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2
第52章02
霍休是個神秘老人, 他富貴非常,被譽為天下最富有的人,卻十分低調, 從不出于人前。
這一次如此高調的往安樂公主府送禮物, 也着實叫江湖上的各位吃了一驚, 不禁議論紛紛。
而霍休的意思,自然是叫公主停戰。
既然你想要青衣樓, 那就別讓它繼續毀下去了,咱們兩好好的鬥上一場, 方可決定青衣樓的歸屬!
——他的意思是這個。
而送上如此珍貴的夜明珠, 也不失為一種示好之意。
他始終認為,女人都是膚淺而短視的, 這夜明珠珍貴非凡, 即使是皇宮大內,都沒有這麽多成色好的夜明珠。想必這安樂公主見了, 定會心花怒放,以為他這是在示弱求饒,從而放松警惕,讓他一擊必中!
這世上兇狠、惡毒的女人不少, 可是能在絕世的寶石面前還能保持冷靜頭腦的, 他是一個也沒見過。
自古以來, 男尊女卑, 男人總是要論證他們方方面面都比女人強, 馴化女人要柔弱才美、溫順才可人、不讓她們讀書識字、自力更生,皆是出于這個原因。
久而久之,他們就真的倒果為因,對女人所做的一切都覺得不屑一顧, 這自然是女子受壓迫的另一個證明。然而……
然而,傲慢自大、瞧不起女人,往往是男人會是失敗的原因,也可以是女人的另外一個“優勢”。
令霍休沒想到的是,李魚對這些珍貴的夜明珠不屑一顧。
箱子被打開、檢查之後,已是傍晚,圓潤的夜明珠整齊的碼在寶箱之中,散發着一種幽幽的藍綠光,像是玉石一般的通透和優雅。出于古人對光的向往,能在夜間發光的夜明珠就成了價值千金的至寶。
公主府的諸位看到這些夜明珠之後,也喜形于色。
東西被呈到李魚的面前之後,李魚只看了一眼,就不甚在意的對紫杉道:“先收進庫裏,等此事結束之後就都賣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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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杉一驚,忙道:“全都賣出去?”
李魚道:“那不然呢?朱停花錢如流水,不賣我拿什麽供他?”
紫杉看着這名貴的夜明珠,竟也有幾分不舍,勸道:“殿下不如留下幾顆,這夜明珠成色實在不錯,連皇宮裏都沒有這麽好的東西哩!”
李魚很随意的從裏頭挑了一顆小珠子拿出去,然後對紫杉敷衍道:“這樣行了吧,快拿走拿走。”
紫杉:“…………”
公主平日裏對奢華珠寶之物,也很是喜歡,比如桌上這尊名貴的白玉美人像,又比如公主十天半個月都不帶重樣的釵環璎珞耳珰,怎麽偏偏對這夜明珠,像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呢?
紫杉嘀咕着,卻也沒問,行了一禮下去了。
李魚挑的這小珠子,被打磨的圓潤可愛,這小小夜明珠被鋪在那寶箱的底部,足足撲了一層,襯着上頭的大夜明珠,顯得錯落有致,十分具有美感。
李魚用兩根手指捏着這小小夜明珠,也不知道此物能拿來做什麽好。
做耳珰?但是只有一顆,難道要搞不對稱美學麽?
墜在發間?感覺也不太對勁,水滴狀的墜子才好看,這圓的,不好看的。
她想不出用處來,便随手将夜明珠放下,誰知這夜明小珠放在桌上之後,竟是自己滾起來,眼看就要滾到桌邊,摔個粉身碎骨……
一根修長的手指便抵住了那顆即将墜落的小珠,稍一用力,珠子又反方向的滾了回去,李魚伸出手,抓住了它。
中原一點紅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桌前。
他依舊一身黑色勁裝,裹着勁瘦有力的腰身,腰間別着一把無鞘的薄劍,森森的閃着青光,他的表情依舊冷冷的,沒什麽起伏的樣子。
李魚的目光卻盯上了一點紅的劍。
她忽然想到:這夜明珠,若是做個劍穗,好像是極好看的。
一點紅目光上移,落在了她的臉上,見她神色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的劍,便道:“你在想什麽?”
李魚道:“在想……你的劍。”
一點紅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劍,挑眉道:“怎麽,想玩?”
