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裴照雪看着眼前的這個少年,對方眼睛裏流露出了一些想要繼續講下去的想法,他可能需要裴照雪問一個“為什麽”,這樣整個故事才顯得不那麽單調,不是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裴照雪心裏知道,然而他沒有那麽多好奇心。在他看來,他一時興起跟阿飛想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至于阿飛聽不聽,聽進去多少,那對他而言是不重要的。
更何況阿飛所謂“留下來”的心路歷程,裴照雪更不在意。他的态度對阿飛來說或許有些無情,阿飛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裴照雪一句話,他低頭,然後幹脆轉過身去,不再理睬裴照雪。裴照雪又獨自發了一會兒呆,不知過了多久,太陽要下山了,他的手機響了一下,是周策在找他。他拍了拍阿飛的肩膀,示意阿飛要回去了,阿飛起身。
來時阿飛與他并肩而行,現在,阿飛只肯跟在他的身後。
周策晚飯的時候才等到裴照雪回來,他沒問裴照雪去做了什麽,吃飯的時也不多話,飯後才叫裴照雪跟他去了書房。他點了一支煙遞給裴照雪,裴照雪搖了搖頭,他也不想抽,也沒有掐滅,幹脆就把煙放在桌沿上。這時,他才問裴照雪和張文傑的會開得怎麽樣,裴照雪在回答之前,反而先是問張文傑是不是找了周策。
這問題讓周策笑了出來,裴照雪太了解他的行事風格了,竟然都能猜出張文傑先找了他。周策換了個姿勢坐在沙發上,雙手的指頭輕輕碰在一起,像是在思考。片刻,他對裴照雪說:“你的價碼進攻性很強,同樣,風險也很大。”
裴照雪說:“風險與收益并存。”
“你以為我會阻攔你?”周策說,“我是讓你小心一點。別看文傑平日裏吊兒郎當,他那個身份立場,一切都不好說。”
談話之中,那支煙燃燒了一半,周策點了一下煙蒂,又将它遞給裴照雪,這一次,裴照雪接了過來,輕輕咬在唇間。
“阿雪,這筆生意随你做。”周策說,“文傑跟我說什麽,我不聽就是了。”
裴照雪點了點頭。
沒過幾天,由劉瑞牽頭,裴照雪請其他家族的人吃了頓便飯。王家已經沒了,陸艾又是周策的老婆,這頓飯主要請的是其實是金白兩家。
早在之前的合作之中,金榮達已經和周家建立了比較深的聯系,周策給了金家不少好處,此後若是以聯合商會行動的話,金榮達是會支持周策的。白家就不同了,他們之前始終站在王家一派,王家倒臺之後雖然沒有明面上跟周策有什麽沖突,但一直屬于一種“深居簡出”的狀态,在相同的城市裏,兩家竟然沒有什麽交集。
不過他們對于周策接手王家生意這件事沒有什麽異議,能分一杯羹就分,分不到也沒什麽。大家本以為周白兩家沒有放在明面上的關系會持續僵持下去,結果沒想到白家的當家忽然撒手人寰,家中一團亂,只得由他弟弟暫時接替這個位置,一切都顯得十分局促。
當時周策看這情況,還跟裴照雪開玩笑說白家那個一定是死得很正常,大家都沒想到,否則家裏也不會那麽亂。
不過白家的人到底還是沒有被攪亂,白正卿本來就十分深度地參與家族事務,只是剛剛接手時有些倒不開手,雜事處理的差不多了,局面也穩定了下來。現在擺在他眼前很重要的是一件事就是處理跟周家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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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哥跟王家感情深厚,性格也偏向保守,跟周策雖然不至于撕破臉,但是對于周策的行徑相當不恥。白正卿雖然同意大哥的看法,但他認為凡事都有變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有必要把彼此之間的關系劃分的太明确。
張文傑早在跟裴照雪開會之前就給這些家族通過氣,白正卿心裏有了一些猜測,正好這次裴照雪約他吃飯,他也正好接過這個臺階。
他以為裴照雪是替周策傳話,來之後見裴照雪一人坐在主座上,金榮達坐在一邊就犯了嘀咕。他知道裴照雪在周家相當有地位,當初周策能順利上位,裴照雪功不可沒。可問題是如今他們要談的事情對于周家乃至整個潞城來說都是相當重要的,周策就讓裴照雪一個人來,是否有失重視?
白正卿暗自腹诽,臉上波瀾不驚,他看看金榮達,金榮達似乎也對今天飯局的清淡不太滿意。
裴照雪談事情不像周策那樣迂回,哪怕是相對輕松的飯局,他也喜歡把事情一件一件講明白。當然,他的直白不是什麽都往外講,他有他的話術,簡單幾句,不容置疑。
金榮達吞雲吐霧,對裴照雪說:“照雪,這件事情是你們周家牽頭去跟張文傑談的,我們的意見其實不太重要。再說,民不與官鬥,哪怕他們只肯放利一成,你們周家敢叫板嗎?”
