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韓青梧到飄香酒鋪時,酒鋪的門是關着的,杜有源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面無表情的看着城南的方向,好像在等着他們,可卻連他已經站到他面前了,他都沒有發覺。

“怎麽了杜叔叔?您是在等我們嗎?”韓青梧以為杜有源特意關了鋪子等在門前,“顧瑜已經回去了嗎?”

杜有源聽見了韓青梧的聲音忽地自上方傳來,他擡起頭,愣了一會兒,眼神才聚焦,“青梧!你回來了!”他上前一把抓住韓青梧的手臂,“那小丫頭,那小丫頭她不見了呀!”

韓青梧的笑容嗖然凝固了,“您說什麽?”

“顧瑜,她不見了!”

“不……不見了?那,那我弟弟呢?”

“他們,一起都不見了!”

韓青梧微怔,而後猛地卸下肩上的包袱,拔足狂奔回家。

側門輕輕掩上的,他忽地将門推開,一隅殘菊凋零滿地,幾縷夕陽的餘晖照射着它,更為它鍍上一層薄薄的悲涼。

這裏是顧瑜每日帶着小青桐散步的地方,她最愛這幾株菊花,每日都小心地澆水,她說這幾株菊花雖然不多,可是開的茂盛,生機勃勃的模樣,讓人看了就覺得歡喜。

現在,它們悉數散落滿地,被踐踏碾壓。

這時,幾名知府親衛從內院出來,為首的忽然看見天井站着一人,愣了一下,喝問道:“何人?”

韓青梧深呼吸幾次,讓自己先冷靜下來,才拱手道:“大人有禮,小子韓青梧,是這個家的主人,今日剛剛結束府試歸家,卻被街坊告知,弟弟和即将過門的媳婦都不見了。不知大人們,可都查出些什麽?”

為首的親衛一聽是這家的主人回來了,他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一番韓青梧,他啧了一聲,才道:“我說小哥,你生的如此好樣貌,你那媳婦兒也舍得撇下你?“

他這話音落下,他身後的人都笑出了聲。

那人又道:”這考科舉也是蠻辛苦的,她還沒過門呢,就等不了你跑了,我說你就別太惦記了,待你有朝一日金榜高中,什麽樣的女子沒有呢?別太在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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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便要走。

韓青梧上前一步攔在他,“敢問大人,可是查出什麽了?”

“這還用查嗎?一目了然啊!“他頓了頓又說:”再說了,查出來了也得回去跟我們大人彙報啊,怎麽能告訴你呢?”

說完,那人推開韓青梧,大步朝前,走了兩步又停住了,回過身來對他說:“屋裏的東西都收拾的幹幹淨淨,明顯是自己跑了的。”他看着韓青梧,孑然一身立在那一地殘菊中,似是動了恻隐之心,只聽見他又說:“少年,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看開點!”

說完,他手一揮,“弟兄們,回去可以跟大人結案了!”

韓青梧站在那兒,看着衆人的步伐,又一次地碾壓過那滿地的殘菊。

待幾位親衛走了之後,韓青梧迅速跑到顧瑜的房間。

屋裏的箱籠和櫃子全都是打開的,裏面空空如也。

整個屋子,空空如也。

屋子裏沒有打鬥的痕跡,沒有掙紮的痕跡,沒有被損壞的物品,顯而易見的,是這屋子裏的人,收拾好東西,自行走了。

‘我們好好的過,過一輩子!’

‘好’

韓青梧還記得,那日她答應自己時那般嬌羞可愛,卻又篤定的笑容,她與自己拉鈎時,那纖長小指傳來的溫度。

他不相信!

不相信顧瑜會抛下他帶着小青桐自己走了。

一定是有別的原因。

韓青梧突然想到什麽,他立刻跑到自己的廂房,打開櫃子,從櫃子最深處摸出一個紫檀木的小匣子,他打開那匣子,三百兩整整齊齊的躺在裏面,最下面是房契,旁邊還放了不少零散的銀子。

“呼……”韓青梧長舒一口氣,“幸好這些沒有被他們搜出來。”

這些銀子,更加證明了韓青梧的猜測,顧瑜定然不是自己走的,否則她為何不把這銀子帶走?她是知道家裏銀子放在哪兒的!

韓青梧又将匣子原樣放好,一路狂奔回飄香酒鋪。

杜有源還在鋪子門口,杜惟也回來了,他們身邊還站着一個人。

韓青梧顧不得和杜惟打招呼,也顧不得管站在他們身邊的是誰,徑直問杜有源,“杜叔叔,顧瑜不可能是自己走的,她定是遇到了危險了,杜叔叔,還請您好好想想,這幾日可是發生了什麽事嗎?任何你覺得奇怪的事情,都跟我說說。”

杜有源想了半天,也想不通怎麽好端端的兩人都不見了,“其實這幾日也都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杜氏父子邊上站着那人,見他們似乎有事情要忙,便說:“若是諸位今日沒空,那林某便改日再來吧。”

韓青梧看向他,那人卻正是林遜之。

林遜之并不知曉徐筱雅已經見過顧瑜,也已經請了她幫忙。他是因為答應過老師,要來找那謄寫之人,今日一得閑便趕來了,可貌似他們有急事,林遜之也沒見着那小夥計,他便打算明日再過來。

顧瑜是在前一天夜間,被番邦人擄走的。

她的嘴被塞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手腳卻是自由的,可她依然不得不跟着那個番邦人,因為他手上抱着小青桐。