李魚:“…………那怎麽可能,我想玩什麽也不會想玩刀劍的。”
是了,她嬌嬌弱弱,手腕适合帶寶石銀镯,手中适合捏缂絲小扇,刀槍劍戟之類的東西,怎麽也不可能适合她的。
只是她這纖纖玉手,若是握着劍,定也別有一番味道。
一點紅眸色漸深,又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死灰色的雙眸驟然清明,冷聲問:“刀劍帶煞,既然不想碰不想玩,就少看為好。”
這語氣未免有些過于生硬了,一點紅一出口,心中不免有些後悔。
只是李魚卻好似沒注意到他極差的口氣一樣,只是用手撐着臉,有些若有所思地道:“我只是在想……這夜明小珠,若做個劍穗,也是極好的。”
一點紅一愣。
夜明珠是何等貴重之物,此等至寶,乃是有錢都買不着的,她卻說要做劍穗……?
給他的劍配劍穗麽?
一點紅的劍并不名貴,也不甚好看,只是實用……殺人很實用。殺人的劍,也無需配什麽裝飾,故而一點紅幾乎從來不會把過多的注意放在他的那把劍上。
只是她既然已拒絕了他,選擇了陸小鳳,又何必再做這樣的事情?
一點紅心中氣悶,語氣倒是聽不出什麽起伏來:“夜明珠貴重,做劍穗未免浪費!”
李魚道:“貴重?不過一塊螢石,有什麽好貴重的。”
是了,這被當做至寶的夜明珠,不過是一抓一大把的螢石而已。李魚以前也曾癡迷過熒光礦石,什麽油膽水晶、方解石、螢石等,收集了一整個櫃子,放在辦公室裏頭,拿紫外光一照,就能看到一個絢爛而多彩的礦石世界。只是後來被她媽媽大鬧單位的時候全給砸了。
這些玩意兒雖然不貴重,可是收集起來卻麻煩的很,所以李魚後來就再沒收集過了。
這其中,螢石更特殊些,兼具熒光性與磷光性,在經過長時間的日照、紫外光照射之後,可以在光源消失後的較長一段時間內發亮,故而被古人視作至寶。
現代的日光燈就是利用這種熒光現象的原理所制成,不過李魚現在就算知道原理,也決計造不出日光燈管的,這熒光礦石對她也無甚用處。
一點紅道:“古來王公貴族,皆追求這稀有寶石,到你這裏,卻說無甚貴重的。”
李魚漫不經心,随口道:“所謂稀奇,不過是因為不懂。萬事萬物,只要知道其所以然,也就沒什麽稀奇的了。”
一點紅忽然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這夜明珠之所以然?”
李魚卡殼。
天色漸黯,李魚卻沒有擰開燈,她近來乏的早,天黑了就要睡下,故而每日也不點燈,時常坐在辦公桌後頭發呆。
她擡頭,眯着眼看一點紅。
男人的眼神銳利,似乎有一些若有若無的侵略性。他又一次再試探……他早已發現了李魚的格格不入,每一次都松松放過她,只是這一次,他卻忽然尖銳了起來。
或許是氣惱她的所作所為,才讓他忽然變得咄咄逼人。
李魚盯了他一會兒,忽然面無表情地說:“礦石會發光的原理在于吸收外部的能量之後,礦石內部的原子或者離子中的外層電子會從基态被激發到高激發态,再從高激發态回落到低激發态,回落的過程會釋放光子,如果釋放出的能量間隔等于某種可見光子的能量,人的肉眼就能觀測到可見光,你明白了麽?”①
中原一點紅:“…………”
哈?什麽?
他眯着眼,道:“你在說什麽,我根本一個字都聽不懂。”
李魚自暴自棄道:“現在這世上除了我,也根本就沒有人能懂!”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秘密,有秘密似乎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藏着一個永遠不能告訴任何人的秘密,本就是一件極端孤獨、極端可怕的事情。②
李魚的過去有悲傷、卻也有喜樂。
來到這個異世界一年,她從未和任何人分享過任何自己的過去,因為這過去乃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秘密令她與世隔絕,令她體會到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孤獨。她本是可以忍受這孤獨的,可是一點紅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的秘密和孤獨上撕咬,像一頭聞着血味兒來捕獵的狼一樣。
李魚忽然就惱怒了,有些自暴自棄了。
一點紅聞言,目光灼灼,半晌之後,才一字一頓道:“你究竟是誰?”
李魚冷笑道:“我或許是一只鬼呢?因為還不願死去,所以就要附在活人的身上茍活着!”
