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天醒來時,霍渡不在身邊,宋今頓時慌張,霍渡昨晚悄悄地抱着他進來,沒人知道他的身份,大概以為是霍将軍從哪裏哄來的暖床人。現在,他一個人怎麽從這裏出去?
門突然打開,刺眼的亮光照進屋內,宋今不由得擡高手遮住眼睛。這一擡手,寬松的袖子往下滑,露出了滿是青紫吻痕的手臂,以及不知什麽時候套在手腕上的銀镯子。
宋今動作一頓,表情有些奇異。
“這是什麽?”他問。
霍渡把午膳放在桌上,小桌子堅持了一晚依然沒倒。他坐在床頭,摟住了宋今,替他把袖子放下來,小心翼翼地遮住兩個閃閃發亮的銀镯子。
“給霍家媳婦的。”霍渡坦然開口,“現在還不能讓別人瞧見,乖。”
宋今指了指那張讓他格外受罪的桌子,又是祖傳的?
看見霍渡點點頭,立即就要把它們褪下來。
他一個大男人帶什麽銀镯子!還一手一個,跟定了娃娃親似的。
霍渡阻止他,抓着宋今兩只手按倒,親了上去,“收了霍家的傳家镯子,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沒收!”宋今拒絕強買強賣,“還有這一看就是新打的,說什麽傳家寶!”
“今今說的對。”霍渡厚着臉皮道,“镯子不是,上面的花紋是。”
“你就不怕讓人看見?”
“以後我們見面你就戴上,平時就藏着吧。”霍渡也覺得麻煩,皺褶眉思索對策。
外人不知道花紋的含義,它代表忠心不二與竭力守護,如同對待皇權一般,維護自己的媳婦。
終有一天,霍渡想,他所有給宋今的東西,都要能光明正大地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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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今直到快吃晚飯是才從屋子裏出來,要不是他極力要求,霍渡還想再這兒再胡鬧一晚。
小兔崽子,不拿出舅媽的威嚴,老虎不發威當他是病貓嗎!
宋今扶着腰,雙腿打顫,為了防止桌子散架,他不可謂不辛苦。然而霍渡這個不肖子孫,偏偏要往壞裏折騰,到底是誰的太奶奶陪嫁品?
他被霍渡繞進去了,甚至發生了“答應**,明天早上霍渡就給修桌子”這樣的虧本交易。直到天明,精明的生意人宋今才清醒過來:去你的桌子,跟他有一文錢關系?
宋今剛靠近練武場大門,冷不丁聽見守衛一聲招呼。
“老爺,夫人!”
宋今一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霍渡他父母來這裏了。
他一秒從沒骨頭似的狀态恢複,直起腰,縮着手背到後面。
宋今眼尖地從他不知道該叫大姑姐還是婆婆的手腕上發現了同款镯子,他心裏一緊,恨不得把那不能見光的镯子吞下去。
霍渡卻像沒事人一樣跟二老打招呼,霍老将軍現在不上戰場了,只能時不時來練武場緬懷一下金戈鐵馬的歲月。
“這是今今。”霍渡介紹。
宋今沒見過霍老将軍,在他威嚴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加上霍渡的稱呼,幾乎要馬上表演一個原地去世。
“今今”這個鬼稱呼床上說說也就罷了,當你父母的面怎麽能叫呢?!
我還想多活兩年。
霍老将軍朝宋今點點頭,似乎沒覺得稱呼不對。
霍渡見宋今臉色驟變,想到什麽,俯身對宋今道:“你不會不知道舅媽也稱妗妗吧?”
什麽……宋今腦子卡殼了一下。
對不起,是他沒文化了。
宋今瞪了一眼霍渡,覺得有些郁悶。霍渡喊了那麽多句“今今”,原來只是在叫舅媽啊……虧他還以為霍渡喜歡叫他名字呢。
鞋底在粗糙的地面搓了搓,宋今當成踩霍渡的臉來洩憤。
一個破稱呼,誰稀罕。宋今兇兇地橫了一眼霍渡:“以後不準這麽叫我。”
霍渡低笑一聲,似乎看穿了他的別扭,宋今無端鬧了個紅臉。
霍老将軍叫上霍渡去練武場比劃,留下宋今和霍夫人面面相觑。
宋今磕巴得解釋了自己在這裏的原因,硬着頭皮說自己喜歡練武場求霍渡帶他來看看。霍夫人對這個三番兩次因為自己弟弟殉情的弟妹,感覺也有點複雜,宋今太脆弱了,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宋今保持着木讷憂郁的人設,霍夫人和他聊了兩句也說不下去了,撸着袖子說要去陪父子兩練武。
霍家一個個都能耍槍弄棒,宋今自愧弗如。
他看着霍夫人走遠松了口氣,迫不及待要離開這裏。心裏卻想着剛才看見的景象。
霍夫人撸起袖子時露出了手腕上的镯子,因為經常磕磕碰碰,有些變形。
宋今不由得有些羨慕。
這輩子,他是不可能了……宋今在袖子裏指腹擦着镯子的花紋,有些喪氣。這镯子跟了他,就只能被束之高閣,不能見人。
心裏一開小差,步子跨得有些大,宋今忘記自己現在是個殘障人士,立即被肌肉酸痛弄得膝蓋一軟摔在地上。
他嘶嘶吸着冷氣,克制着聲音,以免把那一家三口引回來觀摩他出醜的一幕。
宋今只顧着手腳并用爬起來,沒注意到,在他背後,霍夫人去而複返。
她練過武,腳步很輕,在霍渡年少的時候常常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身後,抓住幹壞事的兒子,人贓并獲。
霍渡十分無語他娘的惡趣味,只能勤加練武,武功精進之後,就再也沒讓他娘抓過。
霍渡松懈了,忘了他媳婦是個武功一竅不通的弱雞。
霍夫人從沒想到,時隔十幾年,她再次抓到兒子幹的壞事。
她看着趴在地上的宋今,手腕的銀镯子和她一模一樣。
霍夫人眸光微動,看着宋今一步一瘸地出了練武場,從始至終沒有出聲。
練武場裏,霍渡動作一頓,擋下他老爹強勁帶風的一掌,認輸道:“您老當益壯,我今天認輸。我還有事,讓娘陪你練吧。”
霍渡直接翻越練武場的圍牆,沒走正門,急吼吼地去追宋今,要送他回莊子。
霍老将軍:“……”怎麽有種兒大不中留的錯覺?