幸虧青桐睡着了,不然這樣被陌生人抱着,他肯定不依,要是哭鬧起來,還不知那番邦人會怎樣對他。

顧瑜眉頭緊鎖,滿臉不情願地走在高個子男人的身邊。她不想離他那麽近,可是小青桐被他抱着,顧瑜根本不敢離得太遠,她的一雙眼牢牢地盯着他手中的小青桐,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将孩子給摔了。

那男人見她如此乖巧地走在自己身邊,滿意的笑了,伸出手想要牽住她,顧瑜立刻将手藏在身後,怒目回視。

他對她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無所謂地聳聳肩,便自行朝前走。

顧瑜跟着他們,走出韓家茶莊,走出城北大街,每往前走一步,顧瑜的心便往下沉一分。

事出突然,她根本沒有機會在他們眼皮底下給韓青梧留信息。

她不知道該用什麽法子,可以讓韓青梧知曉她的處境。

她左手一下一下地,緊緊掐着右手指腹。

現在韓青梧還在府試院,待他明日申時才回,那自己已經不知道被帶去哪兒了。

該怎麽辦?

顧瑜跟着他們,漸漸地,她聽見了有水拍打着堤岸的聲音,她心中一緊,待她走過貨場拐角處,眼前豁然開朗,她的心卻沉到谷底。

信江碼頭!

一艘艘高大的船只停泊在距碼頭七、八丈遠的地方,桅杆上的帆都收起來了,即便如此,這些大船在這漆黑的夜晚看起來,都仿佛是能将人吞噬的怪獸!

這是要直接帶着她去那個什麽帝國?

那她此生可還有機會再見到韓青梧?

顧瑜絕望了!

韓青梧見竟然是林遜之,他對他作了個揖,卻沒有說話,他現在整幅心思都在顧瑜不見了這件事上,沒有空也懶得與人寒暄。

杜惟對林遜之道:“林先生抱歉,我們今日有急事,恐怕不能招呼您了。”

“無妨,我改日再來便是,打擾了。”

說完林遜之便轉身要走。

那邊韓青梧已經等不及,又問一遍,“杜叔叔您好好想想,小瑜兒不可能這麽無緣無故的不見的。”

“好好好,我想想,讓我想想,”杜有源急的在門口走來走去,突然他一拍手大聲說道:“我想到了,顧丫頭跟我說過店裏曾經來過三個番邦人。”

“番邦人?”韓青梧很是意外。

番邦人?!林遜之兀地停住了腳步。

那高個子番邦人逼迫顧瑜上一艘小船,那小船是駛向停泊在遠處那艘遠行大船的。

顧瑜的手死死抓住棧橋上的欄杆,不肯往前再進一步。

“沒有用的,”那個番邦人勸道:“你看,我們把你的衣物全部都帶來了,別人會以為你是自己走的,沒有人知道你的下落,不會有人來尋你,”他指指高個子,說:“他會對你好的,你安心跟着他吧!”

不!

顧瑜一點也不想跟他走,可是現在有什麽辦法?

那番邦人過來掰她的手指,要将她拖離棧橋。

他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眼見着顧瑜的手指,被他反向用力,呈一個奇怪的角度彎着,那力道之大,幾乎将她的手指掰折。

十指連心,顧瑜瞬間疼出一身冷汗。

她怕手指被掰斷受傷,立刻松開了手。

松開之後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有話要說,然後沒有猶豫地直接把嘴上的布巾給取下來了。

“我要談條件!”

顧瑜腦子裏快速地思考着:若是再抗拒下去,他也能把我打暈了抗上船去,那麽不光我自己的安全沒有保障,還有桐桐也沒有人保護他了。

只有在路上,再伺機逃走。

“我會乖乖和你們上船,但是從現在開始,桐桐要呆在我的身邊,寸步不離!”

那人将顧瑜的話說給高個子聽,他想了一會兒,便将小青桐還給她了。

顧瑜一把将桐桐接過來,緊緊地摟在懷裏。

“走吧,上船吧。”那番邦人催促道。

“等等,我還有一個條件,”顧瑜忽略那人不悅的神色,說:“在船上我不要一個人一個房間,不要和他一個房間。我要和女子們一個屋。”

自己被人擄來,即便沒有什麽,名聲已然受損,但她不想有些事情真的發生。

那人又說給高個子聽,他聽了之後,哈哈大笑了兩聲,歪着頭看了顧瑜半晌,最終點頭同意了。

“可以。現在可以走了嗎?”

顧瑜緊了緊小青桐的小被子,心中忐忑不安,一步一步地,慢慢踏上那不知将帶她去向何方的小船。

青梧哥哥 ,你可會來尋我?

韓青梧眼角的餘光捕捉到,林遜之在聽見‘番邦人‘這個詞時,身形突然頓住。

他立即轉頭望向林遜之,“先生可是知道些什麽?”

林遜之點點頭,“約莫兩日前,我來酒鋪買酒,見到有三位番邦人正糾纏着一位小夥計。”

“是,那正是小子未過門的妻子。”

林遜之驚詫至極,那小夥計,竟是位姑娘!

他心中詫異,面上卻未顯露,只是略微頓了頓,便又将那日之事,撿重要的,說與韓青梧聽,待到最後,他又補充道:“後來其中有位個子頗高的男子,他問我,是否能買下那小夥計。”

聽到這裏,韓青梧猜測十有八,九,顧瑜是被他們擄走了。

買不成,便用搶的嗎?

這幫番邦外族人,簡直欺人太甚!

韓青梧雙手緊緊捏成拳,面上沉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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