第4章 杳無音訊

章洐找了徐岑安五百四十六天,一年半,徐岑安毫無音訊。

章洐抽煙抽得越來越兇,以前的桀骜不馴被收斂了起來,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他覺得自己好像從高處突然跌落,一直在失重下墜,不知何時才能到底。

一開始,章洐覺得馬上就能再見到徐岑安,他準備了滿腹的說辭,買好了道歉的禮物。他發誓會好好把人哄回來,會盡力補償,會跟徐岑安好好在一起,他們會有一個更好的開始。他忐忑不安,又躊躇滿志,過程可能會曲折一點,但他相信自己會得到理解和原諒。

後來,章洐動用了不少關系,還是沒有徐岑安的消息。他開始被思念淹沒,每天無心做事,活得頹喪又疲憊。章洐開始害怕再見面後徐岑安不願意理他,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得到原諒。道歉稿在心裏一遍遍地修改,然後被他自己一遍遍質疑推翻。

再後來,章洐想了所有的方法,甚至去求了不相熟的人,給人看了不少笑話,卻依舊一無所獲,徐岑安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

可是信息時代了,徐岑安曾經是個演員,他的退圈聲明下至今還有不少人在惋惜,他長得那麽紮眼,怎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聽力不好,沒什麽錢的人,要怎麽活下去。

章洐開始後知後覺地擔心,徐岑安會不會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已經永遠離開了。可他還沒有告訴過徐岑安自己的心意,也還沒有跟徐岑安道歉,為當年的怯懦與欺瞞,為如今的傲慢與偏見。

章洐每天都很焦慮,睡不好覺,他常常躺在徐岑安睡過的那一側,睜眼到天亮。

徐岑安的手機并沒有帶走,是他們剛在一起時章洐給他換的,所有章洐買給他的昂貴的禮物都沒有帶走。

章洐翻來覆去地看徐岑安發的信息,只言片語能看一晚上。徐岑安好像跟誰都很客氣疏離,沒有什麽親密的朋友,也沒什麽特別的喜好。

與一板一眼的真名備注格格不入,徐岑安給章洐的備注是一顆愛心。章洐在每一個睡不着的深夜盯着這顆紅心後悔,看得心如刀絞又舍不得移開眼睛。

他曾經得到過的,一個冷冷淡淡的人,珍貴無比的真心。即使他是造成徐岑安聽力問題的罪魁禍首,是個怯懦的騙子,還是個貪圖美色的商人。

章洐曾經喜歡愛撒嬌的,天真活潑的,愛粘着他的,徐岑安明明沒有一點符合,可他又對徐岑安的皮囊沉迷得無可自拔。

一開始,他覺得徐岑安對他好,是在取悅他,讨好他。他給了徐岑安不少錢,他們的交易公平又合理,他覺得理所當然,回應得漫不經心也傲慢無禮。

後來徐岑安會在早晨偷偷親他,會在看到他的時候眼裏含笑,他發現了隐晦的期待與愛意。清冷的人卸下心房真的很難,他得到過的。

他明明知道他偷偷喜歡他,還那樣故意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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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洐看到了徐珂羽發的照片,他們容易引人誤會的親密合照,還有陰陽怪氣的嘲諷,在徐珂羽知道他們的關系之後,就沒有停止過。

章洐也看到了那個被他随口一提,本應該無關緊要的男二,仗着他的勢,對徐岑安不斷的挑釁和欺壓。

章洐不再願意出席各種酒局,也不想再看到徐珂羽。他痛恨那些糟心的事,痛恨欺負徐岑安的人,痛恨徐珂羽,更痛恨自己。

經年累月的悔恨壓得章洐喘不過氣,他一個人喝着悶酒,胳膊突然被許久未見的徐珂羽攬住了。徐珂羽語氣親昵,透着嬌憨與嗔怪,“洐哥,約你幾次了都不來,怎麽還一個人坐着喝酒啊。”

章洐把胳膊抽了出來,臉色陰沉,不想說話。

習慣被捧着被哄着的小少爺屢次碰壁,早就不爽,徐珂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他大聲又理直氣壯地宣洩着不滿,“你還在找徐岑安?一個臭賣屁股的值得你這麽大費周章?找了這麽久找不到,說不定是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就跟他那個賤媽一樣!”