……
宋今回到他的郊外莊子,和霍渡相安無事了幾天,只除了霍渡老派人給他送東西。不要還不行。
郊外不比京城人多眼雜,宋今在自己的安全範圍內,也算如魚得水。
就在他覺得要不要跑一趟江南辦貨,以阻絕霍渡越來越頻繁地找他時,霍渡突然告訴他,他要去西邊了。
邊境最近又不太穩,将軍自然也不安逸,但霍渡和皇家沾親帶故,又是剛剛回京歇息,若是不想出征也沒人逼他。
“這麽突然?”宋今愣了,有些慌張,戰事很急嗎,霍渡才剛回京不久。
“陛下允諾,若是此次大獲全勝,就答應我一個請求。”霍渡語氣嚣張,仿佛穩操勝券:“今今,你知道我會提什麽要求。”
他深深地看着宋今,眼裏有一股狠勁兒,還有難以掩飾的柔情。
宋今張了張口,有些說不出話。
眼前的人是那麽認真。
認真到他也被感染,覺得他們也許會有一段不錯的未來。
戰場刀劍無眼,征人音訊難寄,浴血奮戰以命相搏換一個可能會是終生污點的請求,宋今活了兩輩子,不禁想勸他放棄。
他抓着那兩只镯子摳着上面的花紋,心裏亂成一團麻。還沒等他開口,霍渡問他:“今今會等我嗎?”
宋今忽然想起那座大山似的牌坊,萌生出一點叛逆和希望。
“好。”宋今被自己的回答吓了一跳,但他看見霍渡嘴角的笑意時,忍不住又說了一遍,“好。”
霍渡今晚沒有拉着他胡鬧,給他留了一隊人馬看莊子,告訴他有事拿着令牌去找城西的劉将軍,他們是很好的兄弟。
宋今看着即将奔赴戰場的霍渡,欲言又止。
霍渡以為宋今難得要說一句好聽的話,結果等了半天,聽見一句“你要錢嗎?”
宋今吭哧吭哧從床底下搬出一箱子銀子銀票,這是他穿越兩年多的全部經商所得。
糧草馬匹,哪個不需要花錢,宋今怕霍渡在外面過得不好。
他正好有錢,還很多。
“不用。”霍渡笑着捏捏宋今的臉蛋,哪有從媳婦手裏掏錢養兵的道理,“你好好的等我就行。”
“不過。”霍渡看着這一箱子,他媳婦還真是比他想象中的要有錢,“錢不許放床底,連帶我媳婦都遭賊惦記。”
宋今把箱子往霍渡面前一推:“那你拿走吧。”
“這麽急着要跟我成家,什麽都混在一塊兒?”
“胡說!”
“行,我把它們先放在劉兄那,你缺錢了管他要。”
霍渡上馬告別,宋今心底無端升起一股不安,似乎這一眼就是訣別。
呸呸呸,宋今在心裏暗罵自己,霍渡出征他在這裏想什麽晦氣的話。
……
霍渡出征一個月,宋今答應等霍渡,就沒有心思到處經商,眼巴巴留在京城等消息。他不是明面上的家屬,也接觸不到軍事,什麽消息都傳不到他這裏,只能掰着指頭幹着急。
他想過去問問那個劉将軍,一想他和霍渡的關系不能見人,最終還是歇了心思。
霍渡能讓他去找劉将軍,說明他不會介意這些事,但宋今覺得,霍渡和自己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再半個月,宋今收拾行囊,準備出遠門,他想通了,與其在京城想東想西,不如給自己找點事做。若是霍渡戰勝回來,向陛下提了那等要求,霍家把他趕出門了怎麽辦?他要賺很多錢,才能養得起一頓要吃四碗的霍渡。
臨行前,長公主突然再次病發,派人去莊子接宋今回去照顧。
宋今一頭霧水,他是男的,上次自己主動回去做個樣子,長公主府的人也很嫌棄他,這回長公主怎麽指明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