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離開

仲源倚靠在沙發上,剛挂斷電話,就看見林銳朝這邊走了過來。瘦削修長的四肢上套着自己睡衣,略嫌寬松空蕩,不過和那人睡眼惺忪的樣子倒是很般配。

“醒了?”擡手看了看時間,不由失笑道,“看來我該跟你說下午好了。”

林銳眼睛裏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沒有說話,只是走到仲源旁邊坐下。他的話不多,這一點仲源已經慢慢習慣了。雖然他仍清楚地記得林銳曾經是很健談也很會說話的一個人,但沒關系,自己會一直愛他的,不管他經歷了什麽,變成了什麽樣子。這一點,是自己從來不會質疑的。

想到這裏,仲源不禁笑了笑,伸手把旁邊的人朝這邊攬,直到感覺到他略冷的身子已經貼在了自己旁邊。他擡起頭,目光直視着前方壁紙上的花紋,卻又漸漸地變得幽深。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慢慢地說:“剛才Fed給我打了電話了。”

林銳把身子重心略略地靠向仲源,聽到這話略略僵了僵,随後淡淡地問:“他說什麽了?”

“去米蘭的事。”仲源的聲音有點低沉,低沉到聽不出什麽情感來,“他說那邊的醫生和住宿什麽的都已經聯系好了,機票也訂了,只等把這邊的攤子收一下,下個月初過去就過去。”

“嗯。”林銳慢慢地應了聲,感覺到仲源的掌心覆住了自己的,心裏緩緩地騰起一股安定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卻很快被一種不安所替代,讓他的心口忽然收緊,緊得有些疼痛。

米蘭。意大利。

那天自己的注意力都被Fed反常的舉動所吸引過去,以至于他說的時候自己并沒有在意。但此刻重新從仲源口中聽到這個地名,才忽然意識到,那個在自己成為林銳之後匆忙逃出的地方,如今卻又要再一次的回去。

他不願去想自己可能并且需要用什麽樣的心情去面對這樣一種故地重游,但那些許多事此刻已經又一次不可抑制地浮上了心頭。

林銳。姚啓。這兩個名字并排放在一起,即使過去了這麽久,依舊會讓心底泛起新的疼痛。然而這種疼痛仿佛已經被身心習慣甚至免疫了一般,已經不像當初那樣肆意和明顯。只是一直被壓制在心內最深最柔軟的部分,隐隐作痛。自己無數次地極力回避,極力假裝不去觸及,仿佛只要這樣,那些已經離自己遠去的人和人生,就會真的不曾存在一樣。

他一直都知道,讓過去的林銳徹底地退出自己的生命,必定是最好的結果。然而,人最大的悲哀不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而是明明知道,明明洞悉,卻根本力不從心。和曾經那個林銳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總會不經意地被任何可能的場景觸動,然後就這麽肆意地浮上心頭。自己拼命地壓制,卻只能讓記憶越來越清晰。

這種來回反複的掙紮讓自己無時無刻不覺得身心俱疲。他寡言少語,他嗜睡如命,以為慢慢地學着把事情都看淡一些,最後就可以變得什麽都不在乎。然而最後,當他發現自己什麽都可以不在乎的時候,卻依舊放不下他最想放下卻又不願意放下的這段過去。

他知道,這段過去就好像是心底一個永遠不會愈合的舊傷疤,是即使自己遇到新的人,也不可能抹去的痕跡。

腦子裏有點亂。林銳不禁重重地吐了口氣,伸手環住了仲源的腰。被忽然抱住的人身子略略僵硬了一下,随後很快釋然般放松了下來,摟着自己的手也緊了緊。

心裏突然很暖。林銳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樣定義對仲源的感覺,但他知道這種感覺是自己所渴望的。即使……即使自己根本不是林銳。但那又怎麽樣呢。他忽然想,如果假裝自己就是林銳,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如此,一直得到這個人的感情。把這種感情假裝成對自己的,或許自己也會慢慢忘記這其實是一種欺騙。然後,也許終有一天就不會再記得有個姚啓,曾經深愛過林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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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有點理想化呢。林銳自嘲地笑了笑,卻又忽然意識到,一直以來都是在回憶過去的自己,剛才思緒不經意間居然觸及到了未知的以後。

是不是只有對未來有了希望的人,才會去設想,而不是追憶?

而這希望,又是誰給的?

林銳忽然松開了手,擡頭看了看仲源,卻只看到燈光的輪廓被勾勒得分明的面容,精致得不亞于任何一個平面模特的拍出來的寫真。只是仲源的目光卻依舊有些呆滞地盯着正前方,神情平靜,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有事?”林銳頓了一下,問道。

仲源回過神來,沖他溫和地笑了笑,很快又伸手攬住他的肩膀。

林銳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再度聽見仲源的聲音:“你怕麽?”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淡淡地看着前方,林銳擡眼看着他愣了愣,随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仲源忽然又轉過臉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目光裏閃爍着無法形容的神色,頓了頓才又重複着說道:“我知道……這過程會極其痛苦,甚至可能會有生不如死的感覺。你……怕麽?”

