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周策無法消化這件事,他想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去解釋問題,但時間過去了這麽久,他都無法保證他記得所有的細節,又怎麽能對裴照雪的話予以回擊呢?

這種“不相信”的心情驅使他以另外一種目光去審視裴照雪,連晚上跟陸艾的約會都顯得有些不太專心。陸艾當然能察覺到周策的狀态起伏,她不想過多詢問,她跟周策只是合作關系,周策心裏想什麽并不重要,只要他所有的行為能夠遵從他們之間的約定就可以了。

兩個人在這件事上保有非常高的默契,周策和陸艾都不是喜歡被人猜心的人,可他們就是能從彼此的對話言談中,在對方的眼睛中讀懂意思。這不是什麽女人的第六感和男人的警覺,而是屬于同類的味道。

緘默不言是他們對于這類情況最好的處理方式。

周策跟陸艾分手之後獨自驅車離開,身邊沒有跟任何人。這樣的行為在外人看來是很不安全的,沒人知道他哥哥們的悲慘命運何時會複刻在他身上,只有周策知道,一切都不會發生。

次日上午,為周策定做西裝的張師傅來到了周家。他為周家服務了很多年,卻幾乎沒什麽接觸過周策,周向雲曾跟他說周策不大喜歡那種正式的裝束,現在他為周策做了一身極為莊重的套裝,時過境遷,人可能都是會變的吧。

周策一早就起了,每天睜眼之後都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連試衣服都安排在了書房裏。他站在鏡子前,身上穿着半成品,張師傅圍着他做更精細的調整,裴照雪則在不遠的地方給他念今天的簡報,一些小事情周策當即就可以做出決定。

“海外産業的項目事關周嶺原本的一些關系網絡,交接起來有一些阻礙,不過已經處理大半了,後面得很快也會協調好。之後是交到資産部門那邊統一管理還是你親自處理?”

裴照雪在周策的背後,說完之後看向鏡子裏的周策。周策卻沒有回應他的目光,也沒有做出回答,他随手拽了一下駁頭,對張師傅說:“是不是有些太挺了?”

“是小周先生身材本來就好,寬肩細腰背部挺拔,全麻襯的西裝穿在身上才顯得更加挺闊,而且量體裁衣更是要突出身材的優點。”張師傅站在周策背後為他整理肩膀和領子,然後撩起一邊的下擺露出裏面的馬甲,剛要繼續拍幾下馬屁,就聽周策說:“我不想要裏面的馬甲,沒有必要弄得這麽複雜,搭配也很無聊。”

“這哪兒行?”張師傅驚道,“馬甲一定要有的,穿西裝怎麽可以不穿馬甲?這種正式場合,馬甲的合理搭配才是紳士的體現。”

周策轉頭直視張師傅:“你覺得我是紳士麽?”

張師傅語塞。他為周家服務的這些年裏,周向雲對他在穿着上的建議一向認可,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會聽從他的建議。沒人會像周策這樣不守禮術,還如此質問他。

可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周策雖然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語氣也像聊天一樣平淡,好似随口問了一句,但眼睛裏流露出來一種不容反抗的壓迫。

答對不會有表揚,答錯可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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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是經驗老道的張師傅,此時此刻也感到脊背發涼,他直覺回答“是”或者“不是”,可能都不是什麽好答案。

這時,裴照雪放下了手裏的文件,從一旁的矮櫃裏取了樣東西出來。他走到張師傅身邊,張師傅自動就往後退了一步,裴照雪的雙手繞過周策的肩膀,手指剛剛按在領口處就猛地被周策按住了。

鏡中兩個人僵持,周策看着鏡子裏的裴照雪,連眉頭都壓低了許多。

“我幫你把外衣脫了再試試看。”裴照雪對鏡中的周策表達自己的意思,周策這才松手。裴照雪取來的是一塊懷表,他把懷表放在馬甲的左兜裏,表鏈垂下來放在另外一邊,又替周策把馬甲布料順得更加貼身平整,最後把背部的細帶留松了一些。

他的動作很規矩,只是普通的整理,可周策就是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覺得裴照雪的手指所到之處都能隔着布料激起他的雞皮疙瘩。那種生理反應幾乎要越過衣服遮擋的皮肉,一路爬到他的脖子和下巴上。

“馬甲會提高你的腰線,襯得你腿更長,脫掉外套之後也會很優雅。張叔的手藝很好,相信他不會有問題的。”裴照雪繼續說,“懷表是雲叔的,如果你晚宴帶上,他一定會很高興的。”他從張師傅手裏接過剛剛脫掉的外套為周策穿好,在周策身後說話的語氣很輕。周策幾乎要感覺到裴照雪口中呼出的溫熱氣體貼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但他聽不到什麽聲音,鏡子裏只有裴照雪嘴巴的開合。

脖子上有些癢,他已經無法忍耐了,就在裴照雪要摸他襯衣領子的時候突然轉身攥住了裴照雪的手腕。

裴照雪一滞,問道:“怎麽了?”

