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蘇廣平也确是真正能辦事之人, 租鋪子的手續全部辦好之後, 他便開始着手布置分鋪。不過韓家茶社原本的布局就比較适合書齋, 現在只需要再簡單裝修一下, 換上新的牌匾, 如此十來天過後, 雅音書齋便在城北新開張了。

因着城北只這一家書齋, 百姓又大都有些好奇的心理,因此新開張後,雅音書齋每日顧客絡繹不絕, 生意十分興隆。

蘇廣平進進出出都樂呵呵的,笑的合不攏嘴,對于當日韓青梧拒絕了邵長遠而選擇将店鋪租給他, 更是感激不已, 便是韓青梧偶爾有關于彈琴方面的問題向他請教,他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不願意的樣子, 極盡耐心的與他解惑, 加之韓青梧練習起來也足夠刻苦, 使得他在短短十來日, 琴藝又更上一層樓。

這兩個月在書院裏學習的生活, 韓青梧已經完全适應,只是最近這幾日, 他總是能感覺到那似有若無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可待他察覺時, 卻偏偏找不到。那偷窺之人究竟是誰,目的又到底是什麽?

他想不通,猜不透。

韓青梧将這件事情告訴了杜惟,杜惟倒是沒有感覺到有什麽不妥之處,但終究也是提高了警惕。

這日下午有騎射課,衆學子們都在更衣室中換騎射服。

騎射課是同科一起上,按照個人的騎射水準,分為初、中、高三個級別,書院的學生們都是男子,因此就只有一間大更衣室,可以同時容納五十人。更衣室內有儲物櫃子,大家可以将換下的書院服放進櫃子裏,因着大家都只是脫了外面的罩衫,裏面都穿着常服的,所以更衣室中并沒有隔成小的單間,大家都有說有笑的在一起換衣裳。

杜惟正在跟韓青梧抱怨上午經史課時,夫子講的篇章他根本就聽不懂,馬上便要到三月一次的考核了,杜惟真不知道該怎麽辦,韓青梧便約他下學後,去他家裏,他們可以一起學習。

翟一銘在他們旁邊,将他們的對話絲毫不拉的全都聽了去。

他斟酌一番後,頗有幾分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韓青梧,“韓青梧,我聽見了你們剛剛的說話,不知道我是否加入你們,下學後一起學習?”

翟一銘在戊戌甲班是個比較特別的學子,他看起來有些冷漠,也不怎麽跟學堂裏的其他人交流,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現在他主動與韓青梧說話,倒是讓韓青梧有些意外。

韓青梧想了想問:“不知你家住何處?我與杜惟都住在城北清河大街,若是你住的太遠,怕是不方便。”

“清河大街?”翟一銘正在疊着書院服,聽見韓青梧這樣說,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道:“那還真是巧了,我家也在清河大街上,離着水産市場不遠。”

“竟不知我們原來都住的這樣近,”杜惟将書院服胡亂的疊了幾下,道:“那下學之後我們可以一道回去。”

韓青梧也點了點頭道:“今日便與我們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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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翟一銘自然答應了。

三人正在說話間,忽然更衣室的裏側響起一陣騷動,像是有人起了争執。

“你如此鬼鬼祟祟的模樣,是不是在偷窺?”

“……”

韓青梧順着争吵聲看過去,像是乙班的人,他随意的看了兩眼,只見一人滿臉憋的通紅,十分氣憤的模樣,正在質問另一人,可那人卻低着頭,一聲不吭。

莫不是真的偷窺被抓了現行?可大家同為男子,又有什麽可看的?

韓青梧莫名覺得有些荒唐可笑,可他最近對偷窺這個詞畢竟敏感,因此聽見那人如此質問,便又多看了兩眼,偏那被質問之人一直低着頭,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學子。

看了幾眼也沒看到真容,韓青梧遂作罷。

“莫不是……你莫不是……有龍陽之好?!”

這時不知是誰,莫名說了這句話,頓時惹得更衣室中一陣笑聲。

韓青梧也笑着搖了搖頭。

這些人,真是什麽都能想的到!

衆學子們的哄堂大笑,使得那位自覺被偷窺了的學子,更加的惱羞成怒,他大聲道:“楊弘,你別癡心妄想,這輩子,我都不會看上你的!”

那位學子的意思是,他只看得上姑娘家,可偏偏他的話說出來後,大家的笑聲更甚,原來他着急想與楊弘撇清關系,卻沒想到,他如此說卻好似坐實了他好男風的事實,然而他并不是啊!

韓青梧離得并不遠,将那人的話聽的一清二楚。他不由得小聲嘀咕一句,又是楊弘?他好男風?!

說到底,他與楊弘連認識也談不上,他是喜歡姑娘還是漢子,韓青梧根本沒有興趣知道,便也沒打算再聽下去。

“小惟,換好了嗎?我們走吧?”

“好,馬上!”

韓青梧招呼杜惟,正要與他一起走的時候,突然更衣室內側爆發出一聲大吼,“誰給你的自信?誰要看你?”而後那人話音一轉,“韓青梧,我一直在看的人是你!”

