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調神暢情

走出湯池,外面已是日暮西山,昏昏沉沉。

抹厲打算即刻啓程,慕容幸卻打算留她一晚。蘇不知道去了哪裏,抹厲不變應萬變,乖乖同陛下行往歸鸾殿。她們今天的瘋狂,驚擾了太多人,抹厲只有在慕容幸的視線範圍內,才是安全的。

行至歸鸾殿,抹厲聽到慕容幸命侍女去東宮,喚小太子過來一同用膳。

抹厲用餘光迅速打量着歸鸾殿,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這剛吃過,怎麽又吃?每天就是吃吃吃的話,宮裏未免太過無趣了些。

傳話的侍女剛走,又有另一身打扮的侍女冒出來,跪在慕容幸面前,哭得梨花帶雨。不等慕容幸開口,抹厲自覺退到一旁,捂起耳朵,裝聾作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知慕容幸在侍女耳邊安慰了什麽,那侍女抹幹眼淚,乖乖原路回去了。此情此景,叫抹厲有些感慨,看來陛下沒了內閣輔佐,大事小事都親力親為,确實有點累。

晚膳上的極快,六菜一湯,都是素食。陛下賜抹厲與她同坐,抹厲看着眼前小小白玉碗感嘆:這恐怕是今後自己吃到的最好的一頓飯了。好像這還是陛下節儉宮中開銷的結果?

小太子到了,抹厲的注意力一下子從飯桌被吸引過去,不過她第一眼看到的卻是跟在奶娘身後的蘇。回來的真是時候,抹厲微微一笑,心神稍定,打量起了小太子。

蘇難道要拿小太子做威脅?有點過分吧,還是個孩子啊!

奶媽把小太子遞到慕容幸面前,慕容幸接過,親了親小太子的額頭,重新遞回給奶媽。抹厲以為可以開飯了,慕容幸說的卻是:“叫孤新認的妹妹看看這孩子。”

小太子遞到自己面前,抹厲驚了: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蘇擡了擡抹厲的胳膊,抹厲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自己竟然真的伸出胳膊去了。奶媽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遞過去,而是等陛下示意。

慕容幸竟然點頭同意了!

既然同意了,抹厲是硬着頭皮也要接了,可當她把小太子小心翼翼接過來,卻連怎麽抱都不知道。

小太子不到三歲,圓乎乎的臉蛋,彎彎的細眉,眼睛透徹如黑白棋子,鼻子小巧,嘴唇粉嫩,看着就聰明伶俐。

“親!”

拼命回想着剛才奶媽的樣子,抹厲不斷調整姿勢,終于抱得舒服了一點。看着懷裏的大寶貝還在傻呵呵的吮吸手指頭,抹厲酸着胳膊,昧着良心也要誇:“太子這麽聰明伶俐,看面相就知道是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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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被忽視,大寶貝重複了兩聲。

抹厲不禁好奇:“他在說什……”話問一半,擡眼才察覺氣氛不對。

奶媽本來擔心抹厲把小太子摔了,一臉不滿,此刻都化作了驚訝,更多的是驚喜:“恭喜陛下!恭喜小殿下!”

慕容幸喜上眉梢,同樣好奇:“他說的什麽?”

“娘親!”

大寶貝這一聲,抹厲胳膊發軟,忍不住瞥了一眼蘇。如果自己沒有聽錯的話,這幾聲,應該是對着蘇叫的。怎麽回事,難道這孩子看得見鬼?

奶媽拍着胸脯,激動道:“奴婢這幾日一直教殿下叫‘娘親’,想給陛下一個驚喜,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抹厲急忙點頭附和。

“這孩子叫陽屹,有‘而新舊兩城,屹立如金湯’之意,是鐘鯉幫孤取的。”慕容幸明眸善睐,凝視着抹厲的一舉一動,不放過任何一點變化。

“是個好名字!”抹厲笑得殷勤,“鐘大人真有學問。”

笑着把大寶貝還給慕容幸,抹厲面上強裝鎮定,實際上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怎麽辦?穿着不屬于自己的衣服,聽着不屬于自己的故事,她這種做賊心虛的感覺特別強烈!

慕容幸從抹厲身上收回目光,落回到桌上,“動筷吧。”

“是。”

抹厲哪裏還餓,她只想給自己盛一碗湯壓壓驚。偏偏這宮裏的規矩多,陛下用膳前要先試毒,再由專門的侍女布菜。在多次和布菜的竹筷子撞上後,抹厲尴尬的放下想要盛湯的勺,一臉心滿意足道:“多謝陛下款待。”

布菜的侍女就是方才跑來哭訴的那個,抹厲認出她,又見她頻頻對慕容幸暗送秋波,心中的八卦之魂燃燃升起。在抹厲心裏,八卦不分大小,不亞于她發現蘇目不轉睛的看着小太子,眼中充滿憐愛和歡喜——這分明是一個母親看自己孩子的眼神。

抹厲看蘇在笑,目光也不自覺溫柔了。

“你在看孤?”

“不是不是,我沒有。”

“不是?”

抹厲垂眼,乖巧道:“陛下鳳姿綽約,傾國傾城,妹妹明日就要離開帝都,自然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沒人能聽見蘇的聲音,只有抹厲默默承受着她無情的嘲笑。

慕容幸撂下筷子,順着方才抹厲的視線,先看了看坐在自己懷裏的小太子,又看了看自己身邊布菜的侍女,懶得再計較,動勺道:“湯。”

抹厲舒了一口氣,以為今天就到此結束了,最後能以蘇的驚天秘密告一段落,是再好不過。她根本想不到,再糟糕還能糟糕到哪裏去了……直到替慕容幸試毒的侍女喝了一口湯,不消片刻,毒發身亡。

“陛下!你沒事吧!”抹厲吓出一身冷汗,這顆提到嗓子眼的心,就差吐出來了,“快來人!”

