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我背上寫
江棠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到了床榻之上。
他再次睜開眼時,殷問峥已不在屋裏。眼前模模糊糊一團紅影亮得他有些頭疼,伸出手輕敲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一股悶漲之感,大概還是因為昨夜幾乎無眠。
想來此刻已是日上三更了。
他張了張嘴,嗓子卻是啞的。摸索着灌了幾口涼水下去,才發出了聲音:“聽雨?”
過了片刻,有人推開了門,向他走來。
江棠舟手肘撐着床面坐起來,道:“你昨夜睡在何處?”
“回祯王,”一道陌生的女音卻響起來,“聽雨昨夜睡在奴婢的房間。”
江棠舟眉頭微皺,雖然看不到,也側頭望過去,只能看見一團白影,身姿倒甚是曼妙。
“奴婢若簡,”那女子聲色溫柔,說話時給人一種沉穩端莊之感,“平日裏貼身伺候太子爺。太子爺今日一大早便去上早朝了,命奴婢在這候着祯王您,祯王若是有何需要,告訴奴婢便是。”
這一番話落落大方,不像是個普普通通的小侍女。
不過江棠舟倒沒多想什麽,只道:“我想去外面走走。”
若簡應了一聲:“奴婢先伺候祯王更衣。”
她說罷便近了江棠舟的身,選了一套淺色系的長袍,問道:“祯王,這一套可好?”
“……”江棠舟微頓,“我看不見,随便什麽都可以。”
空氣凝滞了一瞬,那若簡才輕輕的應了一句,拿着自己選出來的那一套給江棠舟穿上,邊穿邊開口道:“雖說太子爺沒吩咐過奴婢什麽,不過奴婢還是想提醒祯王一句,祯王若是想到處逛逛,有些地方得小心一些,沒有太子爺的肯允,是進不得的。”
這時候江棠舟從她的言語之中咂摸出一絲不對味來了。
他反倒是笑了:“是嗎?”
“……”若簡替他拉緊衣帶,垂着頭道,“雖然不曉得太子爺為何要與祯王做這交易,但總能說明,太子爺是沒有允許您在這府中随處可去。”
江棠舟的表情此番卻是微妙的一僵。
看來這若簡的身份果真不是普通的侍女,不然,她是不可能知曉自己和殷問峥之間交易這回事兒的。
她不知道那殷問峥對這侍女是什麽感覺,但至少能感覺出來,這位若簡姑娘,是喜歡殷問峥的。
若簡替他穿戴好衣物,後退一步,俯身行禮:“那奴婢這就去替爺準備盥洗。”
江棠舟“嗯”了一聲,望着那一團白影逐漸消失,突然就有些好奇這位若簡姑娘長什麽樣子。
過了會兒再過來的便是聽雨了。
一進來見他已經換好衣服坐在那裏,倒生起氣來:“爺,您怎麽讓別人替你換衣啦!”說完哼哼唧唧的,“這衣物選得不好看,眼光一點也不好!”
江棠舟笑道:“蔽體的外物罷了,你那麽介意作甚?”
“就是不好看!”聽雨湊上去,在江棠舟的跟前坐下,拿了個桃兒用衣袖擦擦,遞給江棠舟,自己也拿了一個,“我昨夜和這太子府的大侍女睡在一屋,可好奇了,為什麽她個侍女能睡那麽大個屋子,還是單獨的一間?今兒個我出去一打聽,總算是曉得了。”
“你曉得什麽了?”江棠舟也不免被聽雨這幾句話勾起了好奇心。
“原來那若簡姑娘身份果然不簡單,雖說只是個侍女,卻是那太子爺的貼身侍女,據說啊,是從小就跟着太子爺一起長大的,說得更那啥一些,是青梅竹馬呢!”聽雨八卦得津津有味,同時不免替自家爺擔心,“爺,您說您怎麽想的,怎麽就願意嫁……來這太子府了呢?我今日到處打探消息才知道,這位太子爺,是幾位爺裏面最風流多情的一個,府邸裏不曉得藏了多少個美人!”
“挺好的。”江棠舟說。
聽雨瞪大了眼睛,萬萬沒想到江棠舟竟會是如此反應,嘴裏的桃兒也忘了嚼,過了片刻才一邊嚼着桃子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這般多的競争對手,您怎麽還說挺好呢?”
“傻丫頭。”江棠舟擡起手輕敲了敲她的腦袋,“你當真覺得我是來這地方心甘情願當他的後宮三千佳麗,還要去争寵的?”
“那不然呢?”
