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寂寞的除夕
欺負了藍莓,殷勤心情稍好了一點,自己開車去了普覺寺公墓,買了一束滿天星,進去之後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母親的墓碑。
他是個不孝子,老娘活着的時候他攪基攪得母子倆要老死不相往來,結果鬧翻了天又怎麽樣呢,人活着,還得是個命啊,老娘那麽厲害的一個女人,一旦得了癌症,還不是沒兩年就死了,他那麽癡情的一個人,一旦時間長了,還不是被抛棄。
将花放下,殷勤坐在墓前擦了擦墓碑,看着母親的遺像道,“媽,我看上一個孩子,長得可帥了,你在地下一定要好好保佑我,不然兒子這輩子可能就要孤獨終老了,雖然我不孝,可你不能不疼我啊。”
下午掃墓的人很多,旁邊一直人來人往的,殷勤絮絮叨叨說了半天,覺得無聊了,擦了擦母親的照片,湊上去親了一下,“媽,我走了,等我嫁給小白楊,帶他一起來看你,你一定要保佑我啊。”
可能是墓地的風太陰冷,出來之後,殷勤覺得有點鼻塞,眼睛也紅紅的,像是病了,開車回到老宅,這是他有錢之後給父母買的房子,母親沒住幾年就駕鶴西去了,父親可能覺得自己住也沒意思,便鎖了門,一年到頭都在外面旅游,說要給兒子找個洋妞。
殷勤掏出鑰匙開了門,将門窗都打開透透氣,N城的冬天陰涼潮濕,老樓房幾天不打掃,便有股子黴味。
等他打掃完屋子,天色已然漆黑,窗外零星有煙花放了起來,N城這幾年解開禁令,大家都愛上這種咻地一聲幾十塊錢就沒有了的玩意兒。
殷勤給蘇航打了個電話,還是關機,撇撇嘴趴在陽臺上仰臉看人家放煙花,看了半天有點手癢,便靸拉着大棉拖鞋跑出去,一口氣買了幾十個,都是最大最響的,他披着羽絨服,蹲在地上自己放着玩兒。
那煙花可真漂亮,咻的一聲蹿上天去,炸它個滿天開花,真對得起那幾百塊錢,比把那幾張紅票子撕碎了揚一揚要好看多了。
放完之後,滿院硝煙滾滾,殷勤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敷了個面膜去睡覺。
他活這麽大還從來沒有睡得這麽早過,躺在床上翻來滾去半天,始終沒有睡意——外面的鞭炮聲太響了。
爬去書房打開電腦,他突然覺得自己文思如泉湧,渾身都籠罩着文學青年的神聖光環,手指靈活地敲擊着鍵盤,兩個小時後,一個明媚憂傷的凄美愛情故事出現在文檔中。
——男男主人公相遇在一個凄風冷雨的夜晚,受君在出門買跳蛋的路上撿到了渾身濕淋淋的攻君,并将他撿回家中烘幹,兩人經歷暧昧→甜蜜→虐戀→和好這樣的必經之路後終于情投意合兩廂情願情意綿綿你侬我侬。
他們在除夕的夜晚擦槍走火,攻君邪魅一笑,手指勾起受君的下巴,“你在點火,你知道嗎?”
受君小掩朱唇,剛要嬌羞,只聽呲啦一聲,一朵絢麗的煙花在房頂炸開,溫暖的大床上只剩下一只殘破的煙花筒,一張薄薄的死後文飄落下來:受兒,你卻比煙花更寂寞,我愛你,可惜我只是一個煙花怪,人妖殊途……
受君失聲痛哭……【END】
敲完之後,殷勤将小說發到專欄中,然後就等着收讀者的贊美,大概因為是除夕吧,等了一個多小時下面的留言卻寥寥無幾,這讓殷勤格外感傷。
念叨着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慢吞吞地打開常上的同志論壇刷帖子,大家都在過年,新帖子少得離譜,僅有的幾個話題還是圍繞着“出櫃”“結婚”,這些對他來說都算不上話題了,關了電腦想爬回床上去接着睡覺,手機響了起來,“大熊”兩個花體字在屏幕上一閃一閃。
“喂?”
“怎麽死氣沉沉的?心情不好?”路雄低沉的輕笑傳來,逗弄着他耳朵裏的神經。
殷勤:“嗯,挺好的,就是沒力氣。”
路雄:“別再感傷啦,你剛剛發的小說我看了,我覺得吧,你大概腦子有點問題了。”
殷勤黑線:“你特意打電話來跟我說這個?”