“別聲張!”慕容幸冷靜異常,制止了抹厲的大呼小叫,扭頭對慌張的奶媽道,“還不快把他抱屋裏去!”

抹厲環視殿內一圈,等到奶媽抱着小太子進屋,随手抽出桌面上一支竹筷化作暗器,射中布菜的侍女。果不其然,侍女哀嚎一聲,捂着胳膊跪地求饒:“陛下饒命!這一切都是姬小侯的主意!他抓了奴婢的妹妹!奴婢沒有辦法……嗚嗚嗚……”侍女這一哭,好像自己不是下毒的害人者而是受害者一樣。

抹厲捏着另一只筷子,十分嚴肅:“快說!你都在哪些菜裏下了毒!”

“湯裏!只有湯裏啊!”

“孤沒事。”

“怎麽沒事?若不是有人替你試毒,死的……”

暗影護衛落到衆人面前,開始收拾中毒的屍體,抹厲後知後覺,只感到脊背陣陣發涼,話到嘴邊說不下去了。

慕容幸起身,去裏屋查看小太子的情況。

後半句話骨鲠在喉,抹厲看了眼慕容幸的方向,坐回原位。她還敢坐在這,是因為蘇叫她坐下,叫她親眼看着眼前收拾殘局的人是怎樣一波又一波,穿梭左右,漠然一個人的死亡。

她看得認真,木筷在手中斷成兩截,渾然不覺。直到蘇去拍她的手背,她才發覺自己失态。

蘇問:“你不疼?”

抹厲搖搖頭,她似乎越來越感受不到肌膚之痛了。

待慕容幸出來,屋外已恢複如初,還是那個富麗堂皇的歸鸾殿,黑石地和白玉桌一樣光潔,好似方才什麽也沒發生。除了抹厲坐在原位,靜靜的等她回來,她自己都要恍惚,今天的什麽日子。

抹厲見慕容幸出來,起身道:“陛下,我有一事不解。”

“方才看你着急的樣子,好像今晚的事你并不知情?罷了,誰能想到姬音被抓,姬凊岚會方寸大亂,铤而走險。”慕容幸走回抹厲面前落座,見抹厲還木頭樁子似的站着,揮手示意,“你腿腳不好,孤準許你坐。”

“姬凊岚急功近利,成不了事,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抹厲重生之後,對姬凊岚的改變幾乎是微乎其微,更別提她原本只為改變姬音的命運才不人不鬼。如果姬音都不足以改變,她又要如何去改變別人的命運?念及此,她的失望毫不掩飾,“……但我要說的不是她。也不是姬音。”

“無關姬家?那是何事?”慕容幸掃了一眼內屋,似乎已經知道抹厲想要問什麽。

抹厲坐下,指着光潔的地板,嘆道:“她。”方才那裏躺着一個無人在乎的生命,抹厲想為她讨個公道,“她根本不必死的。”

慕容幸道:“她既為孤試毒,就應該做好替孤去死的準備。”

“可是你知道姬凊岚要對你下毒,不是嗎?”抹厲親眼看到那侍女前來告密,悔就悔在她捂了耳朵,沒聽個清楚,“那個婢子大義滅親,忠心可鑒,死的那個就不忠心了嗎?死的那個何其無辜!”

“她是你什麽人?”

“我不認識她。”

“那你為何替她不平?”

“因為沒人替她不平。”

抹厲拍案而起,怒火中燒:“既然如此,西山城數萬萬的性命,又與我何幹?我救與不救,又與你何幹!”

她甩袖離去,結果沒走幾步,就被暗影護衛橫刀攔下。

身後慕容幸道:“孤先前有一瞬間真的以為,你就是蘇榕……沒想到啊,你有如此熱血心腸,和她完全不同。”

“呵,你知道蘇榕多少?”抹厲今天為蘇笑得夠多了,此刻嘴角都懶得動,“世人罵你妹妹是禍水,是妖女,你坐在那心裏就不覺得難安?她為了慕容玟的帝位,在宮裏受盡折磨!又為了你的帝位,至今暴屍荒野!”

抹厲回身怒視慕容幸,字字誅心:“你都不為自己妹妹鳴不平!叫我怎能相信你會為天下百姓鳴不平!”

頭上的金翅玉步搖被氣得亂顫,慕容幸大步走到抹厲面前,揚手一巴掌,教訓道:“你又知道多少!在孤面前大放厥詞!”

“我有什麽不知道!”抹厲捂着臉,不甘示弱,“她現在正看你呢!”

“瘋子!”

慕容幸扭臉命護衛将抹厲拖出去,抹厲知道自己這次必死無疑,掙紮着喊道:

“我是瘋子!你又是什麽!你妹妹到死都放不下你你知道嗎!你以為我是來發瘋的?我也是為她搭了命的!最後還不是為你搭命!我告訴你蘇杏!你根本不是什麽天命!慕容蘇才是天命!”

抹厲在蘇附身之前,吼出最後一句:“她放棄一切,還不是為了你!”

話音剛落,一道刺眼的霹靂劃破夜空,降落歸鸾殿。偌大的歸鸾殿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夜如白晝,鬼出電入,所有人都消失了,唯有那個自稱為神的神,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改了更新日期,今天是有更新的!不是中午更,就是五點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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