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顧瑜是在收鋪後直接過來的, 身上還穿着淺青色的男裝, 此時如一枝青荷般站立在那兒, 莫名的有種模糊了性別的美。
林遜之與她間隔一臂的距離, 面上帶淺淺的笑意, 眼神專注。
他又上前一小步, 不知說了些什麽, 顧瑜絲毫沒有猶豫的,便點了點頭。
韓青梧微微皺了皺眉。
“小……”
他想要叫顧瑜,剛剛發出第一個音, 聽見自己這如公鴨一般的嗓音,他就不想在林遜之面前開口了。
韓青梧默默的,慢慢的走過去。
待快要走到他們面前時, 顧瑜才發現他, “青梧哥哥?你怎麽來了?”
“……咳,”他先輕輕地清了清嗓子, 才壓低了聲音說:“我來給徐先生遞拜帖。”說完, 他對林遜之作揖, “林先生。”
林遜之亦回禮, 而後頗為疑惑地問:“青梧你可是病了?我聽你聲音有些沙啞。”
“……”
韓青梧此時最不愛聽到的, 便是關于他嗓子的問題,偏有人問了, 偏還是林遜之。
他沒說什麽,只笑笑道:“現在已差不多好了, 多謝先生關心, 我先進去遞帖子,怕太晚耽誤徐先生晚飯。”說完又道:“小瑜兒,你且在這等我一下。”
顧瑜自然是要等他的,便道了一聲好。
韓青梧出來時,林遜之已經走了,只有顧瑜與那小丫鬟在。
他從小丫鬟手中接過小青桐,與她道了聲謝,便帶着顧瑜往城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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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顧瑜問:“青梧哥哥,你今日去見趙大夫,他怎麽說?”
“他說沒什麽問題。”
“你嗓子都啞成這樣了,都這麽多天了也沒見好,這還沒問題呢?”
“你別擔心,每個男子都會有這個過程的,過些時日便好了。”
顧瑜有些聽不懂韓青梧說的意思,但她覺得韓青梧說沒有事,那肯定就真的沒有事,于是便沒有多問,轉而跟他說今日在酒鋪裏遇到的有趣的事情。
韓青梧聽着顧瑜說的趣事,心裏想的卻是趙大夫所說的,姑娘家也差不多在顧瑜這個年紀開始有變化了,他有心想問問顧瑜,卻又怕唐突了她,想想便作罷,還是待以後再說吧。
兩人一路說着白日裏的見聞,慢慢走着,便快要到家了。
這時韓青梧狀似随意地問了一句,“林先生也是每日都與你們一起嗎?”
“嗯?”顧瑜聽他這樣問,歪着腦袋認真想了想,說:“起初沒有,大概隔個三五日才會來吧,最近倒是來的頻繁了些。”
“噢……”
“你可是有事要找他?”
韓青梧對顧瑜笑笑說:“沒有。”
他便什麽也沒再問了。
在韓青梧與顧瑜回到家之時,韓青柏也到家了,他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書房找他爹韓元安。
“爹,爹!”
韓青柏從一進韓府起,就開始喊韓元安,走過回廊,穿過花園,一直喊到書房。
韓元安正在書房裏算賬,隐約就聽見是自己那寶貝兒子的聲音。
他沒應聲,手上賬簿還差幾日的進項便算完了,韓青柏自己來找他便是。
誰知這韓青柏像是與他杠上了一般,自進府開始,沒聽見他的回應,竟然是一路這樣大喊着來找他的。
這由遠及近的,喊爹的聲音一疊聲傳來,把韓元安算賬的節奏徹底打亂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算到哪兒去了!
韓元安索性抛下賬簿,到書房門口去迎他。
只見韓青梧神色不愉,一路疾行而來。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诶,你這又是做什麽了?誰惹你了?”
韓青柏不理會韓元安,越過他直接走進書房,一屁股在太師椅上坐下,才說:“在這惠州城中,除了韓青梧,誰還能讓我如此不高興?”
“啧!”韓元安不以為意地說:“你說說你,怎麽就偏偏與他過不去呢?”
“你以為我想嗎?怎麽走哪兒都能遇見他?”他又補了一句道:“估計天生八字相克!”
韓元安是知道兒子今日去徐茂那裏送謝師禮的,便問:“你在徐先生那裏遇見他了?”
“可不是!”韓青梧不悅道:“他也是去謝師的,先生又百般誇贊他,也不說兩句我的好!爹,你不是去找過陳大人了嗎?你不是跟我保證過,他韓青梧斷然通不過府試的嗎?可為何他還能考中乙等第五?”
韓青柏越想越不甘心,“他連那額外的一千五百兩都不用交,真是太便宜他了!”
韓元安安慰道:“兒子,銀子不是問題,你別擔心,只管等年後安安心心地去書院讀書。”
“我是擔心銀子的事嗎?”韓青柏跺了跺腳道:“我是不想在書院見到韓青梧!爹,你也看到了,那麽多的人參加府試,我也能考上乙等,這說明我是會讀書的,可若是與韓青梧在同一間書院,我可不能保證還能通過院試。”
他看了看韓元安說:“爹,韓家就我這一根讀書的好苗子,你可別給耽誤了!”
