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16

第66章16

這是李魚早就打定的主意。

在解決完石觀音的事情之後, 她準備把自己的事情有選擇的坦白一部分。

至于為什麽是一部分,那是因為有些真相還是太抽象、太難以理解了。要是說出來,反而徒增解釋的難度。

所以今晚, 李魚打算宴請大家一起吃飯, 地點是小樓的二樓。

三個多月沒有團建, 也應該團建一波了。

到了晚上,大家圍着桌子坐了一圈。傅紅雪與路小佳的傷早已經好了, 只是展昭的面色卻仍有些蒼白,他受傷最重, 如今還沒有完全恢複。

楚留香、一點紅也在場。

這般配置, 卻是奇怪。因為公主一般宴請大家吃飯時,起碼那月雲、紫杉、沈三娘一幹女孩是在場的, 另外還得有趙四、朱停等人, 一大桌子,好不熱鬧。

如今, 卻只有他們六人在場,就連上菜的侍女,都被遣下去了。

這不像是要吃飯,倒像是要說些什麽重要的話。

果然, 酒過三巡、飯過五味, 公主站了起來, 面上的笑容忽然收斂了些, 手中端着酒杯, 對衆人道:“石觀音一事,我要……謝謝大家。”

說着,忽然深深一揖,竟是朝衆人行了個禮。

這可真是大禮, 皇室中人早習慣了不把他人的命當命,下屬要是舍命救了王公貴族,這些貴族只會覺得理所當然,最多也就是贊賞有加,賞些東西以示恩寵,哪裏會真的覺得自己該道謝呢?

也就是公主,把每一個人的命都當成是命了。

不過江湖客們,一向也是傲然,若不是公主做派與其他貴族不同,他們又怎麽會心甘情願的在公主手下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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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佳勾了勾嘴角,那雙萬年不變的冷漠眸子裏竟然也滲出了一絲笑意,他順手抛了個花生,咔嚓咔嚓的嚼着,嘴中卻道:“我是你的護衛,沒護好你,你這麽謝我,叫我該說什麽好?”

楚留香面帶笑意,把玩着手裏的酒杯,柔聲道:“這石觀音,最後還是靠你自己殺死的。”

李魚道:“這是兩碼事。”

她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又重新落座,露出一個笑容來。

路小佳卻道:“我救你一回,你救了我兩回,倒是我還欠你一回!”

李魚笑而不語。

展昭也抿唇一笑,只覺得自己當初的确是沒有看錯人,與公主同行,即使入了公門,那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路小佳喝了三兩盞公主府産的高度白酒,面上已帶上了一點緋紅,便沒什麽遮攔的問道:“不過你到底給我喂了什麽藥?那藥也太厲害了,連我肚子上的刀口傷疤都給消去了。”

這當真是人世間能有的藥?

那時他被石觀音一掌擊中胸口,霎時間胸骨斷裂,又從窗口飛出,落在地上,一根斷掉的胸骨就直挺挺的戳了出來。

暈過去之前,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再也活不成了,古往今來,就沒見過這種傷還能活下來的。

路小佳當時只恨自己學藝不精,不能一劍捅死石觀音那魔頭!

誰料他竟活下來了,還沒痛沒災的好了,甚至他肚子上之前被丁靈中捅的那一刀,傷疤都消除的幹幹淨淨。

這還不是最誇張的。

路小佳其實是天生帶殘疾的人,只是他這殘疾不在四肢,一直以來也沒被人發現過,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了,豈料……

豈料他在養傷的過程中,居然……居然發現他身上所有的毛病全都好了!包括練劍留下的傷痛等等等等……

路小佳:“…………”

這就是皇家的秘藥麽?

不……那也不對啊。

照他所知,先皇……也就是公主的父親,乃是死于吃丹藥的,他太過放肆,常年在後宮中流連,導致身子虧空,就迷上了吃丹藥,最後活活把自己給吃死了。

如果皇室有這種秘藥,必然先貢給皇帝吃,怎麽還會讓皇帝去求仙問藥,最後死于劇毒的丹藥之中呢?

而且公主起碼有三顆,這種神藥不留在深宮之中,給一個幾乎等于是被流放的公主?

