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塗半夏一直惦記着下雪的時候和莫黼冬去看蒼莽雪原,在祖國農歷新年前夕,不負他想的開始飄起了雪花,稀稀疏疏似是不成氣候,他猛然想起山上的劉晗,與家裏人說了一聲就和莫黼冬開着一輛越野車出了小區向西而去。
天氣陰冷,擋風玻璃上霧氣不斷,雨刷一直不停的工作着,塗半夏見雪花越發密集就加快車速,半個小時不到就到了山坡腳下,此時雪花已經成片,紛紛揚揚的,兩人無心賞雪,拿着登山杖就急急的向山頂趕去。山坡路面上鋪了薄薄的一層雪,輕松就被踏成冰塊,路旁的雪杉已初初白頭。不多時,只見天寒屋白,山崖邊有人正在迎風賞雪,黑色大衣上雪花點點。
“你們不會是來看雪的吧?”劉晗覺得這二人真是有興致的很,這樣的天氣,大雪封路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塗半夏半靠在莫黼冬身上喘氣,把登山杖遞給莫黼冬,見呼出的氣立刻就白化,眼鏡瞬間也漫上白霧,他也不管,眯着眼睛看向劉晗,說道:“黼冬說你看着眼熟,回去後第二天想起你的名字來,我們不是來看雪的,這久天氣大寒,又快過年了,我們是來邀請你去家裏做客的!”
劉晗也不奇怪自己被認了出來,他當初走的“壯烈”,其後輾轉來到這裏,斷網斷電視,什麽都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暴露已經是大幸了,只是,他不想去打擾人家,本就是萍水相逢,何況他還帶着滿身風雨,那些狗仔的不擇手段,他見得多了,沉吟片刻後,他還是說道:“多謝美意,劉晗不便打擾!不過十分感謝你們來一趟!”漫天風雪中生出來的孤寂此時已經消減了大半,其實這近一年以來,在這裏一個人看日出日落、吃各種粥,當初壯士割腕的心思已經淡了。放下一個人真的很難,他在這裏不上網不看電視,隔絕于世,就是為了逼迫自己歇了那些心思,他想留下最後一點自尊以便幾年後雲淡風輕的和那人在不經意間相逢。都說孤寂最能磨滅人心,他一天天讀書寫字,調琴閱經,似是已經把那個世界遠遠的抛在了身後,直到前久這對如膠似漆的戀人來到這裏,他才發現,他其實并沒有修得一顆冰雪心質,十丈軟紅中的一切,他還有諸多念想。只是,此刻身處萬裏西風、漫天飛雪之中,他生出了一種詩意的豪情,踏遍青山,相忘江湖!
莫黼冬給老師理了理帽子,轉身對劉晗說道:“這樣的大雪,你的小屋不安全,老師會擔心的!”然後一手拉着老師一手拽着劉晗一起進到木屋裏,“快收東西,待會兒就下不去了!”
都到這個地步了,劉晗心境也已經改變,就不矯情了,他快速的找出旅行包,打開衣櫃收了些換洗衣服、鞋襪,又收了幾本沒看完的書,拿了記事本,正在思索還差什麽的時候,塗半夏突然說道:“把琴也帶走吧!”
“額,好吧!”他也知道自己琴藝很差,不過聽這人這麽說,似乎琴技不錯。
三人出了木屋就看到雪已經堆了起來,來的時候還能看到的裸地和枯草此時也幾乎看不到了,莫黼冬幫着把門鎖上,把登山杖遞給塗半夏和劉晗,自己走在前邊開路。“黼冬,走慢一點,不急不急!”
“老師,沒事兒,你和劉哥注意腳下!”莫黼冬手上沒有登山杖,身上還背着古琴,他只能拉扯着路旁的樹枝慢慢向下走,移動中樹枝上的積雪不斷砸了下來,三人身上落了不少。劉晗背着行李,又長久不鍛煉,在積雪的山坡上向下走,小腿時刻繃得緊緊的,十分費力,多虧了莫黼冬一直在前邊接應,但在即将看到山腳的時候還是小腿打顫,實在狼狽。劉晗細思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境況了,以前好幾次因為工作不得不向人低頭,也曾累的暈倒,那個時候堅持的動力來源于心中的那個人,而現在堅持的動力則來源于自己,人心果然善變!
