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韓青梧随着侍衛一路疾走,來到知府大人處理日常事務的地方,公廉堂。

這個地方韓青梧不是第一次來,上一次他在這裏,與韓家據理力争,希望能将父親的産業多拿一些回來,結果卻慘敗而歸。

這一回,他不會重蹈覆轍。

侍衛在門口通報了一聲,得到允許後,準備帶韓青梧進去。

在進公廉堂之前,侍衛提醒他,一會兒先別出聲,待他說完之後,陳大人問他了,再回答。

這正合他意,韓青梧自然答應了。

公廉堂內,閩南府知府大人陳之與,正坐在書案後面審理卷宗,閩南府同知大人林廣泰,站在陳之與左下首,那裏有一張書桌,像是臨時加上的,上面摞了半人高的卷宗,林廣泰正在整理這些卷宗。

侍衛進來通報道:“陳大人,林大人。”

陳之與頭也沒擡,“何事?”

“回大人,有人來報案,說是停靠在信江碼頭的那艘番邦船上,極有可能有私鹽。”

陳之與手上一頓,眉頭微皺:怎麽是這艘船?!

他擡起頭,視線越過侍衛,落到韓青梧身上。

這站在下方的少年,好像有些眼熟?

陳之與不動聲色,将韓青梧打量一番後,問侍衛,“這便是報案人?他如何說的?”

那侍衛便将韓青梧所說之事一五一十地彙報一遍。

陳之與聽後,視線落回到韓青梧身上,“你可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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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青梧上前一步,恭敬地作揖之後,才道:“回大人,小子沒有證據,小子只是在酒鋪裏聽見他們如此說了幾句,便直接來報告給大人了。這販賣私鹽是我大銘朝明令禁止的,小子雖然只是一名普通小百姓,沒有這個能力去搜集到證據,可卻也不能坐視不理。”

韓青梧經過剛才與侍衛的一番談話,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緊張,此時再次說起來,已然純熟許多,好似真的親耳聽見一般,末了還補了一句,“大人,那番邦船只早已經離港,若不是心中有鬼,又何必提前啓航?還請大人明斷!”

義正言辭的一番話,堵得陳之與反駁的話竟一句也說不出。

他此時有些後悔自己收了那點不值幾個錢的番邦物什,現在他們莫名其妙的提前離港,還不給自己打聲招呼,這不沒事找事嗎?

可到底是拿了人家的手短,陳之與又問韓青梧,“你聽見他們的談話,那麽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麽?”

“回大人,他們說……”

韓青梧剛剛開口,便被陳之與打斷了,“原話,他們的原話是如何說的?”

原話?這就是問他,他們是如何用番邦語言,說的關于私鹽的事?!

陳大人張口就如此問,這話裏的意思,似乎是他也懂番邦語言,若是糊弄他的,立刻就能揭曉。

虧的韓青梧有所準備,他略微思考一下,不慌不忙地,将那句話用番邦語言說了出來。說完了他還補充道:“陳大人,請恕小子鬥膽勸解,販賣私鹽是國之重罪,若是我們截停那船,沒查出來倒是無妨,直接放行便是,若是那船上真有不法之物,可我們卻放過他們,待那船被其他州府發現,那……可就難辭其咎了!”

韓青梧的停頓之處,在場的都知曉暗指誰,可他言之鑿鑿又沒有明說,陳之與也不好發作。

陳大人只能牙根暗咬,心中惱怒!

他是不懂番邦語言的,讓韓青梧說也只不過是為了試探一下。可這小子說的煞有介事的模樣,很難讓人懷疑他是在糊弄人。

真是如泥鳅一般滑手啊!竟半點錯處都抓不到。最可氣的是,他先去通報侍衛,現下這下面的侍衛都知曉了,若是硬按下不查,為這點小事再花精力去捂着,也着實沒有必要。

而且那船午時之前便已經離港,現在天都已經黑了,如何還能追的上?

一番權衡之後,陳大人準備安排侍衛,“火速”截停那早已經離港的番邦船只。

陳大人正命令侍衛安排船只去追番邦人時,韓青梧又站了出來,“大人,船早已經走了,若是現在再坐船去追,根本追不上。天已經黑了,夜間行船不安全,想必他們已經停泊下來。自惠州城出發,下一個較大的省府是西畫,遠去番邦都是從西畫入海,所以今夜他們定會在西畫夜泊,待明日一早補給之後再出發。從惠州城去西畫,陸路要比水路快得多,不如大人安排快馬,走陸路。”

陳之與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

他萬萬沒想到,這少年竟然心細至此!

最終,他從齒縫中擠出一句,“備馬!”

