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跡

林銳剛開始一驚,但身子終究是沒有動,只是任由仲源抱着。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他突然覺得累了。好像這一天的訓練加諸在身體上的疲勞,以及剛才和Solomon那番交談在精神上殘留下的落差,都因為仲源這樣突然的擁抱,而措手不及地被全部宣洩出來。

原本早已覺得自己不會在意,也不會再需要什麽了。然而在這久違溫暖的環繞之下,林銳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貪戀這種感覺了。

然而,究竟只是身體的貪戀,還是……

林銳感到仲源的呼吸在脖頸處輕輕地噴薄,忽然不願意去追究這樣的答案。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

抱着他的人很快感覺到了他的動靜,但并沒有放開手,反而将抱住他的手緊了緊,仿佛這樣,那人就可以一直這樣停留,再也不會逃開。

沉默。空氣裏幾乎可以嗅到沉默的味道,微甜,微酸,還有各種苦澀混雜在一起,彌漫在整個車子不大的空間裏。

“林銳,為什麽不反抗?”過了很久,仲源終于開口打破了這種幾乎凝滞的氛圍。

林銳身子全然地靠在仲源的懷裏,幾乎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均勻而有力。他微微擡起頭直視着車窗外由于夜色而已經模糊的街景,卻終究什麽也沒說。

“林銳,剛才在Solomon面前,你想說的……是什麽?”仲源并不在意的樣子,又繼續問道。

林銳聽到這話心口突然緊了緊,他着實沒想到,仲源居然那麽在意剛才自己因為Linda的出現只說到一半的話。忽然又無奈地笑了笑,或許他已經猜到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那個時候,自己站在一邊,清楚地看到仲源在被Solomon戳中軟肋之後隐忍的表情。林銳不知道自己身體裏的那個姚啓,為什麽在親歷着有關林銳一切的同時,還能夠置身事外一般看清太多不該太過透徹的事。比如說仲源那時微微陰沉下來的表情裏,隐藏着的痛苦和掙紮。自己不僅看到了,居然還有幾分感同身受,或許終究是因為自己也同樣經歷過那種苦戀吧。

于是,忽然就決定開口替他解圍。

“其實,我和……”那個時候,這句話後面的部分應該是,“……仲哥,我們确實是在一起。”也沒有經過太多的思考,只是希望這樣可以給仲源給自己一個出口,哪怕只是一句單純解圍,不代表任何實際含義的話。

但是,現在他才發現,即使只說出了半句,即使後面的只存在與仲源的猜測之中,後者已經絕不會将它視作毫無含義的了。

“仲哥,其實那時候,我……”猶豫了很久,終于決定還是解釋一下。畢竟,說出這話的是林銳,而這想法來自的,卻是姚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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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銳,我愛你。”仲源忽然脫口而出,聲音不大,卻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量。話說出口,又緩緩輸出一口氣,“……所以,你什麽也不用說了。”

林銳原本以為,在經歷過劫後餘生之後,自己對什麽都不會有太多的反應了。尤其是情感,在千瘡百孔之後,或許早已到了心如死灰的地步。然而,如今在聽到這樣話之後,他沒料到自己身子居然有些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一時間只覺五味陳雜,各種感覺在心頭胡亂翻湧,攪得人惴惴不寧。

意亂之下,不知道如何回應,只是依舊保持着沉默。

仲源似乎并不期待林銳的回應,只是把臉朝他的脖頸處貼緊了些,自言自語一般喃喃地說:“我愛你……這兩年來,一直沒有變過……兩年前,你說你心裏已經有人,我就選擇了放棄你。我不知道後來你經歷了什麽,但現在你是一個人,所以……我無論如何不會再放開了……”

每一個字透着深情和暖意,一下一下沖擊着聽者的心房。林銳感到自己的心跳開始變得明顯,但卻在聽到一半的時候身子忽然抖了抖。

“兩年前,你說你心裏已經有人……”

“你說你心裏已經有人……”

“心裏已經有人……”

“已經有人……”

耳邊忽然就只剩這半句話,不斷地萦繞和回放,把自己拼命地往回憶裏拉,反抗不得。

兩年前,在林銳還沒有去意大利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是自己。而現在他終于知道,原來那個時候林銳曾經拒絕過仲源,原因是……心裏已經有人了……

那個人……不,在思緒快要觸及那個答案的時候,自己又很快搖了搖頭給予否定。如果,真是因為……因為姚啓,他在那之後又怎麽會那麽絕情地抛開自己,獨自遠走?