“黼冬,我的眼鏡看不見了!”塗半夏剛用手扶了一下眼鏡,放開就見眼鏡泛起了白霧,腳下的小坡又有些陡,他一時看不清狀況,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那稍微停一下!”莫黼冬很快就作出決定,他和老師出門時候穿的是藏青色的同款大一,此時風雪中肩膀上、衣擺上以及老師的帽子上已經落成了白色,被霧氣遮住眼睛的老師看着有些無助,有幾分楚楚可憐的韻味,可惜他只敢心裏想想!
塗半夏拄着登山杖稍事休息,呼出一口白氣,“劉哥,你還好吧?”
“我……還好”,雖然說話帶着喘氣但聲音中透露着歡欣,他拉着一根樹枝穩穩的站在塗半夏身後一步距離處,指着坡腳邊的黑色越野車欣喜的說道:“你們開車來的啊!”
“其實,我想坐雪橇來!被黼冬否決了!”塗半夏的眼鏡已經恢複清明,他撣了撣衣擺上的雪花,又給莫黼冬把肩膀上的雪掃落了就要出發,“等明天冬天,我們回去北方坐雪橇!”劉晗很喜歡這兩人時不時的小幽默,也很羨慕這兩人不動聲色的秀恩愛,他收回手要去拉着之前的樹枝,沒想到沒拉到,一下子力道空落,他整個人滑坐在地,連帶着前面的塗半夏、莫黼冬也滑坐在一起,事情開始不可控制,慌亂中越動越滑……最終,三人像是滑滑梯一樣到了坡腳,莫黼冬在最前邊,露在琴袋外的古琴穗子裹上了雪花和泥巴,塗半夏的眼鏡又繼續蒙上白霧,登山杖不知道遺落在了哪裏,劉晗這個罪魁禍首摔得最慘,塗半夏落地前是摔到他身上,三人在慌亂中拉扯到旁邊的樹枝,上面的雪幾乎都剛好落到了他脖頸裏……
塗半夏一邊拍打着身上的雪和泥土,一邊樂呵呵的說道:“童年沒過好,多少年沒滑過滑梯了!”
莫黼冬把眼鏡給老師戴上,一邊直着身子讓老師清理身後帽子裏的雪,一邊幫劉晗托着旅行包,忍着笑說道:“劉哥,早知道這麽快,我們就該從頂上滑下來!”
劉晗聽出了兩人沒任何生氣的意思,也笑着說道:“那我還沒到坡腳就會被雪埋了!”脖子裏的雪實在冥頑不靈,撣了幾遍了,還是覺得沒弄幹淨。
車上有暖氣,進去就舒服了很多,塗半夏擦了擦眼鏡後就發動車子向小區趕去,此時已是大雪,又是在草地上,幾次打滑,劉晗越看越擔心,“不會要推車吧?”前邊的兩人沒理他。
劉晗上一份工作是當前紅得發紫的歌星的經紀人,經歷過很多大場面,能在各種環境裏游刃有餘,但是他至今還從未遇見到這種情況,到一位此前只見過一面未來可能是朋友的老鄉家中做客、留宿甚至于一起過春節,他有些忐忑和無措,尤其是在他脫離人群近一年之後。
他本性裏其實是個安靜避世的人,否則也不會在一個山頂小屋裏獨居了那麽久!
車子穿過結冰的湖泊,穿過一顆顆白色的雪杉,繞過道路開進了一幢別墅裏,走過花園,透過落地玻璃看到屋內的溫暖燈火,他才驚覺,此行甚至沒有想起來帶禮物!
和鎂光燈、紅地毯下的狂熱歡迎不一樣,新朋友家的歡迎更像是游子回家過年一樣,沒有寒暄,只有對風雪歸人的貼心問候,沒有特意的熱情,賓至如歸不過如此,最可愛的還是新朋友的小外甥,穿着一身童版軍裝,腳上也是配套的黑色靴子,擡着一把和他差不多高的槍,直接就跟着他來到了客房。
“叔叔,你是從大山裏出來的嗎?”
劉晗一邊整理行李,一邊分出眼神來欣賞小家夥的舉動,也是新奇,動作扭捏卻又不像是怕生,“不是!”坐了一會滑梯,不清洗一番是沒辦法安然的去見人的。
“那,你是世外高人嗎?”
感情是把自己當做隐居山林的武林民宿了,于是便故意捏着下巴眼神上下打量着小家夥,挑着眉問道:“你想拜師學藝?”