說完他不等韓元安說話,又問道:“爹你後面與我說的那件事情如何了?”
韓元安見寶貝兒子這樣着急,他心裏也很着急。
這個陳之與不知道是怎麽辦事的,明明拿了他那麽多的銀子,可偏偏連讓一個庶出的韓青梧別上榜,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現在還直接對他擺上官腔,連見個面都難,現如今,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他安慰兒子道:“你放心,只管踏實地過年,一切有爹在!”
韓青柏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抱怨道:“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可他暫時也沒別的辦法,便起身,說:“好,那我回屋溫書了。”韓青柏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道:“這才可別又讓我失望了!”
韓元安立刻保證,“這次絕對不會了!”
韓青柏這才走了。
總算清淨了!
韓元安複又坐會書桌前,卻再沒了剛才算賬的心思。
他坐在書桌前沉思半晌,叫來了管家,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交待一番,待一切都布置妥當,這才又拿起賬簿……
忙碌的日子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便到了臘月二十九。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了,家家都要備些飄香酒過年,是以酒鋪的生意格外的好,顧瑜腳不沾地地忙了一天,待傍晚收鋪之後,又去了徐府。
本來謄寫的活計是前天便可以結束的,但是書裏有一篇格外的難一些,顧瑜又是較真的人,定要将那內容都弄懂之後才開始寫,如此耽擱了兩日,直到今天才算是徹底将年前的謄寫活計完成。
顧瑜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韓青梧正在廚房裏哄着小青桐。
家裏的人口少,銀兩又有限,是以韓青梧也沒有置辦太多的年貨,這兩日便清閑了些,他便在傍晚時分去劉娘子家将小青桐接回來,如此,顧瑜便不需要帶着小青桐去徐府,然後再帶他回來。
省了許多事。
韓青梧便會麻煩些,他燒晚飯的時間,正是小青桐該喝羊乳的時候,今日他稍微多做了一個菜,就晚了些喂他,這時正哭的驚天動地!
顧瑜見狀,趕緊淨了手,将小青桐接過來哄着,韓青梧則迅速将羊乳晾涼,好讓顧瑜喂給他。
在顧瑜喂羊乳時,韓青梧便接着去做晚飯,今天日子特殊,他準備了好吃的。
顧瑜喂完小青桐,又給他拍完嗝,便帶他回屋去沐浴,待她給他洗幹淨穿好衣裳,小青桐也倦了,伏在顧瑜的臂彎裏,慢慢的睡着了。
她又輕輕搖了搖,待他徹底睡熟後,才把他放進小床裏,确認了了床的四周都安全,沒有厚重的毯子會壓住他,這才輕輕松了口氣,拿布巾抹了抹臉,便又去了廚房。
晚飯已經燒好了溫在鍋裏,韓青梧在等她一塊兒吃飯。
他頭發散開了,很随意的,松松的紮在身後,坐在桌子旁,手中拿着一本書在看,顯然是已經沐浴過了。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他擡頭,見顧瑜只一人過來,便問:“桐桐睡了?”
“嗯,許是剛才哭累了,我稍微哄哄,他便睡着了。”
“好,那我們吃飯吧,餓了嗎?”韓青梧說着,将書放在一旁,起身把鍋裏的菜端出來。
顧瑜拿了碗盛飯,走到桌子旁,無意瞥了眼他放在桌上的書,《山海經》。
竟然是在看這本書?!
在顧瑜的印象裏,《山海經》是屬于志怪小說範疇的,怎麽他看這書呢?
“青梧哥哥,科舉也要考《山海經》的嗎?”
“呵呵……”韓青梧見她驚訝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不考,我今日看了一天的之乎者也,實在看不進了,便想着拿這本書放松一下。”
“噢……”顧瑜裝好飯後,對《山海經》的好奇不減,便問:“這書裏說的什麽呢?可有《海外異聞錄》裏說的那般精彩麽?”
“《海外異聞錄》?”韓青梧想了想,确定自己沒聽過這本書,便問:“這是什麽書?”
“青梧哥哥你也沒有看過嗎?是林先生與我介紹了這本書。”
“林,先生?”韓青梧語氣遲疑片刻,才說:“他為何好端端的,與你說起這本書?”
顧瑜想想說:“嗯,也不是無緣無故的,是我在休息間隙,與林先生聊天時說起的,我問他,怎麽會說除了大銘以外的語言,他便與我說起了他在京都時結交的那些番邦朋友,還有他的番邦朋友們的那些有趣的事情。”
顧瑜又說:“青梧哥哥,你不知道林先生知識真的很淵博,他知道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他一一解釋給我聽後,我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這麽大,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大銘這一個國家,在大海的那邊,還有許許多多的其他國家。他們有自己的語言,有自己的文字,自己的生活習慣。跟我們的完全不同呢!“
顧瑜的眼中滿是憧憬,“若是有一日,我能親自去這些地方看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