章洐好像瞬間被觸到了逆鱗,他猛地起身,一把掐住徐珂羽的脖子死死地抵在桌子上。章洐居高臨下的看着面色漲紅的徐珂羽,覺得陌生又悲哀。他好像不認識眼前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弟弟,怎麽也無法把他的臉與那些惡毒的話聯系在一起。

原來愛撒嬌的,天真活潑的,粘人的,也有可能是口無遮攔的,陰毒的,驕縱無禮的。

他雪藏了曾經屢屢挑釁徐岑安的柏言,撤掉了給徐氏的融資和跟徐珂羽許諾過的資源。他與很多人決裂,可是他要怎麽懲罰自己?

畢竟他與他們并無不同,一樣是劊子手。

章洐找了徐岑安五百多天,漫長的時光足夠他想清很多事,他翻來覆去的忏悔與思念并無意義,就像永遠也寄不出的信。

今天又是徐岑安的生日了。

前年的這個時候,徐岑安應該是做了一桌他愛吃的菜,買了蛋糕,等他回來一起吃晚飯。

因為他第二天在垃圾桶裏看到了,那盒完好的,髒亂不堪的蛋糕。

徐岑安的生日,自己給自己買的蛋糕,做的是章洐愛吃的菜。

其實徐岑安不太會做飯,都是照着食譜現學現賣,還被章洐調侃終于是個合格的小情人,會主動讨他喜歡了。

那天,徐岑安在廚房手忙腳亂了一下午,準備跟他一起過生日的時候,他在幹嘛呢。

他在辦公室裏跟徐珂羽說說笑笑。

章洐又想象着徐岑安坐在常坐的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等他。

他覺得心裏太疼了,好像沒辦法再在這裏呆下去了。

可是如果從這裏搬出去,就好像意味着他與徐岑安真的斷得幹幹淨淨。

他們錯誤地開始了一段不平等的關系,這樣的不平等又被別有用心地惡意加劇。

章洐意識到他從來沒有替徐岑安考慮過,他從沒想過是什麽造成了徐岑安的冷淡疏離。他剪掉了徐岑安的翅膀,覺得只要建一個漂亮的籠子就好了,他從沒有想過讓徐岑安重新飛翔。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章洐才從思緒裏抽離。他看到名字後緊張地搓着手指,一時間猶豫不決又忐忑不安。

“喂,章總。年前你托我查的事有了眉目。不好意思,我老婆難得休個年假,我陪他出了趟國,耽誤你事了。”

“沒事。”章洐的聲音發緊,他堪堪維持着禮貌,問得克制,“人找到了嗎?”

“嗯,地址你應該熟悉,你可能還去過。徐岑安現在在許知野家做許老爺子的看護。你知道的,許家是做醫療器械的,他們有跟醫院的合作項目,給一些沒錢的病人進行免費治療,然後這些病人會去許家開的療養院做做義工。”

“徐岑安在療養院做過一段時間的義工,許老爺子很喜歡他。許晉出了療養院之後就把他請到了家裏,也在一直安排人給他治療。”

“所以你找不到徐岑安也不稀奇,他很少外出。”

電話還沒挂,外面天已經黑了,可是章洐毫無知覺,他拿起鑰匙急急忙忙就打算出門。剛走到玄關,又聽對面的人不緊不慢地補充,“不過章總,我還是建議你做好準備,我順便幫你黑進了徐岑安的心理治療記錄。”

“心理治療?岑安沒事吧!”章洐吓破了音,他止住了腳步,想到了不好的事。

“你別緊張,不是抑郁症。徐岑安退圈說是因為聽力缺陷,其實他的聽力問題不是生理上,沒有手術可以治療,他只是有比較嚴重的心理障礙,所以一開始我們找錯方向了。”

“什麽樣的,心理障礙。”章洐如墜冰窖,難受得呼吸不暢。

“我看了下心理醫生的診斷,當他還很小的時候,被懷疑的經歷讓他的潛意識希望能證明自己沒有撒謊,加上長期處于沒有聲音的環境,加劇了神經性的耳鳴。兩種原因吧,他的大腦自動拒絕了接受聲音。”

“不過目前他的聽力問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已經不再是完全失聰的狀态了。心理醫生的診斷建議是,如果能堅定地被選擇,被信任,或者被愛,他的情況會好很多。”

“章總,我個人的建議是,你最好做好準備再去見他。你應該也不希望你的貿然出現造成二次傷害吧,畢竟你們之前的相處并不算愉快。”

“哦對了,可能有些冒昧。為了徐岑安着想,你可能還是不要見他的好。這句話是我老婆讓我轉達的。”

“當然,只是個小建議,我估計你還是會去的。”

章洐站在玄關,許久沒有再動。

長不出青苔

打電話的是符笙,休長假的老婆是景逸(^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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