這句話周策聽清楚了,看到真實的裴照雪的臉,他的世界仿佛才回歸到真實。裴照雪的臉上多數時沒有過于複雜的表情,哪怕是驚訝,也僅僅稍微擡一下眉頭。這樣的神态讓周策記憶中的模糊面容與他融合,也讓周策不禁去想,如果那個女孩兒當時真的回頭了,是不是就是裴照雪的臉?

周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松開了裴照雪,長長嘆息,說道:“沒什麽,就按你說的做吧。”

一旁的張師傅見周策沒有繼續發難,不由地松了一口氣。裴照雪回頭說:“張師傅,我和周先生有些事情要聊,您可以回避一下嗎?”

“當然,當然。”張師傅知道裴照雪是為自己解圍,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東西,跟周策和裴照雪道別之後就走了。

書房內就剩下了他們二人,裴照雪才說:“那我剛才說的事……”

“珍珠莊園劃到我的名下,其他的随便處理吧。”

“好。”

周策簡簡單單一句話是很輕松的,裴照雪答應得也輕松,實際上他為了擺平周嶺留下來的爛攤子付出了很多辛苦和努力。對于那些實在不配合的對象,他也動用了一些手段。周策剛剛上位,根基未穩,想這個時候做文章的大有人在,裴照雪的麻煩事還很多。

他盡心盡力,兢兢業業,像是個永遠不知道疲憊的機器。他對周策是忠誠的,不是對周策本人,而是基于對周向雲的承諾。在周策身邊這麽久,他對周策的脾氣性格也有一定的了解,周家父子的性格一個比一個強勢,周策卻是不同的。周策童年時代的頑劣和長大後的輕浮給裴照雪留下了不敢恭維的刻板印象,所以裴照雪對周策持有相當保守的态度。

事實證明周向雲的選擇沒有錯,裴照雪心服口服,也不再用審視和疑惑的目光去打量周策了。周策未必是最強勢的那一個,但他是最能狠下心來的那個,并且他的聰明智慧完全能支撐他的欲望和野心。

一将功成萬骨枯,想要成就一番事業,心裏怎麽能有情感的雜質呢?

周向雲死後,周策也變了很多,不再像當初那樣肆無忌憚,也不再像當初那樣連說話時眼睛裏都帶着笑。

“我對你比對我爸還好,是不是?”

“是誰傷了你?我去殺了他。”

“無論在任何時候,無論任何人,見你如我。”

當初周策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對他說這樣的話?當初的周策心裏真的是這樣想的嗎?當初自己是否也有那麽一兩刻被他的真摯所打動?

當初?裴照雪搖搖頭,明明時間也沒有過去多久,他們之間也談不上“當初”。他答應周向雲的就一定會做到,即便不贊同周策的一些想法和決策,也對周策愈發陰晴不定的性格感到無奈,可他還是會試着去做。

給周策一切他想要的,這就是裴照雪的忠誠與承諾。

“還有一件事。”裴照雪說,“下周一,周昂就要被釋放了,你去接他嗎?”

“周一?”周策想了想,自言自語地說,“周一是不是宴會那天?”

“嗯,他早上出來。”裴照雪回答,“宴會在晚上,他應該能趕上參加。”

周策說:“看他自己願不願意吧,被關了那麽久,也不知道他狀态怎麽樣。誰能想到短短這麽點時間,外面的世界就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呢?”

話音落下,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裴照雪似是有心事,眉頭微微擰了一下,才對周策說:“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裴照雪說話待人都很有禮貌,這種禮貌是有很距離感的,這樣一個沒什麽煙火氣息的人竟然會求人?周策頗為意外,值得裴照雪開口的想必一定是極為重要的事情,而這件事是什麽,他竟然不知道。

周策心中産生一點扭曲的不悅,問:“什麽事兒?”

裴照雪緩緩開口:“別殺周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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