她的語氣之中,有着咬牙切齒的發洩感,甚至還帶上了一點點的哭腔。
一點紅心中一痛,忽覺得自己對她的那種探究的欲望傷害到了她。再看她時,她咬着下唇,雙手緊握,眼中甚至已有了幾分水光,似是已委屈到要哭出聲來。
一點紅的心也跟着緊緊揪了起來。
他忽然啞聲道:“你是李魚。”
李魚幽幽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一點紅道:“只要是你,這便夠了,我今後絕不多問。”
李魚一愣,複而又擡眸。
一點紅定定地望着她,眼中似也有痛惜之意。他好像什麽都不明白,又好像什麽都明白一樣。
她忽然扭頭,不敢看一點紅,嘴中大聲道:“這珠子你既不要,那就算了!”
說着,将那珠子用力擲出了窗外。
一點紅的身體動的竟更快一些,在那珠子落出窗外的一瞬間,就已落入了他的手中,一點紅牢牢的将那珠子攥入手中,淡淡道:“誰說我不要?”
李魚抿着嘴,并不說話。
一點紅便又偏頭道:“你累了,去睡吧。”
李魚道:“我睡不睡,關你何事?”
一點紅并不生氣,只是淡淡道:“我可以點你的睡穴,你自己看着辦。”
李魚語塞。
在有些時候,他忽然又有些過于強硬了。只是李魚居然也不讨厭他的這種強硬。
她只能硬邦邦道:“既然如此,我要睡了,你請出去吧!”
一點紅轉身就走。
過了幾日,果然見一點紅的劍上多了劍穗。
這劍穗并不花哨,乃是純黑色,一顆圓潤的夜明小珠墜在上頭,實在好看的很。
李魚見了,也沒什麽表示。
只是路小佳那一日過來找李魚彙報工作的時候,卻嘴賤多說了幾句。
“他沒事往自己的劍上搞什麽夜明珠?是嫌咱們做殺手的不夠顯眼?大半夜的明晃晃的在那當移動靶?”
他顯然是完全想不明白為啥的。
李魚:“…………”
啊這,她倒是還真沒想到這一層,只是覺得那小珠子做劍穗會好看。
可是……既然不方便,他為何不說呢?
李魚越想,越覺得心裏發慌,那種沉重的慌亂感和無力感又湧上了心頭,讓她下意識的想否認些什麽。
李魚想了半晌,終于叫紫杉過來,叫她把入了庫的夜明小珠全拿出來,分給衆人……就當去年沒發的年終獎吧!
紫杉只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也沒多問什麽,麻利的就給辦了。
隔了幾天,一點紅就看到府內衆人,幾乎人人都分得一顆夜明小珠了。
中原一點紅:“…………”
他都快氣笑了!
至于如此麽?就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她沒那心思,叫他不要多想了。
一點紅臉色鐵青,緊緊的把那夜明珠的劍穗攥在手裏。
只覺得自己雖對她有心思,但從來也沒逼她惹她,她又何至于像如今一般恨不得把那界限劃得清清楚楚?
難道她真的愛陸小鳳愛的死去活來?別搞笑了好麽,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懶散和敷衍,這話說出去誰信啊?
他冷笑一聲,一把拽下了那個劍穗,随手扔了。
這一日的李魚看見他的劍上已沒有劍穗時,眼神便有些閃閃躲躲的,好似很是心虛。
一點紅視若無睹,權當沒看見。
霍休送來夜明珠的第二天,李魚就關上了公主府的大門,再不接收送上門的青衣樓人來。
這兩件事情發生的時間間隔實在太短,難免會叫江湖人浮想聯翩,覺得這霍休和青衣樓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隐秘的關聯。
這也正是李魚此舉的深意。
她收了霍休送來的夜明珠之後,立刻向外釋放出放青衣樓一馬的信號,就能把霍休從暗處徹底扯到明面上來。
雖然這不過是捕風捉影的聯想,但是這江湖本來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以後提起青衣樓,人們便總會懷疑這個神秘的老頭子霍休的。
霍休意圖停戰,公主答應的爽快,卻又狠狠地陰了他一把,霍休自然氣的要命,但他此時此刻,也只有穩紮穩打的執行他的計劃。
他的計劃,一向都是借刀殺人,猥瑣發育的。
安樂公主府的那幾百靈武衛,不過都是些功夫平常的人,無甚可怕的。
她身邊真正讓人忌憚的,乃是那些高手,絕世的高手!
陸小鳳、一點紅、路小佳、傅紅雪、展昭……
只要有這些高手在側,她的身邊永遠都是安全的,除非他可以策反這些人,然而就連使用上官飛燕那樣的美人計,這策反的計劃也完全是失敗的。
所以,他只能支開這些高手,或者……找一個更強的高手,去把這些高手全給殺掉。
他已有了絕好的人選,此人站在巅峰之上,如冰如雪、無情無心,他一年只出四次門,每一次出門,都是為了他心中最神聖的事情。
這件事就是……殺人!
