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我們不能繼續留在這裏。”

這天早上,當她醒過來時,那個男人已經不在,她走出帳篷,看見他走向她,吐出了這句宣告。

“為什麽?”她和他已經在這裏待了十多天,那些騎兵并沒有出現,她幾乎已經開始認為那蒙古軍隊已經放棄。

“因為那個。”他回身指着遠方天地交接之處。

她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頭驀然一沉

遠處有炊煙,還有鳥群不時盤旋,那炊煙和鳥群距離很遠,但十分密集,它們咋天還不在那裏,那麽密集的坎煙,只代表了一件事。

有軍隊一

“你确定你能騎馬?”她收回視線,看着他間。

“我确定我們不能被逮到。”他說。

那回答了一切,她轉身收拾東西。

他幫着她打包,将那些行囊綁在馬背上,讓她先上了馬,才踩着馬铠坐到她後面,握緊了缰繩,讓黑馬載着兩人入了山。

他和她小心的在山圼移動着,連着幾天都不敢生火,夜裏只靠着彼此的體溫取暧,如果兩人能看見軍隊的炊煙,那表示對方也看得見他們的。

越往山上,天氣越嚴寒。

兩人連着越過了幾座山,到了第四天,就算站在山頂棱線上,回頭也早已看不見草原,但仍不敢掉以輕心。

山上很美,鳥獸比人多,她在第一天就看見野馬群在山谷”奔騰而過,偶爾還能看見長角羚羊站在岩石上遙望着兩人,然後轉瞬間就躍上更高的山岩上離去。

曾經有兩次她遠遠看見一頂圓帳,座落在山谷草原裏,一旁有着大批的羊群在吃草。

兩次他都避開那些牧民,遠遠的繞了過去。

她羨慕的看着那些羊群和那冒着炊煙的圓帳,但不曽說要靠近。

他帶着她繼續穿越山脈,挑着艱險的山路走,以擺脫可能的追蹤者,她一直很安靜,不曽叫過苦,每天還趁着尚有天光時,幫他檢査傷口換藥,以至于他沒有意識到她的情況并不好,直到這天清晨,他幾乎叫不醒她,見她臉泛紅熱,才發現她不知何時發了高燒。

該死,這女人在過去這些天,一直強撐着!

他沒有察覺,是因為他的體溫也很高,但這不是理由,他比她強壯許多,應該要注意到她不舒服,應該要給她多一點休息時間。

他對自己的疏忽感到惱怒,只能盡快将她帶上了馬。

繡夜在昏沉”,感覺到他抱着她上了馬,她清楚他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在這之前,她還以為他會因為身上的傷而撐不住騎馬的颠簸,沒想到竟是她先倒群山很美,也很危險,她兩天前就開始喘不過氣來,她盡力撐着,可在經過這些日子的折騰之後,她的體力已經到了盡頭。

當他叫喚她時,她很想爬起來,卻連眼睛都睜不太開。她其實不是很清楚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只記得他喂着她喝水,記得黑馬載着兩人往山下走。

“不可以別下山別回去”

當她發現他在下山,意識雖然模糊,卻依然忍不住揪抓着他的衣,虛弱的靠在他肩頭上說。

“沒事的,你放心,我沒走回頭路。”

“我不想……不想……再當奴隸了……我寧願……死在山裏……”“你不會死的。”他拿披風圍着她,将她緊擁。“越過這座山脈,山下有座廢城,那裏有商旅聚集,定也有大夫。

只要到了那裏,一切都會好轉的。”他的話,讓心抽緊,人口聚集的地方,也表示容易被人發現,她想抗議,但他伸手覆着她的臉。

“別擔心,沒事的,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他的聲音萬分沙啞,她懷疑他知道他要求她做什麽。

相信我一

他說,她好竒他有多久沒這樣和人要求。

熱淚,莫名濕了眼眶,她閉上眼,虛弱的靠在這個男人身上。

她知道,在內心深處,早在他為了她傷了拉蘇,叛逃軍營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信了他,她清楚他并沒有那麽糟,和他相比,制造武器的她,手上染的血并沒有少到哪裏去。

“對不起……我很抱歉……”

這句悄然的呓語,讓他心頭發慌,不敢相信她竟然在道歉,再顧不得掩藏行跡,他挑了一條最快最方便的路途直奔山”隘口,星夜兼程的越過那最後一座山巒後便直接下山。

他花了兩天一夜才下了山。

山下比山上溫暧許多,但懷”的女人時冷時熱,還不時顫抖,即便他喂她吃了他所知道的退燒草藥,也沒有好轉。

那座廢棄的古城不是他記得的樣子,但那裏有人,非但有人,人還很多。

大街上人來人往,聚集着不同的民族與人種,為了不引人注意,他以披風緊緊包裏着她與自己,不讓人因他身上的戰袍多看兩眼。

進城後,他抱着她下馬,找了個賣酸奶和大餅的攤商詢間。

“這兒哪裏有大夫?”