越想,越覺得這事情詭異的很。如今趁着酒勁兒,他也就問出來了。

李魚聽了這問題,卻沒有露出什麽為難的神色,只是微微一笑,道:“關于此事,我也有個故事,想講給你們聽,是真是假,你們自己判斷便是了。”

衆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她的臉上。

公主的臉上便浮現出一種有點恍惚的神情來,似乎在回憶,又似乎在克制自己的語言。

她道:“最初此人……不過也只是個平凡人罷了,她遇到了意外,忽變成了一個孤魂野鬼,再一睜眼,借屍還魂,成了一個陌生世界的陌生女子。”

衆人便愣住。

借屍還魂?這種只存在于話本子的事情,竟是真的?

一點紅目光灼灼,眉頭緊皺,心頭不知為何,浮出了很久之前的畫面。

那時公主冷笑,對他說:“我或許是一只鬼呢?因為還不願死去,所以就要附在活人的身上茍活着!”

說這話時,她的面容痛苦又壓抑,自暴自棄一般。當時一點紅愕然,後來想了許久,卻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意思。

原來就是……字面意思麽?她那麽早,就告訴他她只是一只孤魂野鬼?

一點紅那雙死灰色的眼眸之中,忽然翻滾起了一種吃人般的情緒,他的拳頭忽然死死的握住,身體也僵直地似是一杆标槍。

李魚沒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繼續斟酌着道:“死人複活,這或許是神仙在顯靈,而那神仙倒是也一直持續在線,只消的那孤魂野鬼用這女子的身體做好事,積功德,便會給她源源不斷的好處,中原不存在的糧食、人身體上的靜脈動脈血管圖、能召喚天氣的指環、還有就是那能包治百病的靈藥了。”

路小佳舉手。

李魚停下,示意他說話。

路小佳實誠地問:“在線是什麽意思?”

李魚:“…………”

她不想理這個人。

她假裝沒聽見,總結道:“所以……很多事情其實你們不必為她擔心,她的确會有很多別人沒見過的法子。”

楚留香忽道:“神仙既給了靈藥,為什麽不直接傳授神功,好叫石觀音也打不過,直接被斃于劍下不更好?”

他倒是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李魚一怔,半晌才道:“神仙要給什麽,難道是凡人可以決定的?這種東西是沒有的。”

楚留香便揚唇一笑,又嘆道:“所以你看,即使這個幸運的小姑娘有神仙護着,這人身安全上,卻也還是得叫人多上心。”

他倒是看起來沒有絲毫接受不良,李魚說什麽,他便信什麽。

李魚嘆道:“我說什麽,你就信什麽,香帥這樣,不怕被人拐了去。”

楚留香微笑道:“你是人拐子?那倒好了,你拐帶我總好過我現在還在想着怎麽把你拐了。”

這樣的話,也就是楚留香能用這樣正常的語氣說出來了。

楚留香意在公主這事,在座的諸人也都是知道的,他這一句出來,衆人心思各異,權當是沒聽見,尤其是一點紅,更是動也不動,頭也不擡,仿佛已成了個木雕。

李魚瞥他一眼,并不搭話,複而又道:“我想說的故事就是這樣了,信或者不信都随意。”

展昭忽道:“若是真的,公主又為何要告訴我們?”

李魚“嗯?”了一聲。

展昭抿着嘴,眉頭卻是輕輕皺起,道:“公主身懷數寶,就只這靈藥一樣,但凡傳了出去,都足夠讓全天下的人都盯上。如此秘事,何必要說?”

他知道了公主的秘密,卻不甚贊同她這樣說出來。

其他人也有同感,江湖詭谲,身懷異寶就是天大的禍事。想當年,那梅花盜重出江湖之時,江湖為了一件可防暗器的金絲甲,不知死了多少人,最後還是叫當時初出茅廬的飛劍客給拿去了。

如今這靈藥,吃過的幾人都知道有多神奇。這樣的東西若是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銀州就再無安寧之日了。

李魚卻忽然笑了。

她道:“我說出這件事,是為了感謝你們啊。你們願意為我付出性命,我也總得坦誠一些,好叫你們以後別那樣為我擔心。”

她語氣輕柔,卻十分堅定。

其實這也是李魚穿越一年多之後,一直都想要宣洩的一件事。

一個人的心裏若是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那一定是痛苦的。因為這代表了和全世界的隔離。

但是那日在展昭房中,見他傷的那樣重,連話都說不出來,卻仍為沒有好好保護她而道歉的時候,不得不說,她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震動之後,心頭又湧上了一陣很奇妙的感覺,她想了很久,覺得這個世界也并不跟她想的一樣的陌生,她在這個世界裏認識的這些人,忠誠可靠,是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所以她才決定将穿越這件事稍加修飾,告訴衆人。

