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韓青梧站在簽臺的中間,從衣袖裏拿出一枚銅板,輕輕向上一抛……
銅板本身重量比較大,而他抛擲的力量并不大,是以銅板掉落在簽臺上時并沒有被彈出去。
銅板落到簽臺上,骨碌骨碌朝右邊滾去,滾了沒多遠便在某個簽筒前停了下來。
他走過去,毫不猶豫地,就從那個簽筒裏,抽出最靠近銅板的那枚簽子。抽出之後,他沒有急着打開,拿着簽子站到一旁等杜惟。
杜惟在他身後,自是将他的動作全部都瞧得一清二楚。
不光是杜惟,還有後面排隊的考生們,便是在簽臺兩側以及後方的親衛們,也都将韓青梧的抽簽方式看的清清楚楚。
大家心裏滿是驚奇,原來還可以這樣抽簽的?!
杜惟更是在走過韓青梧身邊時,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待到杜惟抽簽時,他在簽臺前,左邊看了看,右邊看了看,也猶豫了。
站在下面看別人抽的時候,他還在想,這人怎麽這麽磨叽?不就是抽個簽嗎?有那麽難?
現在輪到他自己站在簽臺前,面對如此海量的簽筒和簽子,他才驚覺,還真是有那麽難!
他想了想,便也學着韓青梧,從袖子裏拿出一枚銅板,用同樣的方法,抽得一簽。
他拿了簽子,到一旁去和韓青梧一起打開。
韓青梧抽到的是洪字十二號舍,杜惟抽到的是宇字十六號舍。
“這數字不錯啊!”杜惟開心的說:“這字也不錯啊,咱們中間只隔了一個字,離得很近!”
考場的編號是按照《千字文》來編排的,‘宇宙洪荒’,韓青梧與杜惟中間隔了一個宙字,算是離得比較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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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惟一把攬過韓青梧的肩膀,還不忘給了他一拳,“還是你小子鬼主意多,這位置看着,應該是不錯的!”
“位置好不好還得去那兒看了才知道,我這也是臨時想到的。那麽多的簽子,還真不知道抽哪個好!只好交由上天決定了!”
“诶!诶!诶!”聽見他如此說,杜惟頓時叫起來,他終于抓到這小子自相矛盾的地方了!“你不是說你對鬼神敬而遠之的嗎?為何将抽簽的機會交與上天?”
杜惟洋洋得意的看着他,看看他這次還如何狡辯!
韓青梧一掌蒙上他那張欠扁的,得意的臉,語帶笑意道:“我如此是為了找尋與我有緣的簽子,幹鬼神何事?!”
“……”
“呵呵呵……走吧,別耽擱時間了。”
他們一起去往下一進院子。卻不知在他們後面,也有不少考生們,學着他們抛銅板的方法抽簽,可當硬幣在簽筒前停下時,他們又會覺得,下一次抛得銅板,考場的位置是否會更好?
抽簽,難得不是沒有合适的方法,關鍵在于抽簽的人。
第三進院子,就是正式的考場了。
這一處與前兩進院子隔得稍稍有些遠,待他們走到時,入眼處,首先是那高聳的城樓,上書‘明遠’二字,這便是惠州城府試院內最著名的明遠樓了。
明遠樓方方正正的,有兩層,底層四面為牆,各自開有彎月形拱門,四檐柱從底層直通至樓頂,梁柱交織,四面皆窗。站在樓上可以一覽整個府試院,是給知府大人用來監督和指揮全考場的。
明遠樓的四面拱門處,各自都擺着一張桌子,桌子後面坐着兩位頭戴儒巾身着長衫的先生,看着像是書院的先生。
韓青梧與杜惟走到拱門處時,他讓杜惟先去。
杜惟上前,那先生直接分給他一個包袱,說:“包袱裏面是考試的用具,請把抽到的簽子打開。”
杜惟展開給他看。
“宇字十六號舍,往這邊過去。”先生指了指左手邊,便将包袱和簽子一起給了杜惟。
杜惟本還想跟韓青梧說兩句話,卻被另一位先生阻止了,“由此時開始,就不能再說話了,進去之後,也請保持安靜。”
他無奈,只能對着韓青梧比了個大拇指,意思讓他要好好考。
韓青梧也對他比了個大拇指,兩人一起努力!