“是他們不敢。”裴照雪說,“其他的,都有得談。”
金榮達揶揄道:“好大的口氣呀,這話是周策他說的?”
裴照雪擡眼看向金榮達,眼神淡漠,可金榮達卻感受到別樣的諷刺,好像被裴照雪白了一眼似的。一直沒說話的白正卿此時說道:“小裴,不要掖着藏着,我跟周策不是很熟,面也沒見過幾次,萬一想歪了,那多不好?”
他和金榮達的态度一致,不太買裴照雪的賬,可又忌憚裴照雪背後的周策。如果裴照雪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大可以繼續袖手旁觀。潞城風風雨雨這麽多年,他們白家絕對不是出來領風頭的那個,但絕對是在衆多勢力中最穩定的那個。
裴照雪亦知這兩人打的主意,他先是輕輕“咳”了一聲,坐得筆直。雖然是圓桌,三個人坐的位置形成了一個三角,他左右看了看金榮達和白正卿,仍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眼睛裏全無情緒。
“話是我說的。”裴照雪淡然開口,“二位倒也不必過多猜測,我既然說了,那麽就務必做到。”
金榮達說:“說得輕松,你手上有什麽資本去跟他們談?”
裴照雪說:“秘密。”
“秘密?”金榮達嗤笑,“合着就是什麽都沒有,在這裏賣關子?裴照雪,你拿我倆當三歲小孩耍?”
裴照雪不惱,繼續說:“我說的秘密,是秘密本身。你也可以理解為一種信息。周家處在這個位置上,知道的信息比你多,也比他們多。你們如果不是三歲小孩,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對不對?”
白正卿和金榮達聽了裴照雪的話之後互相對望一眼,他們似乎都在思考這話的意思。要想追求金錢和權利,首先要知道方法,就像是打開鎖就需要相對應的鑰匙一樣,有人也把這叫做“先機”。他們不知道周家掌握着什麽不為人知的信息,可他們能從王家手裏接盤,并且用如此短的時間內把整件事盤活,自然是有些內幕的。裴照雪既然敢放話,也必然是有備而來。
他們誰都沒發話,飯桌上陷入了沉默。裴照雪不理他們,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正常吃飯。這時,金榮達說:“你也得具體說說吧?”
“你也可以不選。”裴照雪吃完順勢将筷子一并,筷子尖朝向桌面,只見他手腕一用力,動作幅度不大,筷子就牢牢地釘入了木質桌面裏。
木頭碰木頭發不出來多大的聲音,可金榮達和白正卿看那筷子入木之深,雖然沒有表現出太過震驚,可臉色眼神還是有那麽一瞬間的改變。裴照雪擦了擦嘴巴,從口袋中掏出煙盒随意用手敲了敲,然後取了一支煙出來。煙盒扔在了桌子上,他手指夾着煙,煙嘴朝下,有節奏地在煙盒上點,随意說道:“我們只有一步的距離,一步內,我比槍快。所以,不要想多餘的事情。”
裴照雪的眼睛左右一瞟,各看了金榮達和白正卿一眼,二人坐在那裏,一動未動,看着裴照雪一下一下點煙頭的樣子,竟有些壓迫感。
忽然有人敲門,裴照雪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外面明裏暗裏有不少他的人,既然放人進來,那麽就不會是什麽大事。他不露痕跡地繃住了身體,手裏的煙還是夾着,說道:“進來。”
門開了,金榮達和白正卿同時扭頭,看到了周策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你們吃得怎麽樣?”周策說,“我開完會路過,想你們還在這裏,就來看看,順便蹭個午飯。”他說着,目光落在了裴照雪面前直直立着的筷子上,又看他在敲煙頭,就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白正卿幾乎沒有正面跟周策有過什麽接觸,裴照雪的舉動已經讓他心裏有了很多想法,這時周策又忽然出現,很難不聯想這二人在做什麽局。他打算以不變應萬變,料想這兩個人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他看向金榮達,想從金榮達的表情上讀到一些信息,然而金榮達看到周策來之後就變得很謹慎,完全不像是一個長輩應有的姿态。白正卿看得出來,金榮達怕周策。
裴照雪似乎對周策的到來不為所動,他甚至只在最開始的時候看了周策一眼,然後就當做空氣一樣置之不理。周策差人去添把椅子,走到了裴照雪身邊,椅子還沒送來,他只得站着。金白二人都比他大,不可能給他讓座,裴照雪竟然也坐得四平八穩,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
他的煙敲了半天好像終于敲實了,這才慢悠悠地咬在嘴間。正在摸打火機之際,“嚓”的一聲,一束火苗亮在了裴照雪的面前。
裴照雪擡眼一看,周策彎腰帶笑給他點火。他沒有拒絕,輕輕往前一湊,煙就燃了起來,一口青霧從他口中呼處,夾着煙的手随意放在桌面上。
他們這樣,讓旁人分不清到底誰在上位,誰在下位,只叫人左右嘀咕。好在周策的椅子送來了,他就在裴照雪身邊落座,也不客氣,添了副碗筷就吃飯,仿佛是真的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