說完之後,她果然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好似連呼吸都輕快了幾分。

而衆人聽完之後,都沉默了半晌。

楚留香第一個說話,他輕笑着嘆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把這秘密守到棺材裏去啦,要不給我們小公主惹了麻煩,那可難辦的很。”

傅紅雪那雙永遠漆黑的眸子目光卻有些奇怪,他垂着頭,抿着嘴,似是在思考什麽,并不說話。

路小佳則嘆道:“我看來這輩子都要給你打工了,下次若再遇到這種事,還等着你把我撈回來了,別人我可不信。”

展昭不言,只深深向李魚作了一揖,以示承諾。

一點紅卻也不說話,那雙死灰色的眼眸之中深沉的要命,不知道再想什麽。

宴席散了之後,一點紅便準備離開公主府了。

他本來就是四海為家的殺手,前段時間回來時,身上也是什麽行李都沒帶的,所以今夜他也打算就這樣一身輕的走。

他身着黑色勁裝,腰間斜斜插着一柄薄劍,身子挺的筆直,遙遙望了一眼公主住的主屋,轉身便要大步離開。

卻聽楚留香道:“紅兄要走?”

他冷漠地回頭,就見楚留香正倚在一面牆壁上,嘴角帶笑,懶洋洋地問他。

一點紅譏诮一笑,道:“事已完了,我還不走,留着幹什麽?”

楚留香一笑,道:“我猜你也能看出,公主的秘密絕不只有此。”

一點紅目光一暗。

這是自然,她只是說,她乃是一縷孤魂野鬼。可是這孤魂野鬼生前又是誰?又是怎麽樣變成了一縷孤魂,這些事情,李魚是連提都沒提起的。

這個問題,一點紅早在她講述的時候就想到了。

他也同時想起了李魚曾在夢中喊出的,那個叫“李建文”的人,那般痛恨的聲音,似恨不得将那人生吞活剝一般……一點紅作為殺手,對“仇恨”的情緒自然是最敏感的。

如今與李魚所講的東西一聯系起來,他自然可以猜到,這“李建文”與李魚的意外有很大的關系,甚至于……他很有可能就是讓李魚出意外而死的那個人。

他此去茫茫,不願再做殺手,卻也不知該何去何從,心中一動,便決定去找找看這個叫“李建文”的人,或許,可以帶回來給李魚處置。

他收回思緒,冷冷對楚留香道:“那又如何?”

楚留香嘆道:“不如何,我只希望紅兄若查出是誰害過咱們的小公主,也能替我多揍兩下。”

一點紅的嘴角忽的勾起一絲殘酷的輕笑。

他不再多言,轉身掠出了公主府。

至于公主這邊,自然也知道一點紅走了。

一點紅重情重義,在男女之事上心思又純,認死理。李魚即使已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對于感情的處理方式,但是也覺得自己還是承受不起這樣重的負擔。

畢竟,浪子的真心得來的容易,放下的也容易,即使試錯了,那大家還是可以講講清楚做朋友的。

但你若傷了一點紅的心,這輩子卻再也別想把他的心給黏回來了。

而李魚恰巧是一個很容易傷到別人的心的人,所以她斷定自己與一點紅實屬不合适。

而這邊,楚留香也在等着李魚的回複。

李魚思考了半天,把他叫了過來,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楚留香微笑着聽着,聽着聽着,忍不住啼笑皆非,道:“……試用期?三個月?”

李魚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她煞有介事地解釋着:“感情的事,誰也說不來會怎麽樣,我現在覺得要好好的對待,可是萬一這過程中又發現很多不合适的地方怎麽辦?所以啊,咱們先把這期待值放低,不要海誓山盟的,這試用期既是你的也是我的,誰覺得不合适,那就趕緊提出來,及時止損就好了。”

她已決心要慢慢學着接納他人,可是這種事情就像學高數一樣,不是你想學就能學好的,為了防止再次出現陸小鳳一樣的悲劇,她還是選擇提前說好。

這卻讓楚留香啼笑皆非。

她一副怕極了負責任的樣子,倒讓楚留香覺得自己像個黃花大姑娘一樣,總有一天會垂着眸留着眼淚被抛棄。

可是這樣敞亮的說明白,卻也讓楚留香感到公主的确是認真的在對待他的。

情情愛愛,本是朦胧而富有美感的事情,但是這普天之下,卻不知道有多少慘劇,就是因為把話藏在心中才造成的。

楚留香輕笑,也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道:“好好好,那就試用期,試用期。”

李魚又道:“三個月的試用期結束之後,你可是要做述職報告的。”

楚留香:“…………什麽報告?”