“大夫?之前是有個大夫,但上個月他就過世啦。”他心頭一沉,只能先找個地方住下,正當他轉身要走,那攤商的老婆看着他抱在懷裏的人臉色萬分蒼白,不禁叫住了他。

“大爺,這兒現在雖然沒大夫,不過城東烏鴉巷那兒住着一位巫女,雖然她脾氣不太好,但我之前得了風寒,給那巫女看兩天就好了,要不你去那兒試試。”

巫女多是懂點醫術的,況且現在他也沒得選,懷裏的女人一直在發抖,情況越來越糟,他開口間。

“城東哪裏?”

“屋頂上停了_誰烏鴉的那戶就是,很好認的。放心,那些烏鴉不擾人的,只是看着挺吓人就是。”他謝了那位大娘,抱着她重新上馬,策馬騎了過去。

那巫女住的地方真的很好認,不像城裏其他地方都顯熱鬧,那整條街到處空蕩蕩的,就街尾那戶大院的屋瓦上停了好幾只烏鴉。

寒風呼呼吹過屋前只剩空枝的幾株大樹,将幾戶沒有人住的敞開房門吹得吱呀作響。那些直叮着人看的烏鴉在屋檐上動也不動的,只讓這兒看起來更加蒼涼可憐。

他策馬來到門前,抱着她下馬敲了敲門。

沒人應門,只有一只烏鴉振翅對他張嘴叫了兩下,那烏鴉一叫,其他烏鴉也跟着拍打翅膀叫了起來,一時間嘎聲四響,幾根黑羽随着落了下來。

換作旁人,大概早就吓得轉身逃跑,但他看也沒看它們一眼,只是擡手用力再槌了幾下大門。

那厚實的大門在他敲到一半時,突地應聲而開。

“大清早的,吵什麽吵。”

一聲冷斥,瞬間讓群鴉安靜下來。

他朝門內看去,只見一個身着黑衣的女子隔着整個前院,站在敞開的廳門前。那女子劍眉朗目,容貌極美,卻異常白皙,身着黑衣的她站在陰暗的屋檐下,看起來像是只有那張白臉飄淳在那裏。

“什麽事?”她瞪着他,張開那張粉色的唇,冷聲斥責。

這女人怪異得很,這麽冷的天,她仍赤着腳,像是一點也不畏懼這嚴寒。但巫醫都很論異,至少她脖子上沒串着人骨,腰帶上也沒曬幹的耳朵或鼻子。

事實上,她說的是漢語,穿的是漢服,真絲織造的黑衣裙邊,還有着若隐若現的細微刺繡。

“你會醫病嗎?”他開口間。

那巫女看向他懷裏的女人,然後看了他腰側一眼,冷聲間。

“你是兵?”

他抿着唇,幾乎想側過身,遮住那把斜背在身後的大刀,但最終仍是沒有動,只看着那女人回道。

“不是。”

她瞅着他,那一剎,他害怕這女人會因為他是兵而拒絕救她,恐懼攫住了心,他嗄聲開口,懇求。

“拜托,請你救她。”

“她是你什麽人?”巫女目兒着他,冋。

他眼一緊,張嘴吐出四個字。

“她是我妻。”

巫女挑起右眉,半晌,方一甩袖轉身回到廳裏,冷冷丢下一句。

“進來吧。”

他心頭略松,在那些聚集在屋瓦上的烏鴉注視下,抱着懷裏的女人走進去。

屋子裏沒有高桌高椅,只有平整的厚木鋪成的地板,正”央有個地爐,上面從梁上垂挂着一支厚實的鐵鈎,鈎裏挂着一只鐵壺,但爐裏沒有生火,只有清冷殘灰。

這屋裏的左手邊,一整牆都是方正的小抽屜,他知道那是漢醫的藥櫃,差別在上頭沒用毛筆寫下藥名。

忽地身後敞開的大門驀然被關上,他警覺的回身,卻沒看到任何人。

“把人放下。”前方的黑衣巫女開了口。

他回頭,看見她已在地爐旁鋪了一張氈毯,跪坐在那裏,冷眼看着他。

這女人讓他不安,但懷裏的她自一個時辰前就已昏迷不醒,他不得不依她所言,将繡夜放下。

當他試圖放手,她呻吟出聲,他反射性握住她的手,她瞬間安靜下來。

那女人看見了,但她一言不發,只從黑色的袖子”,伸出白皙的小手,拉開遮住繡夜頭臉的披風,掀開她的眼皮,握住她的下巴,橇開她的嘴看了一眼,然後握住她另一只手腕,把了一下脈。

跟着就從懷”抽出一只皮革,擱在地板上攤開來,皮革裏滿是大小、粗細、長短皆不同的銀針。

她動作熟練的拿銀針在繍夜身上紮了好幾針,見她連頭頂也要紮針,他忍不住伸手擋了一下。

女人擡眼瞪他,唇微掀,聲極冷。

“你還想不想她活?!”