韓青梧腳下一滞。

還未待他轉過身來,楊弘便以壯士斷腕一般的氣勢,走到他面前。

“韓青梧,你說的對,我不能一輩子都躲在姑娘家的身後。”楊弘秀氣的臉龐漲的通紅,那雙似葡萄一般的眼睛,盈盈浸潤着水霧,“這幾日我一直都在暗暗觀察你,你對同窗友善,學習認真而刻苦,我覺得你是個正直的人,我想與你做朋友!”

這一番話,可算是自楊弘五歲之後,一次性說的字數最多,語句最完整,邏輯最通暢的一回。

說完之後,他只覺将自己的意願悉數完整的表達出來,有種酣暢淋漓的暢快感。

那日韓青梧與他說不能一輩子躲在姑娘身後,仿佛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将他生生打醒。

自他被解救回來之後,身邊的人出于愛護他,或者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都将他保護的很好,便連比他小的林彤,也對他照顧有加,他便心安理得的躲在這些關愛當中,可那日韓青梧與他說過那話之後,他猛然醒悟,若是真的如此懦弱一輩子,他怕是要一輩子做林彤的哥哥了。

自那日之後,在書院中,楊弘便不自覺地,會去關注韓青梧,他想與他成為朋友,可又不知該如何做。楊弘本來是打算足夠了解韓青梧之後,再慢慢與他結交,可偏偏今日被人如此誤解,逼迫他不得不同韓青梧說出他的想法。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的措手不及,倒是給了他勇氣。

若是韓青梧能答應,那真是太好了。

可他要是不答應,也無妨,因為他,楊弘覺得自己能如此說一番話,也足夠了,今後再慢慢的與他結交便是。

聽見楊弘的一番話,韓青梧覺得自己是找到了那偷窺之人,“便是你,日日在書院中監視我?”

“……”韓青梧的措詞讓楊弘有些羞愧,“對不起,我不敢與你直接說,便一直偷偷的跟着你,想尋個适當的機會……”

“我不好男風。”韓青梧拒絕的毫不猶豫。

楊弘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不由得急了,“我……我也不好這個,我就是……就是想與你做朋友。”

“那你大可以大大方方的來與我說便是,又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呢?”

“抱歉,”楊弘低聲道:“我一直都沒有朋友,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與人交朋友。”

韓青梧倒是沒想過是這個答案。

惠州城首富的兒子,他說自己一直都沒有朋友,誰信呢?即便他不愛結交,別人也會巴巴湊上去吧?

偏偏楊弘那滿臉真誠的樣子,很難讓人認為,他是在撒謊。

第一次見他時,他便是一副小蝸牛的模樣,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殼中,誰也不理。如今小蝸牛好容易伸出了觸角,韓青梧覺得自己或許可以選擇,試着相信他。

思及至此,韓青梧對楊弘笑了笑,說:“既如此,那便與我們一起吧!騎射課要開始了,快走吧!”

說完,韓青梧招呼杜惟道:“走了,小惟。”

韓青梧已經轉身走了,楊弘還有些傻愣愣的站在那裏,杜惟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道:“小葡萄,你不是要跟青梧做朋友嗎?他都叫你一起走了,你還愣在這裏幹嘛?”

楊弘簡直不敢相信,以至于忽略了杜惟對他的戲稱。他忙不疊地拉住杜惟問:“真的嗎?真的嗎?你們肯讓我與你們一起了嗎?”

“自然是真的!”

楊弘聽見杜惟肯定的回答,開心的嘴都合不攏了,“那還愣着幹什麽?趕緊追上他呀!”說着,楊弘扯住杜惟的袖子,拉着他便追着韓青梧而去。

這是楊弘第一次,靠自己去結交的兩位朋友,他心中是滿滿的成就感,便連這春寒料峭,凍殺年少的春風吹在身上,他也絲毫不覺得寒冷。

楊弘在書院中,為結交了新的朋友而興奮不已,他的青梅竹馬林彤,卻聽見了一個讓她震驚的消息。

正午時分,林彤照例到正房的花廳,與母親一道用午飯。

她剛剛穿過月亮門,便看見父親的随行小厮,在花廳的門外候着,便知道她父親回來了。

“我爹今日怎麽中午便回了?”林彤随口說了一句,便有那守在院外的丫鬟聽見,上前道:“是,夫人找老爺有急事,便着人将老爺請回來了。”

林彤斜睨了那丫鬟一眼,“可知是什麽事?”

“奴婢不知。”

“嘴巴閉嚴實了,便是知道也不可随意亂傳話!”

林彤的聲音雖然還很稚嫩,可那嚴厲的語氣,讓人不能忽視,小丫鬟立刻慌了,撲通一下便跪了下來,“請小姐恕罪,只因是小姐問話,奴婢這才回答的,若是旁的人,奴婢定然是半個字也不會吐露。請小姐恕罪!”

“行了,起來吧,下不為例!”

“是,”丫鬟又立刻站了起來,生怕慢一點又會被說,“多謝小姐!”

因着這耽擱了一會兒,林彤進到花廳時,便只聽見她娘說:“這可真是萬萬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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