韓青梧的洪字十二號舍,則在右邊。
本來拿着簽子還覺着兩人之間只隔了個‘宙’字,離得不遠,待韓青梧穿過明遠樓之後,看見那一排排整齊排列,一眼望不到邊的,數量之多的號舍之後,才發現這裏面之大!每一個字是一道門,裏面有面對面的兩排號舍,他數了數,一排二十八個,兩排共五十六個。
而這整個明遠樓,快把《千字文》給排了一大半了。
他和杜惟隔了個字,就隔了好幾十號,并且字與字之間,還隔了一條考監巡視的大道。
不過幸運的是,他的洪字十二號舍與杜惟的宇字十六號舍都排在中間,而且都面向朝南,這可真真算是個好位置了。因為每排號舍的最頭和最末端,是放恭桶的地方,不管什麽季節都氣味難聞,看來這一號舍和二十八號舍該是最不受考生歡迎的。
韓青梧找到自己的號舍,進去之後,先将包袱放下,然後細細打量這個将要待上三日的地方。
號舍裏有長大約四尺的兩塊木板,兩邊牆體都是磚牆,并且有磚托槽,上下各兩道。
白天考試時,兩塊木板分置上下托槽上,可以搭出一副簡易桌、凳;晚上則将上層的板拆下,與下層平拼成一張簡易床鋪。不過這裏空間太過逼仄,韓青梧試了試,人睡下去連腳都伸不直。
可是沒辦法,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待遇,能抽到中間的號舍,韓青梧已經很滿足了。
韓青梧将帶來的包袱打開,分類放好,都收拾好之後,他周圍的號舍也都陸續來了人,因為這裏不讓說話了,大家彼此都默默地作揖,算是打招呼了。
杜惟也找到了自己的號舍,他進去之後,也将包袱打開都分開放好。
他的包袱,是顧瑜主動找他爹提了建議,然後他爹完全采納之後,幫他收拾的。
他看着自己身邊木板上放着的大小三,四個包袱,不禁嫌棄的撇撇嘴,“只不過三日而已,哪裏需要帶這麽多東西!”
在惠州城南,惠州城府試院中,韓青梧與杜惟都已經順利的找到了自己的號舍,并且都安置好,只待發考題了;杜有源在考試院外面的茶樓裏,挑了個臨窗的,剛好看見府試院大門的位置,點了一壺茶,一小碟點心,心不在焉地品茶。
而此時在惠州城北,飄香酒鋪裏,顧瑜卻遇上了個麻煩。
惠州城水路陸路皆通,南來北往的外地客商非常多,可異族卻是從未見過。而此刻,三名穿着打扮以及長相都與大銘朝皆不相同的異族人,在飄香酒鋪裏,圍着顧瑜幾裏哇啦的說個不停。
今日是顧瑜第一回自己獨立看鋪子,她是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生怕給客戶打的酒的數量不對,或者找錯了銀子。好在她認真仔細,一直妥妥當當的都沒有出錯,直到這三個身材高大,深目高鼻的異族人來到酒鋪。
他們三個先是站在酒鋪外面,對着酒店招牌‘飄香酒鋪’叽叽咕咕的說了半天話,然後才進來。
顧瑜自幼養在閨中,也是最近出來做小夥計,才有機會見到這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可這卻着實是她第一次看見如此長相的異族人。
怎麽會有長得如此兇悍之人?那鼻子……老天,像……像是老鷹的嘴。
看到這三人,顧瑜的心裏害怕的要命,可來者是客,饒是心裏害怕,看看見他們走進酒鋪,她還是上前招呼:“諸位好,可是要沽酒?”
“@#*&¥%*¥%¥”
“……”
其中一位個子最高的男人張口便是叽裏咕嚕的一串話,顧瑜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那個高的男人見顧瑜個子小小的,又一臉茫然,便忍不住彎腰又湊近了一些,“@#*&¥%*¥%¥”
顧瑜卻被駭的接連後退好幾步。
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天吶!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居然是藍色的!!!
那三個男人見顧瑜被他們吓得連連後退,哈哈大笑起來,又在一起叽裏咕嚕的說了什麽,那個高的男人更是朝顧瑜看了好幾眼,邊說着,還邊意味深長的點點頭。
那三人在一起商量了一番,那個高的男人又過來與顧瑜說話,“#¥&*@#@@%@¥#”
顧瑜生氣了。
他們那樣看着她笑,還有那些男人的眼神,讓她非常不舒服,雖然她一點兒也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麽,可是看他們的表情,聽他們随意的語氣,也猜得出定然不會是什麽好話!
“小店只賣十裏飄香酒,一兩三吊錢,若是要青花瓷瓶的,再加一吊,”顧瑜的語氣硬邦邦的,“若是諸位想要,我便沽酒,若是不打算買酒,還請移步,別妨礙我做生意。”
有客人來打算買酒的,可看見這三人鐵塔似的站在店裏,誰還敢進來?腿才剛剛跨過門檻,便又收回去了。
顧瑜語氣冷冷的,可聲音卻天生有些軟糯,如此混合聽起來,非但沒有讓人覺得态度不好,反而給人很可愛的感覺,那三人又笑了起來,圍着她叽裏咕嚕的說起話來。
于是那想買酒的客人都在酒鋪的周圍閑逛,時不時地朝裏看兩眼,卻沒人進來幫顧瑜解圍。
這時,一位身着月白色直裰,外罩玄色鶴氅,頭戴儒巾的書生走進酒鋪,見此情景,微怔,然後想了想,說了幾個詞,那三位外邦人嗖然向他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