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簪花小楷,遜之,這可真是漂亮的簪花小楷啊!這不是飄香酒鋪的東家寫的吧?”徐茂開心的胡子都抖了起來,“我記得你上次拿的酒來,那上面的字很是普通啊。”

也難怪徐茂如此高興。

他撰寫的啓蒙書就快要完成了,對于書的內容,徐茂是很有信心的,可關于書的謄寫,他還沒有找到合适的人選,更別說之後的刻板,印刷了。

啓蒙書籍,字體非常重要,必須要工整,端正,整齊,一撇一捺都最好要寫的如同拿把尺子量出來一般。因為那是給孩子們看的,是他們第一次接觸到的文字,必須整齊,工整,才能讓他們易于辨認,所以楷書是最适合的。

可問題是,徐茂自己擅長的是行楷,他的朋友,學生,包括林遜之都是在隸書或行楷方面頗有建樹。

而且他們基本上都是寫大字的,作為書籍的最佳字體,那非簪花小楷莫屬了。

真正寫的好的簪花小楷,要在寫小字的時候,也能有有大字的那種舒展綽約,卻又不失小字的緊湊嚴密。寫大字靠的是臂力,小字最主要的就是腕力,再加上手一定要穩。一般來說,女子心細,手腕靈活,較為适合簪花小楷,徐茂也傾向于找個姑娘來做最後的謄寫。可是本來識字的姑娘家就不多,字寫的好的就更少了。

徐茂尋找了好久,都快要放棄了,本打算自己努力練習一下,再一筆一畫地寫回楷書。

可現在,真真是老天不負有心人吶!

終于讓他找到了能将簪花小楷寫的如此之好的人,他怎麽能不高興!

“遜之,你可知寫這‘十裏飄香’之人是誰?”

林遜之也不清楚是誰寫的。

‘這世間萬物,都不能盡得每一個人的歡喜…’

莫名的,下午在酒鋪裏時,那小哥認真的神情忽然浮現眼前。

林遜之不由自主地,便嘴角微微上揚。

徐茂看見林遜之笑了,以為他知道寫字之人是誰,趕緊問道:“可是想到了?”

Advertisement

“……”林遜之看見徐茂如此期盼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沒有,學生只是想到那酒鋪裏的小夥計,是個頗有意思的人。”

他直覺覺得是那個小夥計。卻也不敢确定,“學生也不知是何人所寫,”他頓了頓又道:“學生本當立刻前去相詢,只是這兩日都與同窗有約,待我事情一了,便親去酒鋪詢問。”

徐茂一聽林遜之明日去不了,非常遺憾道:“可惜我這兩日也諸事頗多……”

“是誰寫的字呀,真有如此好看?”

一道嬌俏的聲音突然自涼亭外面響起,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只見一位身段窈窕的姑娘,自花園中而來,正是徐茂的獨生女兒,掌上明珠,徐筱雅。

“小雅,說了多少次,莫要随意打斷別人的講話!姑娘家如此沒有規矩,”徐茂狀似嚴厲地訓斥,“遜之在此,莫叫人家笑話你。”

徐筱雅亭亭玉立地走到兩人面前,屈膝行禮之後,才俏皮道: “就是知道林大哥來了,我才特意過來看看的,不然天這麽涼了,誰願意來小花園啊!”

說完,徐筱雅上前攬住徐茂的手臂,笑意盈盈地看着林遜之,“我說的對嗎?林大哥?”

林遜之明年及冠,比徐筱雅年長五歲。徐茂知曉林遜之家裏條件不好,經常會帶他回家吃飯,一來二去的,便熟悉了,兩人自幼幾乎一起長大,情同手足,徐筱雅一直對他以哥哥相稱,是以他們之間說起話來頗為随意。

“你呀,”徐茂抽出自己被她攬住的手臂,批評道:“馬上就及笄了,還沒有一點兒大姑娘的樣子。”

“小雅本就是活潑的性子,太過拘着她反倒失了本性。”

“爹,林大哥說的對!對了,你們剛才在說誰的字呢?您那麽激動,我老遠就聽見您的聲音了!”

徐茂拿過瓶子遞給她看,“你看看這簪花小楷,寫的多好,自你幼時起,為父就讓你好好寫字,結果夏日你說太熱,冬天說太冷,你說你若是肯聽我的,認真練字,為父現在還需要四處找別人嗎?”

“能有多好?”徐筱雅不服氣地接過瓶子,就着月光,仔細地看了半晌,心中不禁暗自贊嘆,果然寫的好啊!

“是寫的還行,誰寫的?”

徐茂知道女兒嘴硬,明明這字寫的非常好,但她偏偏不想承認。他撫了撫胡子,笑着說:“這是飄香酒鋪的酒,我們猜測有可能是鋪子裏的人寫的吧?”

“飄香酒鋪?”徐筱雅不以為然道:“商賈之家,又如何能寫出如此工整娟秀的字體?一定是鋪子請人寫的。”

“小雅,”徐茂立刻喝止她,不贊同道:“怎可如此說話?”

