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衆人粉墨登場
“祯王請放心,我等定将您安全送抵京都。”說話的是個穿着淺色長袍的男人,一身官袍已然卸下,換了常服後便多了幾分溫潤如玉。
昨日若非他帶着衙門的人闖進來,問劍閣的人恐怕不會輕易離去,故此江棠舟等人倒是該多謝他。
雖說他來得有些晚。
江棠舟帶過來的一群人只剩下零星幾個,連謝翼也受了傷,不過即便是受傷,他也牢記着自己的職責,驅馬走在最前。
“真是個死腦筋。”聽雨小聲嘟囔道,“以前只曉得這位謝小将是個極有前途的武将,現在看來,這麽死腦筋,就算武功再厲害,到了前線不知道會被欺負到哪裏去。”
這廂江棠舟倒是點頭贊同:“他的性子,确實不适合去前面。兵不厭詐,他不是個會耍詐之人。”
謝翼攥着馬鞭,神色警惕,此刻戒備,別的不說,對于護送江棠舟安全抵達京都這個使命,他是實打實的在施行。
是個死心眼的人。
“不過,”撩開簾幔,露出一張帶着盈盈笑意的臉來,“這位謝翼将軍,武功着實了得,昨日那群人七七八八都是着了他的道。”
“你偷聽我們說話!”聽雨瞪他一眼,哼聲又将簾幔拿下來,擋住自己和江棠舟的臉,壓低聲音與江棠舟耳語道,“這個姓盧的看上去不像個好人。”
“姑娘可不能這般說,”盧沿風的聲音悠悠從馬車外傳進來,“怎麽能叫偷聽?分明是姑娘的嗓門太大,聲音自個兒鑽進我耳朵裏的。”
“爺!”聽雨氣得紅了臉,“您看他!”
江棠舟反倒是笑了,一只手摁住聽雨的肩膀,微微往下一壓,淡道:“聽雨,你這脾性,到了京都可得收斂些了。”
“啊?”聽雨茫然不知。
“若非盧大人懶得與你計較,恐怕你此刻頭顱已經落了地。”江棠舟閉上雙眼,将手中茶盞擱了茶幾,往前輕輕一推,“只是不知盧大人到底是來護送本王的,還是來看本王熱鬧的?”
那簾幔再度被掀開,有風渡入,自耳側刮過,帶來盧沿風的一聲輕笑:“祯王說笑了,我哪敢看您的熱鬧。”
江棠舟對恒國之事,雖然說不上如數家珍,但一些基本的情況還是了解的。
拿這盧沿風來說——他在恒國朝堂詭谲之中,可謂是個劍走偏鋒的人物。
盧沿風平民出身,在朝堂之中沒有任何的權勢,但卻有一個最大的底氣,便是恒國當今天子淩俞帝。
他看似與誰都合得來,但獨獨只聽命于淩俞帝,縱使淩俞帝是個随時都會嗝屁的帝王,但帝王畢竟是帝王,就算要嗝屁了說話別人也是要聽的。恒國派系好幾支,盧沿風跟哪一派都合得來,但又不屬于任何一派。
最關鍵的是,他是個宦官。
只是江棠舟沒想到,他一點也不像個宦官——除了他說自己姓盧,江棠舟完全沒往他是盧沿風這邊去想。
盧沿風笑聲肆意:“看來祯王也不是對我們大恒毫無了解嘛。”
江棠舟飲了一口茶,卻道:“我對你們大恒沒什麽興趣,只是好奇——我要和親的人,是誰?”
“太子、三皇子、五皇子……”盧沿風啧一聲,搖了搖頭,卻是一笑,“誰知道呢?”
江棠舟的眉頭皺起來:“此話怎講?”
盧沿風輕輕搖頭,眼神微戾,聲音被壓得極低:“因為誰也沒想到,勤國送來的人,竟是個男人。”
江棠舟神色略微一僵,片刻後卻是搖頭笑了:“我也沒想到,把我送過來,竟是來和親的。”
“看來,”盧沿風幽嘆一聲,馬蹄聲濺起滿地淤泥,他往前而去,略過馬車,“你們勤國也一點都不太平。”
“奇奇怪怪的……”聽雨用手指輕輕戳了戳案幾,收回視線,“爺,您真要……和親啊?”
