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7
公主一大早醒來,就聽到自己的人和自己的地都準備好了……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守劉芳一眼,太守掏出手絹來擦了擦臉上的汗,僵硬的把目光移開了。
公主便道:“既然如此,本宮就親自去看看吧。”
這本也不是什麽特別了不得的要求,誰知那胖太守聽了,臉上的汗居然流的更多了,他哆哆嗦嗦、哆哆嗦嗦地道:“腌臜匹夫,恐髒了公主的眼……”
李魚毫不客氣地說:“銀州城這個鬼樣子,你昨天怎麽沒覺得髒了我的眼?”
太守繼續擦汗,繼續哆嗦。
李魚坐在上首,慢慢的喝茶,只覺得這個太守劉芳倒是也有點意思,看着慫的要死,其實事情倒是辦的挺不錯的。她要人、要地,這太守就還真能從馬空群手裏把東西要來。
想到這裏,李魚的火氣也沒那麽大了。她微微一笑,對太守道:“有什麽就快說,反正我早晚都是會知道的。”
太守嘆了口氣,道:“殿下,銀州……土地貧瘠,沒有肥地,所以……”
李魚很淡定:“所以是沙地對吧。”
太守默默點頭,又道:“銀州百姓窮困,所以衣不蔽體,下官、下官乃是怕髒了殿下的眼睛啊!”
衣不蔽體?
李魚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沒窮過的人大概很難想象,有些地方的人窮的當真是連條褲子都穿不起,毫不誇張。解放以前,有些地方的人一家也湊不齊一套衣裳,那種全家只有一條褲子,誰出門誰穿的事情……是真實存在過的。
昨天李魚在銀州城穿城而過的時候,也見到了好多人,都只是随便拿塊爛布縫兩針,咯吱窩都露在外頭。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真是……真是荒唐!”
太守點頭如小雞啄米:“荒唐,對,荒唐……”
李魚懶得跟他多說,随手指了趙四,叫他跟着太守去看一看,她的地和她的人究竟是什麽狀況。
半日之後,趙四面色陰郁的歸來。李魚窩在內屋之中,含笑聽他講那堆人是如何如何窮,身上的衣裳是如何如何的破,還有那地是如何如何的貧瘠,說着說着,他簡直已怒到了極點,當場要拔刀,去把那太守劉芳砍成八段。
李魚倒是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馬空群要真是條朝廷的好狗,也不至于讓好幾任太守死在這裏,他要是不給她找事兒,她才覺得不對勁呢。
她半點不慌,對趙四道:“你氣什麽,有問題,解決就是了,氣也解決不了問題。”
楚留香正好要找她辭行,一進了屋,就聽見公主說的這話,頓時也起了興致,道:“不知公主要怎麽解決此事?”
——他對這位公主還是蠻有信心的。
李魚瞥了他一眼,道:“既然是我田莊的人,衣食住行自然是我來管,沒東西吃就給糧,沒衣服穿就給裁衣吧。”
楚留香又道:“那地呢?沙地貧瘠,肥力不足,這該如何是好?”
一旁的一點紅也皺起了眉。
他也覺得這是個問題,只是他自小專心研習殺人術,對民生之事,卻是一竅不通的。
李魚道:“阿四,你走時我叫你帶一抔土回來,東西呢?”
趙四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盒,盒子一打開,就看到了放在裏頭的土。
公主伸出纖纖手指碾了一點兒土,絲毫不顧及這會把她的手弄髒。她觀察了一會兒,轉頭對一點紅道:“倒些水進去。”
一點紅不知道她想幹嘛,伸手拿過茶杯,往那小盒裏倒了一些水進去,公主又伸手進去,仿佛在玩泥巴一樣。
楚留香挑了挑眉,笑道:“不知公主看出了什麽?”
李魚把手拿出來,又令紫杉端盆清水過來給她洗手,一邊洗手一邊道:“即使是沙土,也有區別,此土細沙多八成,粗沙二成,手撚幹土能撚到沙粒,土塊松,不緊實,能輕松撚碎,另外,此土濕潤時,可成團,然則易碎①。這乃是沙壤土,保水力、保肥力同幹沙土比起來,還是好上不少的。耕作得當,作物也可成活。”
李魚穿越之前,工作乃是科普雜志的副主編,所以她懂的東西其實又多、又雜。之前有一期雜志專門做了農業知識的特刊,為了做這一期,她自己看了些書,又去拜訪過專家學者。所以會鑒別土壤,也是十分正常的。
李魚語氣淡淡的,好像說的是再常識不過的話,可是屋子裏的幾個人,卻都呆住了。
——這話若是一個老農說出,倒是也不值得人驚訝,可是公主……她,她一個從深宮裏出來的,從沒下地幹過活兒的尊貴公主,為什麽還懂這些?