林廣泰從頭至尾都未發一聲。

韓青梧剛一進來之時,他便認出了他。

半年多前他來時,是與家族抗衡,來讨要原本就該屬于他的東西,可惜沒有任何的準備,只憑意氣用事,最終敗給現實。

彼時的他,像是被家裏保護的很好的孩子,不知世間疾苦,如今不到一年時間,竟迅速成長起來,應對知府大人竟也是進退有度,有理有據,真真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林廣泰摸了摸唇邊髭須,微微笑着,對他點了點頭。

韓青梧給他回禮,随着侍衛匆匆而去。

顧瑜跟着那兩人登上大船之後,高個子就離開了,那個番邦人帶着她,到了船艙的第二層,這一層是專門用來安放招來的下人的地方,過道非常狹窄,房間也不大,裏面是上下鋪的床,共住了六個人,只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戶。

從窗戶看出去,房間的位置好似只比江上的水平面高一點點,太陽的光芒照射到水面上,泛出點點金光,随着波浪上下翻湧,讓人多看兩眼都覺得眩暈。

房間小窗戶也小,人又多,房間裏的空氣特別不好,一拉開門,便能聞見一股潮濕氣并夾雜着莫名的臭味,讓人根本不想在這裏多呆上哪怕一小會兒。

那番邦人讓顧瑜看了這裏的房間後,又推搡着她,穿過甲板,到了船的另外一邊。

這裏是船艙的第一層,房間寬敞明亮,不光有窗戶,還有一個小露臺,直接對着大床,怕是早上躺在床上便能看到日出。

從剛才那樣逼仄污濁的房間來到這裏,簡直就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讓人心情都因為這船艙外的風景而靓麗幾分。

這時,那高個子來了,他看見那人正帶着顧瑜站在他房間的門口,他想了想,趁着她不備,突然從後面推了她一下。

顧瑜朝前走了好幾步才停下。

看見她釀跄的模樣,高個子和那人都哈哈笑了起來,然後那人指了指高個子對顧瑜說:“這是,他的房間,沒想到,你這麽主動的,就進來了,那不如,就在這裏,不要走了吧!哈哈哈哈……”

顧瑜被他們如此捉弄,也顧不上生氣。他們嘴上這樣說着,像是開着玩笑的話,但恐怕是真的想要她留在這房間裏,這很可能是在試探她。

上岸前答應的好好的,現在怕是反悔了。

她看了看那個露臺,欄杆約半人高,靠在邊上一翻就能掉下去。

顧瑜趁着他們大笑的時候,三步兩步就到了露臺欄杆邊,手上暗中緊緊的抱着小青桐,面上卻看似悠閑。

“這裏的風景是不錯,但是要看和誰欣賞。”顧瑜看着那個高個子,話卻是對着那番邦人說的,“我記得上船之前說的很清楚,我要和姑娘們一個屋,你們若是反悔,那我也無所謂,一個翻身,也就自由了。”

說完,顧瑜沒有猶豫,根本不給他們思考的時間,直接将身子朝露臺外面傾斜。

江面上沒有遮攔,風格外的大,顧瑜的身子單薄,衣裳也被這江風吹的瑟瑟抖動,眼看着就要被大風給吹下去了。

高個子看的膽戰心驚,他不知道她的膽子竟如此的大。

他人高腿長,幾步就跨到她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了回來。

顧瑜穩住身形後,也是一身冷汗。

她其實是非常害怕的,可卻不得不這麽做。與這兩個男人相比,她在身形上不占優勢,若是再被他們三兩句話就給唬住,那麽在這船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方,只能任由他們捏圓搓扁了。

必須要讓他們知道,她再弱,也是有底線的。

那番邦人也走過來,高個子對他說了幾句,他便問顧瑜,“你真的不住這裏?樓下那環境你也看見了,”他又看了看在顧瑜懷中的小青桐,“那個地方對這小娃娃,不好。”

顧瑜懶得跟他們多說,“你們若是不讓我下去,”她下巴輕擡朝江面示意一下,“那麽我便自己下去了。”

高個子費老大勁将她給弄來,自然不是讓她來這裏跳江的,反正後面的路程還長着呢,不急在這一時,便揮揮手,讓她去了船艙第二層。

韓青梧在府衙門口找到杜惟,告訴他自己要連夜趕去西畫,讓他回酒鋪給杜有源報個平安,就不要再跟來了。

杜惟原本堅持要一起去的,可看見他們是騎馬去的,他就不吭聲了,因為他不會。杜惟以為韓青梧也會跟他一樣打退堂鼓,卻沒有想到,這個主意正是他建議的!

“你瘋了?”杜惟一把扯住韓青梧,“你根本沒有騎過馬,現在還是晚上,天這麽黑,這太危險了!”

杜惟不讓他去,“你在這裏等着,他們查到那番邦的船,自然會把顧瑜帶回來。”

韓青梧靠近杜惟小聲說:“你忘記了?他們是去查私鹽的,我才是去找顧瑜的,若是我不去,她怎麽辦?我弟弟怎麽辦?”

杜惟确實不知該怎麽辦,他的手慢慢松開了,“可是你騎馬,行嗎?”

韓青梧看着那比他還略高的馬,心中也是發怵。

他閉了閉眼,狠下心說:“好容易到這一步了,不行也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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