江棠舟垂下眼,冷笑一聲,眼中寒意瞬時收斂,不消一瞬又恢複那般平靜模樣:“我還是那句話,既來之則安之。”
“可是……”聽雨話語頓止,“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江棠舟停頓片刻,道,“他們要鬥,我們看着便是了。我也無心摻和。”
聽雨這才松了口氣。
江棠舟卻是把接下來的話咽入了肚子裏,沒說出來惹聽雨的擔心。
他雖然無心摻和,可這世間大多數争鬥,并非是你想不摻和,便不會被卷進去的。
他從小到大從不主動招攬任何麻煩,可不也成了那個被麻煩卷進去的無辜之人。
死人漠至京都這數日裏,恒國下了好幾場雨。及至最後一日,便成了暴雨,家家戶戶閉門不錯,鱗次栉比的屋脊之間,雨珠順着橫梁瀉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小水坑來。
江棠舟雖未來過京都,但從說書人的嘴裏聽過,恒國京都處處繁華,與聽雨口中所說之景卻是大不相同。
筆直的街道上連個叫賣的人都尋不到,偶爾看到一個,還是開了門出來尋東西的。
聽雨掀起簾幔一角,好奇的望着窗外之景,道:“爺,都說恒國熱鬧,我看這樣子,甚是蕭條啊。”
“許是在下暴雨的緣故吧。”江棠舟笑笑。
街上空無一人,送人質的隊伍就這麽長驅直入,往皇宮而起,未掀起絲毫風浪。
恐怕恒國的百姓都不曉得,勤國竟然送來了個和親的人質,他來得沒有聲息,只是不曉得未來的路,又會是何般模樣。
除了江棠舟與盧沿風,其他人便不得進入大殿了。
江棠舟對此處不太熟悉,唯恐摔了大馬趴丢臉,便以盧沿風的身形為參照物,好歹是安安全全的抵達了大殿中央,他看不見此處到底是何等擺設,又有哪些人,故此心情還算是平和——說緊張,是一丁點都沒有的。
盧沿風請了禮,江棠舟便雙手抱拳,也朗聲開口:“拜見淩俞帝。”
大殿中先是靜默了一瞬。
江棠舟能感覺到各種打量自己的眼神,或輕或重的,從頭望到了腳。他倒還算鎮定自若,畢竟從小到大都是被這般打量過來的。
只一直都未曾聽到那淩俞帝說話,他心下甚為奇怪。
又過了片刻,才聽到一道清越的男聲朗朗入耳:“父皇,人祯王同您見禮呢。”
似是提醒。
此人的一聲提醒,倒像是把這平靜的湖面給砸了點水花起來,所有人又都望向了那高坐殿上、身着一襲明黃長袍的淩俞帝身上。
只見他左手持着一卷書籍,右手時不時指一指那上面的字兒,長發雖然整理,卻不難看出仍有些亂糟糟的,一張臉頹喪異常,眼下挂着誇張的黑眼圈,活像是好些日子未睡覺一般。
聽見人說話,他才醒過神來似的,猛的擡起了頭:“哦?……哦,哦。”
他眼神又很快飄回到了書上,只看了一眼江棠舟:“起吧,起吧。”看上去渾渾噩噩的,心思仿若全未在殿上。
他翻了一頁書,露出封皮兩個字來——“煉丹卷”。
江棠舟的雙腿微微發酸,總算可以站直。
盧沿風掃他一眼,邁開大步往淩俞帝的身旁走去,他不動聲色的取走淩俞帝手上那本書卷,淩俞帝變了神色,擡頭剛要發作,看到是他,便話音一轉:“沿風,你回來了——快,來幫朕看看,這一頁,是如何……”
“陛下。”盧沿風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壓低聲音與他耳語道:“勤國祯王到了。”
此刻,淩俞帝才算是徹底醒過神來。
他正了正身子,坐直了,望向殿中之人,只見江棠舟着一襲淺色素衣,微低的頭露出風姿綽約的半張臉,身形颀長,宛若驚鴻,渾身透出一股說不出來的氣韻。淩俞帝往後靠了靠,問道:“你便是祯王?”
“是。”江棠舟答道。
“父皇,”站于右側一尖臉男子往外邁了一步,正是這恒國的三皇子淩詢欽,“既然祯王已到,倒不如借此時機,早些定下到底誰來娶他。”
江棠舟雖說不太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可這“娶”字,從這位三皇子嘴裏說出來,怎麽聽怎麽刺耳。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江棠舟雖然心裏略有幾分不暢快,卻也什麽都沒說。
淩俞帝輕哼一聲,懶懶散散的掃過臺下幾位皇子神色各異,不免眉梢微挑,言:“欽兒這意思,莫不是歡喜祯王?”
淩詢欽卻是往後退下一步,道:“父皇,雖說這祯王長相确實萬中無一,可兒臣不好男色,倒是……”他說完,還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江棠舟,“講句實話罷了,祯王莫要介意。”
他許是想看江棠舟不爽的神色——甚至是被欺辱時屈辱的神色,可他卻失望了。
江棠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自然不會介意。”
淩詢欽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
此刻又一男子也突然跳了出來:“三皇兄這話是什麽意思?既對求娶祯王無意,又為何問出這麽個問題?莫不是三皇兄有些什麽別的打算?”
“不過是覺得早定下早了事罷了,”淩詢欽冷哼一聲,“五弟,倒是你,突然替祯王說這麽句話,莫非是你心中有意?”
淩與錦臉色微變,皺着眉頭掃過江棠舟一眼,很快開口道:“我可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
衆人争吵,江棠舟卻只覺得心下好笑,他江棠舟在勤國怎麽說也是個家家姑娘都想嫁的主兒,怎麽來了這恒國,反而成了過街老鼠,人人避而不及了呢?
江棠舟剛要開口,卻聽得那兩人争吵之間,又是一道清越之聲橫插進來:“吵夠了沒?”正是之前替他喊淩俞帝那人。
江棠舟便循聲望去,入目只得影影綽綽的一道深藍色團影,壓根看不清楚長相。
此人是誰?
江棠舟倒是多了幾分好奇。
那人又開了口道:“你們都不想要,豈不是便宜了孤?”
江棠舟眉頭一跳——竟是恒國當朝太子淩聽瀾。
“夠了。”一直沉默着的淩俞帝似乎看不得如此混亂場景,終于開了口,“大殿之上,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江棠舟仍然用眼角餘光掃着那影影綽綽的一道藍影——不知道為什麽,即便只是一團模糊的影子,也覺得格外熟悉。
“祯王舟車勞頓,先在我大恒歇下,”淩俞帝大手一揮,終于做了決定,“至于這和親一事,暫且擱置,容後再議罷!”
江棠舟行禮道:“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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