楚留香登時就驚了,再看公主那張美豔動人的臉時,便有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他嘆道:“這天下,怕是也沒有幾個上位者能做到和公主一般。”
李魚擺擺手,道:“也算不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楚香帥不必如此。”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不已。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公主殿下似乎對一點紅的興趣比對他多多了,她好像很在意一點紅是不是要留在她身邊,但對他……這都好幾個月過去了,公主還管他叫“香帥”。
……雖然他倒不是說這天下的女人都得喜歡他才行,不過此時此刻,他還是真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公主又輕飄飄的望了楚留香一眼,道:“香帥有什麽事來找我麽?”
楚留香便道:“我是來辭行的。”
李魚頓了一下,道:“你要走了?”
從一開始,李魚就沒覺得楚留香會留下來,她看過人物指環裏關于楚留香的故事,他是個定不下來的浪子,他真心愛着的,乃是一個叫張潔潔的女人,為了這個女人,他就留在了她身邊,可是他卻像是被折斷了翅膀的鷹一樣,日益憔悴。
她之所以對一點紅使出百般手段,乃是因為她能看的出來,一點紅天性孤傲,卻渴望能有安定、穩定的關系。而楚留香卻不是這樣的人,李魚沒有折斷雄鷹翅膀的愛好,所以她自然不會對楚留香說什麽、做什麽。
當然,送上門的勞動力她也不可能說放過就放過,所以,她一直在想到底怎麽用楚留香。
結果還沒想好呢……人家來辭行了。
李魚便有點遺憾。
楚留香當然也看出了她好像有點舍不得他……他本來有點受挫的心又迅速恢複了,他不由的笑起來,溫聲道:“殿下若有什麽要楚留香幫忙的,盡管叫人來找我就是了。”
公主皺眉想了好一會兒,道:“那我現在就要找你幫忙。”
楚留香含笑道:“殿下請說。”
李魚道:“我知道你朋友多,門路廣,所以要請你給我找個靠譜的商人來,把我的東西往外頭賣。”
楚留香道:“這倒是沒有問題,江南花家的生意遍布天下,信譽也是極好的。我同花家的那位七公子倒是有些交情,公主既然要買賣東西,我便請他來一趟。不過,不知公主要買賣何物?”
李魚道:“嗯……這也是剛剛才有的想法,既然我治下的佃農連個衣裳都穿不上,我自然要想辦法做些衣裳給他們,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做成衣賣吧,我們在路上只花不賺,如今又多了三百戶人要我養着……再不賺錢,怕是要賣我的首飾衣裳了。”
楚留香一愣,道:“賣首飾衣裳……?何至于此?”
李魚頭痛道:“如今世道不太平,一石糧能賣八百文,如今小一千人給要我養着,一個月便要花出去四百兩銀子,再說了,難道我的人每天就光啃幹糧麽?這可于身體無益啊,等到了明年,我這裏可是要實現每人每天二兩肉的……還有,那些佃農連衣裳都沒有,能住得起屋子麽?估計那茅草屋上頭的茅草都稀稀拉拉的,等到了冬天,我難道叫他們凍死在四面漏風的茅草屋裏?這花錢的地方可多了去了,難道我就等着坐吃山空?”
她的話其實一向是不太多的,像這樣絮絮叨叨的說一大堆更是少見。屋子裏的衆人,聽了她的話之後,具是怔住了。
江湖兒郎,活的乃是一個潇灑與快意,楚留香、一點紅之流,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賺多少,花多少,一擲千金,哪裏曾考慮過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呢?公主嬌弱動人,卻……
卻有一顆雄心,一顆“安得廣廈千萬間”的雄心。
楚留香的心中激蕩不已,正要說話,卻見公主猛地一回頭,盯着一點紅的眼睛直泛綠光,興奮道:“诶?一點紅,你不是說馬空群出十萬兩買我的命麽?那……十萬兩還在麽?”
一點紅:“……他還沒給。”
公主頓時失望的要命,一點紅渾身難受,眼神都不知道放在哪裏比較好。
楚留香噗的一聲笑出來,又道:“可是,殿下,賣成衣這主意雖然不錯,可是您這裏能做女紅的人又有多少?産量若上不去,賺來的銀錢怕是不夠。”
公主絲毫不慌,道:“我昨天看到城裏有個叫別離院的地方,門口有姑娘招攬生意嘛,那地方看着不小,估計……也有不少姑娘,我把她們都帶過來,給我做女紅就好了嘛。”
楚留香:“…………”
一點紅:“…………”
一點紅實在忍不住,道:“伎女不會做女紅。”
公主笑眯眯道:“勞動改造聽說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