李魚以袖掩面,輕笑道:“述職報告呀……就是好好講講,你這三個月以來表現如何。”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忽然一把抓住了李魚的手,旋即用力,将她摟入懷中,低頭在她耳邊低低道:“那看來我真是得好好表現一番,三個月後,可得有話說才行。”

美人在懷,耳鬓厮磨,如此美事,令楚留香也不禁感到一陣難以抑制的心悸,他伸出手來,用拇指輕輕擦過李魚的嘴唇,目光已暗了下來。

楚留香啞聲道:“你卻也不知道,我早在三四個月以前,就想一親芳澤了。”

楚留香本就是個長相英俊的男人,如今陷入欲念之中,雙眼之中宛如墨一般的沉,她的背靠着他的胸膛,那胸膛也炙熱的令她的手指都微微的蜷縮了起來。

被荷爾蒙所包圍,李魚微微顫抖了起來。

楚留香勾起嘴角,輕輕一笑,然後便吻上了她的嘴唇。

楚留香等到了公主的回複之後,自是春風得意,他本就是個懶散的人,他本是個浪子,四海為家,喜歡驚險刺激的東西,如今卻是呆在公主府,整日與公主形影不離。

只是這三個月的試用期,他們二人卻沒有在一起呆多久,因為銀州城出事了,李魚變的忙碌起來了。

銀州進入冬季之後,便進入了例行的大雪封城的日子。

雖然說今年的銀州修了很多的路,但是下這麽大雪,就算是高速公路也得封啊!現代常用鹽來消雪,可是對于鹽還屬于珍貴戰略物資的古代來說,這法子實在是……奢侈的不像話。

封就封吧,反正城中存糧充足,人人家中都有火炕可以睡,有一點閑錢可以耍,今年的冬天是一個安定而富足的冬天。

可是,問題就出現在了這裏。

安定而富足。

農民進入農閑時光,三兩成群的一起結伴玩耍,小賭一把也好,骰子牌九麻将無所不玩。

就算是現代,棋牌室也開的紅紅火火。人閑下來總得要娛樂,所以李魚對于這種現象并不在意,只是叫人去盤查那幾個大的棋牌室,不許叫人玩太大的牌局。

只是這一盤查,卻盤查出事情來了。

因為查出了更嚴重的事情,那就是……毒瘾。

這幾個棋牌室中,竟有人兜售一種奇怪的煙膏,放到煙管裏頭抽,吸食這種東西的人逐漸變得消瘦,眼窩深陷,萎靡不振,一日不吸就會難受的抓耳撓腮。

這件事情一被報上李魚的案頭,李魚的臉色瞬間就不對了,她已經意識到了這煙膏的事情絕不簡單。

她命人搜集了些煙膏,自己親自查看。一看之下,卻是震驚不已。這煙膏,分明就是鴉|片,乃是用罂|粟制成,價值千金。

這銀州城剛走起來,城中多以農民和小工商業從業者為多,大商人、大地主很少很少,這買賣大煙,怎麽能賣到銀州城裏來?真是奇哉怪哉。

于是她便命人再查。

這一查,可不得了。城中居然有許多農民,都染上了這種煙膏,據說,這種煙膏頭一兩回,在棋牌室裏乃是免費試抽的,等到人上了瘾之後,兜售煙膏的人就會瞬間翻臉,賣出高價。

農民哪裏有錢買價值千金的大煙?于是只得去借那九出十三歸的高利貸,如今,城裏頭已有不少農民都欠下了高利貸。

調查結果一上案頭,李魚瞬間便明白,這出手筆的背後,不是為錢,而是為地。

土地兼并。

銀州在李魚的治理之下,可以說是讓農民過的很舒服了。有田種、有補助拿、稅收還不高,今年能餘下不少閑錢。

有這樣的好日子過,還有誰會把自己家的地給賣了,給別人做佃農呢?那不是腦子有問題麽?

所以,城中有意要搞土地兼并的人就想了個惡毒的法子。

沒有賣地的需求,那就創造賣地的需求。讓農民都染上毒瘾,引誘他們欠下高利貸,到時候還不上錢,就自然而然的要把自家的地給賣了。

但是這樣的法子卻有一個弊端,那就是……大煙很貴,從西域來的大煙,價值千金,那是一點兒誇大都沒有。

就算有了良田阡陌,這前期的成本也實在太高,只要稍微算一算賬,就知道這生意不劃算。

所以,到底是誰在擺弄這些煙膏,他又到底想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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