小家夥臉有些紅,似乎有點局促,但是轉瞬又緊緊的抱着自己的槍,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兩圈,邊走邊問道:“你會什麽?”
劉晗停下整理行李的動作,盤腿坐在地板上,忍着笑故作高深莫測的說道:“你想學什麽?”
然後,劉晗立刻聽到小家夥加大聲音、肯定的說道:“你根本就不會武功!”擡頭就見他微擡下颚,搶托着地,身子站直了右手扶着槍,眼神亮晶晶的,一副“我很聰明,你別想騙我”的樣子。幾乎是一瞬間,劉晗就想把這個小孩當做自己的兒子去看待,如果可能,最好是認他做幹兒子!
“長官英明!”
“當然,我可是具有偵探基因的小孩!”說完他就把槍靠到牆邊,然後也跑到劉晗對面坐着,雙手托腮,眼神專注的望着劉晗,說道:“叔叔,舅舅們說,你有一間很有趣的小木屋,那會有小鳥和熊來找你嗎?”
劉晗輕笑着摸了摸小家夥的頭頂,在他的瞪視中收回了手,說道:“夏天會有小鳥,但從來沒有熊,熊不喜歡那裏!”
“我幫你收吧!”小家夥說完就爬起來,把劉晗疊好的襪子遞給他,然後又問道:“為什麽熊不喜歡那裏!”
劉晗接過襪子,褲子,衣服,一邊說道:“因為那裏除了很少的樹,就什麽也沒有了!”他轉頭,就看到小家夥皺着眉在思考着什麽,額頭皺的可愛,他好笑的問道:“你怎麽沒接着問?”
“媽媽說過,很多的事情都有原因,但我們沒必要都問為什麽!”
劉晗心中即刻産生了一種強烈的執念。他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好像此時身上穿的是黑色經典款掐腰禮服,微微彎下腰,伸出右手,“親愛的小孩,我叫劉晗,很高興認識你!”手中很快就握到了一只很小很軟的手,他聽見清亮的童聲說:“我叫祁裕,很高興認識你!”
……
這一天是很有趣的一天!
晚上十點,塗半夏趴在莫黼冬身上,任憑身下的人用四肢把自己鎖得緊緊的,他聽着熟悉的心跳,感受着腰間雙手的力度和熱度,突然間就低笑起來,“黼冬,我今天才發現你長大了!”天性中有着屬于領導者的氣質!
“老師,我以為你在三年前就知道我長大了!”回憶起過去,他似乎總是強吻老師!
“你怎麽會偷偷把志願改了?”
“唔,老師,我想親眼看看林嘉樹有多優秀!更想看看秦弦有多強大!老師,我和秦弦是一類人,我現在沒有他強大,但是我和他一樣固執,或者說是專一!謝謝你那麽早就喜歡我!”莫黼冬當時是懷着打探情敵和變強的心思私下改了學校的,他永遠不會問老師為什麽會出現在S大,他和秦弦是一類人,對于自己喜歡的人,總是足夠執着,也足夠瘋狂!
“黼冬,我來S大之前,媽媽和我說,‘親自去看看那個人,也許你會發現自己的內心已經改變了”,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或者說,不想拒絕你,但是也不知道要怎麽處理上一段執念!新到S大一段時間後我才知道你改了志願,當時我很高興……”,确實是高興,想象過很多種驀地一相逢!
莫黼冬在老師圓潤的肩頭輕輕的咬了一口,含糊的說道:“那你怎麽不來找我,還在扣扣上忽悠我?”
“黼冬,同性戀這條路,我不知道怎麽開始也不知道怎麽結束,當時我覺得或許……”話未盡,意已明。
莫黼冬一個翻身把人壓在身下,低頭在肩頭同一個地方緊緊的咬了一口,直到依稀有血的味道,他才松口然後微微擡頭,親吻老師的眼睛,舔掉眼淚,向下溫柔的親吻老師緊咬的雙唇,“老師,我要你身上每天都有我的印記,一輩子!”聲音低沉,格外的溫柔,也格外的危險,他說完又低頭親吻泛着血絲的肩頭,“老師,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一下一下的舔舐着那裏,眼中心疼又懊悔。
塗半夏聽見自己沙啞着聲音說道:“黼冬,我想要你!”
情到深處永不言情,愛到濃時從不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