路雄呵呵地傻笑,“在老家的吧,我帶了點兒菜,來找你喝酒。”
殷勤知道自己狀态不好,絕對應付不了這頭熊,條件反射地撒謊,“啊?我沒在老家啊,在公司呢,今晚旅館事兒多,你也知道,除夕嘛,很多出來浪漫的小情侶,我們甜蜜蜜又聲名在外,最近搞了個迎新年送套套的活動,都快忙得沒時間吃年夜飯了哈哈哈……”
話音未落,門鈴聲在電話和手機裏同時響起,路雄的傻笑透着那麽點狡詐的味道,“行啦,來給我開門,乖……”
殷勤陰沉着臉開門,路雄在寒氣的裹挾中威風凜凜出現在他的面前。
“嘿嘿,不歡迎我?”路雄扯嘴一笑,帶着冰冷的酒氣。
殷勤開了門就靸拉着棉拖鞋往屋裏走,“快點把門關上,暖氣都跑出去了,進門換鞋!”
路雄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跟走丈母娘家一樣,換了拖鞋,将東西都拎到廚房,非常樂呵地跟殷勤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吃飯,這是我從家裏廚房打劫來的,好東西不少,我做給你吃啊。”
殷勤聽着總覺得不太對味,退回去,看他熟絡地刷鍋洗菜開抽油煙機,咋舌,“你喝多了,還是吃壞腦子了?專門來給我做年夜飯?”
路雄回頭一笑,“是啊。”
殷勤覺得他八成是吃壞腦子了。
抱臂倚在廚房門口,“我這套可是頂級廚衛,你別給我毀了!”
路雄:“放心吧,毀了我給你賠一套,我大哥是黑社會,去街上随便搶。”
殷勤覺得他肯定是吃壞腦子了。
路雄帶來的都是殷勤喜歡吃的東西,滿滿地堆了一桌子,品相還都很好,色香味俱全,路雄開一瓶紅酒,倒酒的時候突然道,“你家有沒有紅蠟燭?”
“……”殷勤面無表情,“我媽遺像前供着的白蠟燭你要不?”
路雄:“……”
殷勤坐下,拆一只梭子蟹,将蟹殼剔好放到路雄前面,“你在家喝過酒了?”
路雄:“是啊,老少爺們必須喝,連我那都嫁出去的四弟都喝了不少,我一口氣豎了一瓶,然後裝醉,才逮着機會來這兒一趟的。”
殷勤忍不住笑起來,“何必呢?”
路雄拆一只蟹腿,沾好醬料遞給他,醉得眼睛紅紅的,笑道,“要是我不來,你是不是連年夜飯都不打算吃了?瞧這屋子冷清的,你爸又不在家過年?”
殷勤:“讓他在外面瘋去吧,這會兒八成摟着比基尼美女熱舞呢。”
路雄哈哈大笑。
兩人吃吃喝喝不知不覺就過了零點,外面鞭炮齊鳴,他們倆都喝了不少,從餐桌邊移動到了地板上,躺在落地窗前看外面漫天焰火。
殷勤低聲嘟囔,“我真沒想到會是你陪我過春節……”
路雄反應遲緩地扭過頭來,“啊?”
殷勤又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路雄離他那麽近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麽,其實兩人都醉得不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路雄伸長手臂把他摟到懷裏,耳朵湊到他的唇邊,“你說什麽?”
殷勤頭一歪,和他額頭抵着額頭,喃喃地哼哼,“我沒想到……”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殷勤茫然地轉過頭去,在地板上亂摸半天,終于摸到了手機,“咦,不響了……”
話音未落,手機再次響起來,殷勤接通電話,往耳邊一放,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老公……”
路雄呆了片刻,“什、什麽?”
殷勤哭了兩聲,仿佛突然又找回神智,眼睛清明了點兒,呆呆地聽電話裏的人講話,半天,突然兇狠地大罵,“操你媽周正你個畜生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老子不是你想玩就玩想丢就丢我要叫你吃了就吐不出來丢了就他媽找不回來我操你媽……”
路雄反應過來,一把奪過手機,“周正你聽着,小鳥兒是哥們的人了,你再騷擾他老子去省廳告你!”
“媽的你敢搶老子電話……”殷勤搶過手機,接着破口大罵。
“操,手機給我……”
兩人在地板上大罵着滾成一團,分外兇猛地搶手機,卻不知那邊早已經挂斷,兩人滾得精疲力竭,疊在一起大口喘息,殷勤躺在地板上,捧着路雄的臉,醉醺醺地呢喃,“大熊,我不想讨厭你……你對我那麽好……可你和他太像了……他以前也對我很好……很好很好的……嗚嗚……”
路雄兩只眼睛早聚不起來了,努力半天終于讓焦距落在一個點上,低頭,在那個溫熱的臉上吻了吻,笨拙地安慰,“別哭,別哭……你這傻鳥,別哭……我跟他不一樣,我一心一意喜歡你呢……別哭啊……”
殷勤皮膚不錯,吻起來質感很好,路雄舔了兩下,覺得淚有點鹹有點甜,下一秒就你的胸膛吻着我的側臉了。
酒精的後勁兒終于全爆發出來,路雄覺得大腦已經沒有了,小腦也已經沒有了,他的思考只能用上海綿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