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6

06

其實,這樣一個山野裏頭的村子,是絕對不富裕的。鹽是生活必須之物,家家戶戶還都能搜刮出來一點,而糖就是比較奢侈的東西了,冰糖和黃糖不是人人都能吃上的,窮苦的人家,過年的時候能給小孩子買一塊糖吃就已經算不錯的了。

也就是那大戶家裏還能搜刮出一些來,不過同患者的量一比,就覺出不夠用了。

護衛們挨家挨戶的摸排完成之後,就把具體的數字報到了李魚這裏,這村名叫裴家村,村□□三十五戶人家,共計二百七十五人,因這霍亂,已死了三四十人,而正在發病的,有足足一百多人。

将近一半的人,都在受這霍亂之苦。而剩下的這一半,也不敢說是沒病,只能先叫他們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裏,觀察一陣子。

李魚便又叮囑了鹽糖水的比例。她自己記得的比例是一升水,兩小勺鹽,十小勺糖。換算一下,也就是兩斤水裏放這麽多的料。

只是村子裏的東西是遠遠不夠的。

她只能等着楚留香趕緊回來了。

她倒不是故意為難楚留香,讓他一個人帶這麽多東西回來,只不過覺得楚留香名滿天下,願意替他做事的人應當到處都是,她這裏人手緊張,實在是不想浪費人手。

衆人便在李魚的調配之下瘋狂的忙碌了起來。

李魚自己倒是沒打算進這村子的。她這具身體實在是抵抗力太差,一有個什麽就頭疼腦熱,和這些健壯的侍衛們是沒法比的。再一個就是,她如果死在這裏,那這些侍衛們想必也沒法繼續當皇家侍衛了——新皇一定會問罪的,說不定他們還會被砍頭。

李魚的馬車停在離村子十幾裏的地方,周圍又升起了幾堆篝火,身邊僅餘數十個護衛護着她,其他的人都在村子裏面忙碌。

李魚坐在馬車車轅之上,正在思考着等楚留香回來之後物資如何分配,忽然之間,她眼前的幾隊篝火全都熄滅了。

篝火在瞬間熄滅,白煙慢慢的從焦黑的柴木堆裏升起,消失在絕對的黑夜之中,今夜月光黯淡,而人眼要習慣瞬間而至的黑暗起碼也需要七八秒鐘的時間。

忽然有一柄劍、閃着寒森森的青光,從她身後刺出!

那森森的一口薄劍,就從李魚的脖頸處滑過,帶着一股子令人膽寒的陰森殺氣,李魚的脖頸處瞬間起了一大片的雞皮疙瘩,整個背部都顫栗不已。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見“噗”的一聲,利器刺穿人身體的聲音在她面向響起。

但……受傷的不是她,被劍刺中的人不是她,而是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的一個人。

她聽見了一個呼吸聲,這呼吸聲來自她的身後,好似一個破風箱似得,發出一種低沉、嘶啞而沉重的吐息。

李魚頭皮發麻,幾乎是立刻想要跳開,可是她身後那人卻似乎看穿了這美麗嬌弱之人的意圖,他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扣住了她的咽喉,将她往後一扣!

她的背部就撞在了那人的胸膛之上。

那人穿的衣裳很薄,所以李魚的背就感受到了他胸口一下一下穩定地起伏,那人扣着她喉嚨的手也穩定的很,那只手臂有如鐵鑄一般,分毫不動。

而他的另一只手則仍然保持送出劍的姿勢,那劍尖已深深的沒入了來人的咽喉之中,他順勢收劍,那人的咽喉就噴濺出了溫熱的血——全部濺到了李魚的臉上和身上。

李魚的眼睛已漸漸的适應了黑暗,于是便看見了自己面前被殺了的人,那人身上穿的,正是她的侍衛的衣服,他高舉匕首,保持一個要捅她的姿勢。

——看來這是一個混進侍衛隊伍的刺客。

那刺客瞪大了雙眼,眼珠子都好似要掉出來似得,長大了嘴巴,發出野獸一般的喘|息聲,黃豆大小的汗珠已從他的額頭滾落,他的咽喉噴出血花,而他的手忽然伸長,胡亂的抓着什麽。

李魚身後那人忽然一用力,便将李魚拉遠了幾尺,好不叫那人碰到李魚。這本是一個……還比較體貼的做法,可是那人的手乃是扣着她咽喉的,這一下用力下去,李魚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無力的靠在了那人懷裏。

她身後那人忽然道:“你不該只在身邊留這幾個護衛的。”

那聲音低沉、嘶啞,像是一條毒蛇一般。

中原一點紅!