他想,但他沒見過有人把針插在頭上還能活的。

她冷哼一聲,将銀針夾在手指”,直起身子:“現在是你來求我,可不是我搶着救,若不想救,你現在就可以把她帶出去。”他眼角微抽,瞪着她,緩緩收回了手,緊握成拳,沉聲道。

“她若死了,我宰了你。”

女人眼微眯,瞬間他只覺有寒風不知從哪而來,竄過腦後,但他一動不動的繼續瞪着她。

她冷瞅着他,然後眼也不眨的将銀針在手”一翻,紮入了繡夜的頭頂正”,甚至沒垂眼去看她有沒有紮對了地方。

那一剎,毛發皆張,他怒目想伸手箝抓住她的脖子,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只見那女人俯身向前,冷冷的看着他偾怒又錯愕的眼,道。

“這女人若死了,也是你的錯,不是我的,少把你的責任推到我頭上。”他氣一窒,黑臉煞白。

女人伸手到他頸側,抽下一根銀針,站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視着他,道。

“現在,去生火,否則她沒被你折騰死,也會在這裏凍死。”說着,她轉身走向那面藥櫃組成的牆,拉開那些藥櫃,開始抓藥。

他面如死灰的瞪着那女人,卻在這時感覺到握在掌”的小手抽動了一下。他迅速垂眼,只看見她雖然臉色依然蒼白,但神情放松了下來,脈搏也穩定了些。

見狀,他這才松開她的手,站了起來。

“柴火在後頭柴房,順便到井裏打些水來,然後把你那惹眼的馬牽進來。”他并不是真的信任那巫女,但此刻他已別無選擇,當他轉身走出廳門時,聽見那黑衣巫女頭也不回的說。

他一言不發的照做了,她又叫他去擦洗房間地板,洗木桶、痰盂,他在看到繡夜開始好轉之後,一聲不吭的聽任她指使。

天快黑時,她扔給了他兩套衣袍,一套很髒有點小,他看得出來那是原來穿在繡夜身上的,另一套較大是幹淨的。

“到後頭把你自己洗幹淨,戰袍換下,和這髒衣、那把長刀,一起燒了。”她冷看着他,“不是兵,就不需要這些招人目光的東西,其他的不需我說吧?”

他抓着那兩套衣,二話不說的轉身回到後院水井旁,脫了戰袍,折斷那把長柄大刀,将它們全燒了。

他用井裏那冰冷的水洗了澡,然後拿匕首把滿頭的黑發、胡子都剃掉,扔進火裏一起燒了,再把燒不掉的東西挖了洞埋起來。

再回到屋裏,滿室盈香。

藥香--

當他推開門,只看見那黑衣巫女挽起了衣袖,正拿着一塊濕布,替一個被放在浴捅裏全裸的女人擦洗身體。

那是她,左繡夜。

他認得她肩背上的燙傷,那是他親手烙的。

一時間,他愣站在門邊,不知該進該退。

“瞧什麽,還不過來幫忙。”巫女擡起那貓一般的大眼,叮着他說:“把她抱出來。”除了上前,他不知能如何,到了浴捅邊,那巫女把她交給他,就轉身去拿千淨的布巾,他伸出手,将那嬌小柔弱的女人從水裏抱了出來。

少了那厚衣髒袍的童量,她輕得吓人,讓心頭微抖。

巫女拿布巾給他,“把她擦千,放毯子上。”

說着,她轉身從另一扇門走了出去。

他小心的抱着她,在地爐邊把她的身體和長發擦千,那蒼白瘦弱的身子,滿是未消退的紅腫瘀青,教他心緊喉縮。他盡量放輕動作,怕弄痛了她,怕在她身上又制造出更多的傷痕。

”途她曾經睜開眼,看見他,她眼裏有着困惑,他削了發、刮了胡,看來定是不一樣的人,他以為她會害怕,但她沒有掙紮,只擡手輕撫他光潔的臉,悄聲吐出三個字。

“阿……朗騰?”