或許,那個時候,他心裏的,就已經是別人了吧……

想到這裏,不由得自嘲地輕輕笑了起來。

仲源隐約感到自己懷裏的人有些異樣,仲源終于放開林銳,擡起頭看他的表情。

然而看到的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林銳的身子仿佛失了力道一般,任仲源握着雙肩,面容裏唯一的表情只剩嘴角殘留的解嘲笑意。

仲源突然覺得很痛心。即使不知道原因,林銳神情地可以感知的痛苦在他看來卻是那麽明顯。定定地看着林銳,神情逐漸變得認真。停在他肩頭的手,也開始不由自主地緩緩上移,終于落在了臉側。

忽然伸手摘了眼鏡。想要做什麽,已經不言自明。

林銳目不轉睛地看着緩慢而小心靠近的仲源,後者的五官因為逐漸的放大清晰而顯得越發精致。但眉尖卻微微斂起,其中隐約凝聚着一絲不忍的深情。

身子依舊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只是靜靜凝視着仲源一點點向自己傾斜。同時,自己的身子也在他五指輕輕的力道下順從地迎合着靠近。

就在快要貼近的那麽一瞬,林銳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練聲曲》悲傷綿長的曲調頃刻間回響在整個車廂裏。

林銳本能地身子朝後一推,伸手很快在口袋裏摸索手機。然而拿在手裏,剛看清上面Fed那個裝13的大頭貼,手腕就被仲源一把抓住按在靠背上。

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唇邊已經覆上了一層觸感,不輕不重,卻滿是深情的味道。

氣息交錯,忽然其他的所有就仿佛被隔離開了一般。只能聽到掉在一邊的手機裏,那只曲子還在不停地回放着,形成一種別樣的背景音。

片刻之後,那聲音終于停了下來,但二人的吻還在繼續。恍惚間,林銳只覺得身體已經被牽動得徘徊在淪陷的邊緣,哪怕理智一直在告誡着自己是姚啓,而不是林銳。

仲源擁抱着的,親吻着的,以及深愛着的,也一直只是這個身體,而不是身體裏的魂。

耳邊斷了片刻的鈴聲,忽然不知道第幾次的再度響了起來。林銳忽然清醒過來,手腕掙紮開了仲源的束縛,握住了手機。另一手微微施力,在自己和仲源之間阻隔開了一小段距離。

仲源本來的動作就不是很霸道很用力,雖然緊貼着,卻也并沒有喪失應有的理智,反而是随時敏感地感覺着林銳的動靜。所以當後者輕輕地開始掙紮的時候,他也就順勢地分開了距離。

“……喂,”林銳沒有給仲源任何說話的時間,看也沒看他就直接翻開滑蓋,果真不負衆望地立刻聽到了Fed的獅子吼叫。

“林銳你個死小子,怎麽現在才接電話!我在你家等了快五個小時了!”林銳本能地歪着腦袋,照舊把聽筒挪開了一定的距離,才算沒有被震到內傷。

不過那聲音已經随着空氣散布開來,就連坐在一旁的仲源也足以聽得一清二楚。

林銳有意無意地朝仲源這邊瞥了一眼,又很快挪開視線把聽筒貼到耳邊說:“正在路上,快了。”

“Linda說她讓仲哥送你回來……是吧?”

“嗯,他就在我旁邊……”頓了頓,好像是故意沒有看仲源,“嗯,正在開車。”

“嗯好。那快回來,我可等了你5個小時呢!”電話那頭很明顯地流露出容易滿足的喜悅感,全然沒意識到這話說出口,頗有家庭保姆之嫌。

“好。”林銳挂了電話,已經恢複到面無表情的樣子。擡眼看了看仲源,只是淡淡地說:“Fed打電話催了,麻煩仲哥快點送我回去吧。”神情裏的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仲源和他對視了片刻,發覺後者的眼睛裏已經只剩一片空洞的神色。心裏忽然有些空空的,但終于沒有說什麽。只是解嘲地笑了笑,戴上了眼鏡,重新發動車子。

車子緩緩地啓動了,路邊的風景又如同剛才一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開始倒退。林銳輕輕呼出一口氣,身子緩緩朝後傾斜着,仿佛想要把力量全部落在靠背上一樣。閉上眼,這才感到比剛才更濃重的疲憊襲上心頭。

而此時,仲源的心緒也同樣無法平靜下來。他麻木地握着方向盤,偷空扭頭看見旁邊人安靜的睡顏,除了一個無奈的笑容,也無法給出什麽別的表情。

他不知道林銳在逃避着什麽,但是從剛才那個吻裏,自己已經清楚地感覺得到,那人心裏湧動着的,卻又是一直被抑制住的情愫。

所以,這一次,他絕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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