這個人就是西門吹雪……劍神——西門吹雪。
中原一點紅的劍法,在這江湖之上大概只能排個十位左右,而那快劍路小佳的水平,也大抵如此。西門吹雪的境界,他們是萬萬比不上的。
問題就在于,他應該如何令西門吹雪為他所用。
他意圖将大金鵬王的財寶全部據為己有時,曾讓上官飛燕假扮丹鳳公主引誘陸小鳳,陸小鳳是西門吹雪的朋友,如此就可以說動西門吹雪出門。
然而,那一次上官飛燕失算了,陸小鳳直接逃走,并沒有上當。而如今,陸小鳳更是将銀州當做溫柔鄉,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了。
通過陸小鳳去利用西門吹雪的路子,是走不通了。
但是,還有別的路子。
西門吹雪孤傲非常,又正義非常,他每年出門的四次,都是為了殺他覺得該死之人。
只讓讓他覺得公主府的人該死,那他自然而然就會拿起他的劍,為他所用。而且剛好,霍休也調查到一些事情,讓公主府很容易被嫁禍。
就算他不殺女人,但是公主府的其他劍客,總歸是要殺的。到時候公主府無人,還不是任他來去自如?取一個女人的項上人頭而已,那又有何難?
霍休桀桀怪笑,只覺得勝券在握。
于是,萬梅山莊的管家就慘死了。
說他慘死,乃是因為此人被開膛破肚,肢解的徹徹底底,連面皮都被人揭了下來,身上的零件零零碎碎的撒了一地。
江湖震驚!
是誰,竟做出如此可怖之事?
是誰,竟敢對萬梅山莊的人動手!
但其實,近來江湖,的确出了這樣一夥兒邪門的人,他們不與人相争,但是卻總出現在江湖械鬥之場所,将那些屍體一個個都剖個徹底,叫人家連個全屍都留不下。
即使是魔教中人,也沒有如此行事的!這一夥兒人,究竟是什麽來頭?
很快便有消息傳出,這一夥兒人,乃是銀州安樂公主府的靈武衛,乃是公主近衛。
難道這些可怖的屍體,都是靈武衛所做?
難道萬梅山莊的管家,竟是死在安樂公主的手上的?
可是……為什麽呢?安樂公主為什麽要做這種連魔教都不會去做的殘忍行徑呢?
便有好事者說:那安樂公主多兇殘?進了銀州半年,就把偌大一個萬馬堂全搞垮了!正常女人會這麽兇暴麽?根本不可能的……她一定是吃人心,只有吃人心的妖女,才能如此不像個女人!
如此可笑的謠言,漏洞百出,本是不可能取信于人的。可是向來是男人說了算的江湖,對厲害的女人總是充滿了妖魔化的,一時之間,一傳十、十傳百,愣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的。
有說安樂公主之母柳妃就是個禍國妖妃,所以養出來的女兒也是個妖女,妖女做出什麽都不奇怪的。
有說這安樂公主一定是信了什麽邪門的教派,喜做人祭的。
有說她以色侍人,魅惑江湖英雄為她做牛做馬的。
一時之間,謠言的細節越來越多,說的也越來有鼻子有眼,倒叫許多人真的覺得安樂公主就是當世第一魔女。
而且,公主跋扈,并不把江湖人放在眼裏。
所以,萬梅山莊的管家是被安樂公主府的人所殺,是十分合情合理的推測。
西門吹雪作為一個一年只出四趟門的死宅,本來是并不甚在意江湖傳聞的。只是這一次,情況又有所不同。
萬梅山莊的管家被歹人所殺,莊主西門吹雪是絕不可能坐視不理的。
他命人為他準備行囊,半日之後,就帶着他的劍離開了萬梅山莊。
他自然是要去銀州一探的。
江湖傳聞他并不屑一顧,只不過在調查中,他的确發現有一夥兒人會做剖屍的舉動。這夥兒人在外停留了一個月之久,然後朝着銀州的方向去了。
既然如此,西門吹雪也要去一趟銀州了。
安樂公主……
安樂公主……
聽說陸小鳳那厮近日好像流連銀州,與那安樂公主傳出了一段香|豔緋聞。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
陸小鳳的女人太多、太雜,他向來是不屑一顧的。反正……該不該死,他會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斷,若不該死,自然無事,若是該死……那不管是誰,她都絕救不了自己。
萬梅山莊地處江南,而銀州遠在千裏之外。
西門吹雪騎着一匹快馬,身着如雪般的白衣,朝着銀州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