林銳反而淡淡地笑了笑,再度搖了搖頭。

仲源看到他的反應也慢慢露出了笑容,但笑容裏卻隐約有幾分落寞和嘲意。林銳正覺得有些詫異,卻感覺到仲源握住了自己手,緩慢而又深情地說:“沒關系,我會陪着你的。”

林銳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才能作為最好的回應。

“雖然我一直很想為你做些什麽,但是Fed總會先我一步解決好所有的事,就連黑鍋也要搶着替我背,”仲源自嘲地笑了笑,“所以這一次,我一定會陪你一起渡過難關的。”

“謝謝。”林銳慢慢地點了點頭。但是,聽到仲源重新提起Fed的事,心裏的感覺莫名又異樣起來。

昨天在挂掉費中誠的電話之後,他盯着熟睡的Fed很久,才慢慢意識到,自己原本想要給予安慰的舉動,對對方而言也許會成為一種不該存在的希望。他深知從決定把自己交給仲源那一刻起,自己的身心就已經無法抑止地朝着那個方向偏離,也許……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或許費中誠說的對,既然給不了想要的,就幹脆連希望也別留下。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離開家的時候只覺得心口好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只能解嘲地笑了笑,知道自己心裏其實是不願意傷害Fed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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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你難得來找我一次,這回又是看上了誰,讓我幫你勾搭?”Linda身子微微後仰,朝椅背上靠了靠,擡起下颚淡淡地看着面前的人。

Solomon整個人以“T恤+短褲頭+人字拖”的造型,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側身半坐在她的辦公桌邊。一頭金發梳得很随意,但跟整個行頭搭配起來,倒意外地頗有幾分恰到好處的散漫不拘。Linda由于職業的問題,總是會有意無意地觀察對方的打扮。Solomon這身打扮,如果換了另一個人她絕對會厭惡到不讓他踏進這辦公室,但是穿衣服的人換成了Solomon,除開自己那麽一點點私心和偏心,卻也真的不得不承認很有自己的味道。這讓她不由得想起時尚界一位資深說過的話:模特就是那種能把一塊破布穿的熠熠生輝的生物。看來在者人身上倒是徹底得到了印證。

“What?你這是什麽話,”他懶懶一笑,不以為然地說,“憑我的本事,釣凱子還用得着別人幫忙?”

Linda不由得挑了挑眉,有些驚訝于他居然在短時間內領悟到了如此地道的一個用法。大概是屬于常用詞範圍之中,所以就格外娴熟吧。

“你就自我膨脹吧。”也懶得和他過多的争辯,“你找我不會就是為了向我炫耀這個的吧?”

“當然不是,”Solomon聳聳肩,站起來轉過身子看向她,面上依舊是懶懶的笑容,“我來是要告訴你一聲,我要回意大利了。”

Linda心頭一緊,面上的神情卻沒有改變。過了一會兒才說:“這事兒電話裏說就行了,幹嘛還親自跑過來一趟。”

“反正我又沒什麽事,”Solomon淡淡地說,“實在不行,你就當我是來看你的好了。”

Linda看着他一副永遠玩世不恭的神情,嘆了嘆說:“你不是說老板給你放假,還要在國內待一段時間的麽。怎麽突然就這麽急着要回去了?”

Solomon于她對視了一會兒,忽然笑道:“這裏的凱子已經泡遍了,還是回國內繼續物色一下好了。”

“好吧。那祝你一路順風。”Linda臉立刻黑了半截,頓了頓又問,“什麽時候走?”

“下個星期吧。”

Linda點點頭,也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忽然想起了什麽,又說:“對了,林銳他們在你之後也會去意大利的樣子。”

“林銳?他去幹什麽?”Solomon一挑眉。

“不知道,昨天Fed打電話說是為了明年米蘭的成衣展做準備,所以在我這裏先告了假。好像仲源也會過去。”

“明年的一月份,現在就過去,還真是提前呢……”Solomon皺了皺眉,所有所思了一下又笑道,“不過他們三個都過去,倒是很有意思的樣子,看來我得抽空去圍觀一下了。”

“你還真是閑得可以,”Linda橫了他一眼,“我也只是随口提提,不過據說這事還沒對外界公布,你也別說出去了,否則又該惹出麻煩了。我猜他們現在過去大概是出去避避風頭吧,前段時間的事确實太折騰了。”

“嗯,我都快走了還到哪裏去宣揚這事兒。”Solomon笑了笑,又說,“算了,沒別的事了,Linda總編繼續忙吧,我就不打擾了。”

Linda看着他轉過身子,背對着自己揮了揮手。猶豫了一下,本想開口說什麽,但張了張嘴,卻只是看着他走了出去,“砰”的一聲随手把門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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