“是的。”他喉頭微緊,嗄聲回道:“是我。”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她信任的将腦袋擱回他肩上,喟嘆了口氣,小手滑到了他的胸口,擱在他心上,再次閉上了眼。

她全然的信任,讓他胸口一熱,眼眶莫名發酸,他輕摟着她,繼續小心以手指梳開她的發,直到它們漸漸幹透。

巫女回來了,帶來一套素白的圼衣,還有一只竹籃。

他在巫女的協助下,幫她換上。

巫女從竹籃圼拿出一只陶鍋,淡淡道。

“把這喝了。”

陶鍋裏是加了許多藥材的肉湯,他拿起湯勺,吹涼要喂懷裏的女人。

巫女見狀,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道:“蠢蛋,她喝過了,這是你的,你倆體質不同,受的傷也不一樣,她體有內傷,氣淤血滞,得行血化氣,你補氣的藥若給她喝了,一會兒挂了可別找我。”說着,那巫女沒好氣的再度轉身回到那扇門內,臨出門前,又丢下一句。

“衣箱裏有多餘的毛毯,除非她沒氣了,否則別擾我。”

他一愣,擡眼朝那巫女瞧去,只來得及看見她黑色的裙擺和白皙的腳踝消失在門邊。

然後,他才想起,那巫女從頭到尾沒間他有沒有錢,也沒和他要半點銀兩。叛逃出來時,他什麽也沒帶到,但他會想到辦法的。

他讓她躺下,從衣箱裏拿出毛毯,替她蓋上,這才開始喝那碗藥湯。

湯很苦,一點也不好喝,他還是不信任那巫女,但他一滴不剩的喝完了,然後在她身旁躺下,将她那小小的身子擁入懷”。

她的燒退了,也不再發抖,整個人微微的暧,帶着香香的甜。

就算巫女的藥有毒,他也認了。

如果要死,他寧願和她一起。

日光微暧--

冬陽透過窗棂迤逦而進,灑落她的眼,喚醒了她。

繡夜睜開眼,瞧見一位發只一寸,下巴光潔無須的男人躺在身邊,一只大手擱在她心口上,像怕她心跳随時停了。

沉睡屮的男人,雖然這裏一道疤,那裏一點傷,但那方正的臉龐,看起來仍萬般無害,一點也不冷硬。

她知道,他日夜不眠的照顧了她好幾天,她時睡時醒的,偶爾還會看見另一個黑衣姑娘來替她針灸。

他幫着那姑娘,任那脾氣不好的姑娘,像叫跑堂小二一樣的将他支來喚去。若不是,曾經那樣很過他,曾經那樣被他拯救,曾經在風雪”那樣的相依為命,她定也認不出他來。

就算認出了那眉目,也不會确定他是那個冷酷、兇狠、無情的蒙古野獸。

除去了頭臉的毛發之後,他深刻的五官突顯出來,那濃密且長的睫毛像扇子一般垂着。

他穿着一件土黃色的厚衣,衣袖卷到了強壯的手臂上,除了肌肉比較發達,傷疤有點過多,他這個模樣,看起來就只是個昔通的男人,像草原上的牧民,像遙遠異域來的商旅。

他不像漢人,也不像蒙古人。

他不是蒙古人,他說過了,他不被允許成為他們的一分子。

不自覺的,她以手指輕撫着他短促的發、光潔的臉龐,感覺到他屏住了呼吸,然後才發現自己忍不住摸了他。

他依然閉着眼,但她能看見他的脈搏在那粗壯的頸間跳動。

她應該抽回手,可她不想。

日光映照着他的臉,他的耳。

他耳上有傷,那是被她咬的,她只差那麽一點,就會咬下他一塊肉。

輕輕的,她觸碰他的耳,撫摸他耳上的傷,看見那兒充血、泛紅,感覺到他的心跳加快。

他醒了,張開了那雙深邃的眼,看着她。

她沒有抽回手,他也沒伸手拉開她,然後她聽見自己間。

“你有名字嗎?”

她知道,阿朗騰不是他的名,不是他的姓,那是蒙古人給的稱謂,混合着畏懼、崇拜、鄙夷的名號。

他眼角抽緊、下颚緊繃的凝望着她,很久很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然後才聽見他嗄聲開口。

“張揚,我叫張揚。”

書名:戰狼(下)

系列:魔影魅靈之九

作者:黑潔明

出版日期:2014年2月18日

【內容簡介】

戰狼(下)

她恨那個怪物,

那個冷酷殘暴、心狠手辣的怪物,

她很不得親手殺了他,

因為如此,才自願跟去了奴隸營,

希望終有一天,能找到機會報血海深仇。

誰知道,那暴虐的怪物竟還有心,還懂情,她恨自己靠得太近,被迫看得太清,當她有了機會,卻無法将刀狠狠插入他的心,反而被迫面對自己一生的過錯。

他說他不需要她的原諒,只把命給了她。可待她酲覺,這男人早已在心中紮根,而一切都已追悔不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