看見徐茂不愉的神色,徐筱雅忽然記起林遜之的父母也是開小吃店的。她趕緊躲到徐茂身邊,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林遜之倒是不怎麽在意,他知道徐筱雅是自幼被徐茂寵大的,為人處世太過單純了些。他好似沒聽見一般,對徐茂拱了拱手道:“天晚了,老師早些歇息,學生先回去了。待這兩日忙完,學生定會去酒鋪一探究竟,還請老師耐心等待。”

“遜之,小雅年幼不懂事,口無遮攔的,你別放心上。”

“老師,我和小雅一起長大的,如她哥哥一般,自是了解她,您別擔心。”

“好孩子!”聽他這樣說,徐茂放心了,“那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待林遜之走了,徐茂又忍不住說了徐筱雅幾句,她心中也很是內疚,為自己嘴上沒個把門的懊惱不已。

徐筱雅踩在花園裏的鵝卵石小徑上,一路踢踢蹭蹭地走回廂房。

快到屋門口時,忽然想起剛剛聽到他們說的,要找到那個寫簪花小楷的人,她腦海中靈光一閃:爹爹和林大哥這兩日都沒有空去尋那人,不如明日我去一趟酒鋪,将那人帶到爹爹面前,他便不會生我的氣了!

徐筱雅為自己能想到這個辦法開心不已,蹦蹦跳跳地進屋了。

第二日一早,用過早飯,她便瞞着父母,悄悄出門了。

今日是個好天氣,天空一碧如洗。

城南府試院中,燦爛的陽光正透過密密的樹葉,斑駁的照射下來,一簇簇粗細相間的光束,一道道明暗有序的光影,将明遠樓籠罩在輕紗般氤氲的薄霧中,襯托的更加安靜,肅穆。

韓青梧端坐在板子上,肘部支在上邊的板子上,用大拇指按壓着額頭兩側。

前一夜睡得太晚,又認床沒怎麽睡好,早上起來時,韓青梧覺得頭有些重。

他又買了兩壺熱水喝下去後,才感覺好些了。

巳時初,府試第二場開始。

這一場考經史策,五道題,考試題目主要出自‘四書’和‘五經’之中,因為加試一題,便由原來的五題變成六題,可考試時限并未延長,所以時間非常緊迫。

韓青梧抽出考題,像昨日一樣,先将考題自上而下通篇浏覽了一遍。

五道題都是中規中矩的來自于經史書籍,唯獨這加試的題目,韓青梧看見之後,眼睛一亮:正清改制于百姓之影響,須以實例證明。

這正清改制,正是內閣首輔許政清在三年前提出的改革,他當時分析題目的時候,便考慮到出關于改革的題目的幾率比較大,于是和杜惟都做了些準備。

韓青梧将題目全部看過之後,決定先從加試題開始。

他将稿紙鋪好,略微思索一番,便提筆寫下:百姓,國之根本也……

他先論述一遍百姓于國家的意義,然後簡單闡述正清改制中,具體有哪幾條于百姓利益直接相關,最後,結合他自己近月餘,幾乎每隔幾日便會去市場買菜,接觸到的第一手直接關于民生的資料,照實舉例說明,在改革之前,市場上菜價如何之高,改革之後,菜價回落趨于平穩,百姓的基本生活要求得以保障,國家便能保持穩定。

最後,他寫道,大銘之所以能穩定,得益于大銘有許多如內閣首輔這般為民着想的好官,更加重要的是,大銘有廣納谏言,愛民如子的皇帝,這是百姓之福,也是大銘之福。

通篇洋洋灑灑三張稿紙,一氣呵成。

寫完之後,韓青梧略作修改,便放在一旁,開始寫其它的題目,他打算等其它的題目都寫好之後,再将所有題目的答案通讀一遍,然後再開始謄寫。

杜惟的情況與韓青梧基本相似,他也是看見那道加試題時開心不已,首先寫的便是那道題。

只是他在舉實例的時候想了半天,不知道從何入手,後來再三思考,決定就從他家酒鋪說起。

杜惟自幼便跟着杜有源學做生意,對于酒鋪的開支進項自然清清楚楚,便舉例說明在改制前,他家酒鋪如何用較高的價格,進的一些糧食來釀酒,出售時卻不能将酒的價格訂的太高,免得失了顧客,如此一來,中間利潤太過微薄,那幾年他們過的甚是艱難。改制之後這些情況得到很大程度的改善。

杜惟在結尾時,也照例将皇帝不着痕跡地誇贊一番,再通篇修改之後,便進行下一題。

府試順利地進行着,在城北,顧瑜也早早便起來,開始新的一天。

她先将小青桐松到劉娘子那裏後,便去了酒鋪。

待她到那裏時,杜有源正在和一位姑娘說話。

他手中還拿着一扇門板,顯然是正在開鋪時,便有客戶來了。

“杜叔叔早!”顧瑜快走兩步,正準備上前幫忙,卻聽見那姑娘問:“你可是寫那簪花小楷的小夥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