他一直都暗中跟在李魚身邊,今日一看她把大多數護衛們都調出去了,就知道事情可能不太妙。果不其然,有人熄了篝火,欲殺安樂公主。

而李魚則已穩住了心神。

她作為一個現代人,當然沒見過殺人的場面,可是很意外的,看到人死在她面前,她竟然也不是很害怕,而是有一種……奇異的冷靜。

這應當也是原本的安樂公主留下的一些後遺症,但,李魚并不覺得這不好,因為這個世界本就是殘酷的,如果她沒辦法接受殺人,那麽以她的身份和境遇,應當是活不下去的。

一點紅那只長着厚繭的手仍然扣在李魚的脖頸之間,李魚伸手點了點他的手指關節,緩緩地道:“我聽聞中原一點紅以殺人只留一點紅而聞名,為何這次要濺我一身血,這很好玩麽?”

她的人物指環裏描述的是,他殺人是不願多費力氣的,刺入人咽喉三寸會死,他就絕不會刺出三寸半。李魚認為,這不僅僅是一種對于肌肉爐火純青的控制,也是一點紅獨有的暴力美學。

所以他今天是怎麽了,吃錯藥了?幹什麽要做這麽不符合他自己美學的事情?

一點紅忽然低低的笑了一聲,他的手放開了李魚,李魚便回身望着他。

黯淡的月光像是一層霧一樣的輕紗,在這朦胧的黑夜之中輕薄的罩在了李魚的身上,她的臉上被那刺客的血染得污濁不堪,在那刺目紅色的映襯之下,更顯得她面色恹恹的蒼白着。

可是,她那一雙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卻在黑夜裏璨璨的發着光,那目光是如此的冷靜,又似乎隐隐透露出一絲奇異的興奮來,好似這死人不僅讓一點紅的血熱了,還讓她的血也熱了。

一點紅那一雙死灰般的眼睛便迸發出了攝人的光芒,他冷冷地道:“好叫你看看,一點紅是怎麽護人的。”

李魚便挑了挑眉。

這人當真別扭的很,不信自己會接納他,也不信自己是真的把他當忠義的英雄看,便故意要用這殘酷的法子逼她看看中原一點紅這名字底下到底代表着什麽。

所以,他故意要濺她一身血,也是為了這個。

怎麽說呢……

倒是很像小孩子,用這種方法去試探的……殘忍的小孩子。

李魚不禁覺得一點紅這個人有趣的很,而一點紅呢,此刻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好似要逼她說點什麽話出來一樣。

于是一點紅就看到面前這個高貴的女人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彎彎的眼角流露出一段別樣的風流,叫一點紅垂下的手指不自覺的蜷縮了一下。

李魚道:“那我現在已看見了,只是你今天這人殺的,與其诨名一點紅,不如诨名一盆紅、一桶紅來的貼切。”

一點紅:“…………”

一點紅對自己的劍術極其驕傲,此刻卻被一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女孩子笑嘻嘻的譏諷,奇怪的是,他竟也沒生氣,正是冷笑一聲,嘶聲道:“你若想見識,倒也不難!”

說着,他忽然整個人猱身而起,如一柄利劍一般的刺了出去,李魚一驚,轉身回頭去看,卻見不遠處,楚留香已經歸來,他雙手抱胸,嘴角帶笑,見一點紅薄劍已至身前,毫不慌張。

頃刻之間,一點紅已刺出了七劍,而楚留香也躲開了這七劍,中原一點紅目光之中似有寒火,他冷冷道:“你是楚留香?”

楚留香嘆道:“今天怎麽人人都道我是楚留香。”

一點紅陰森一笑,又是閃電般的刺出了七劍,嘴中的話語居然氣息還是很平穩:“若你不是楚留香,怎麽能帶着重物仍無聲接近?若你不是楚留香,怎能接我七劍!”

楚留香苦笑道:“好厲害的一點紅!”

一旁的李魚:“…………”

什麽玩意,怎麽她的兩個助力忽然之間就打起來了!

江湖人怎麽一言不合就打架呢?明明他們好像也沒有什麽立場上的沖突啊?

李魚心裏苦啊。

她一跺腳,朝那劍光中的兩個人喊道:“你們不要打了啦!要打去練舞室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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