“我是來避難的。”江棠舟搖頭嘆息,“最好是我與他連見面都不要見。”
聽雨似懂非懂:“可是您已經嫁……您已經跟他是一體的了呀。”
“你不懂。”
“哼,我哪裏不懂?”聽雨重哼一聲,道,“不過,爺您不覺得難過就好,我還擔心那太子爺身邊太多莺莺燕燕的,咱家爺難受呢。”
“怎麽會。”江棠舟捏了捏她的肩膀,“你家爺現在倒是坐得有些難受,想出去走走。”
“聽雨這就帶爺去。”聽雨忙将剩下的桃兒三兩口啃完,一看江棠舟的桃兒還捏在手裏,“爺您怎麽不吃?”
“還想要?”江棠舟問她,将手中的那個桃兒也遞給聽雨,“你吃吧。”
聽雨也沒跟他客氣,接過來便咔擦咬下一口。
江棠舟雖然看不到,但從小到大練就了一身敏感的本事兒,知道自己一走出去,便有許多雙眼睛都注意到他了。
倒也正常,他昨日才與當朝太子大婚,還是個男子,這事兒到誰身上都得吸引注意力。
不過幸好,那些人也只是看看罷了,沒誰真的敢上前來湊話。
兩人繞着太子府中的小池走了一圈。
空氣中隐有桂花香,應當是這裏的桂花開了,聽雨說池塘中央還有個小亭子,看上去挺有意思的,只可惜他們沒在旁邊找到渡船,不然江棠舟是真的想渡過去感受一番那小亭子。
太子府裏的條件不錯,很适合呆着。江棠舟突然覺得如若接下來一段時間都在這裏,好像也沒有太大的不好。
江棠舟在池邊待了會兒,突然聽到了吹簫聲,他循聲看去,問道:“那邊是什麽?”
“是個男子在吹,”聽雨瞄了一眼,“穿了一身紅衣服。我聽別人說,那邊是太子府裏面的禁地,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沒有太子爺的允許也進不去。說是……說是……”
“說是什麽?”江棠舟問她。
“說是裏面都是太子爺的人。”
聽雨這話說得隐晦,不過江棠舟還是聽明白了。
心裏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江棠舟眉梢微挑,笑了笑:“屋裏藏嬌?”
“我聽那些人的話,應該是這個意思。”
江棠舟笑了笑,便沒再說話了。
此情此景,配上一點蕭聲,倒是更為曼妙。
半下午時,殷問峥回來了。
還帶來了一個人。
聽雨輕戳江棠舟的手臂,道:“是謝小将。”
謝翼脫了一身的大勤兵服,換上一套深色系的衣袍,倒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憨厚,聽雨沒忍住多看了幾眼,覺得有些逗,還輕笑了出來。
“謝翼?”江棠舟詢問道,“你還未啓程?”
“微臣是來告辭的。”謝翼抱拳道,“耽擱了幾日功夫,便一直都沒出城。打算明日啓程回大勤。”
“一路小心。”江棠舟沖他微微颔首。
謝翼頓了頓,看了一旁的殷問峥一眼,雖然沒說話,但殷問峥非常識趣的一開玉笛,往旁邊走去,避開了。
謝翼這才上前一步,從袖中掏出來一封書信,遞給江棠舟,道:“祯王,這是太後的親筆書信,特地吩咐了,讓微臣交由給您,萬不能讓旁人看到。”
江棠舟不動聲色的嘆了口氣,示意聽雨接過來:“本王知道了。”
謝翼微微颔首,江棠舟繼續道:“你在此稍候片刻,本王回信一封,你替本王轉交給太後。”
“是。”
江棠舟忙吩咐聽雨去取了紙筆,只可惜此地無案幾可用,江棠舟本想席地而坐,那殷問峥卻湊近而來,問他:“你看不到,還能寫字?”
“……打小練出來的。”江棠舟有些無奈,“只是字跡比不得旁人罷了。”
殷問峥“哦”了一聲,彎下腰去:“來。”
“什麽?”江棠舟一愣,只看到一團影子陡然間矮了些。
“在我背上寫。”殷問峥說完,握住他的手腕,直直的覆在了自己的脊背之上。
謝翼忙道:“祯王,讓微臣來吧,莫要委……”
“你旁邊呆着去。”殷問峥白了他一眼,“快寫,阿棠。我的腰彎久了可是會酸。”
被殷問峥這麽一催,江棠舟反倒忘了這不合禮數,一只手隔着一層薄薄的紙按着殷問峥的脊背,另一只手握着筆落字。
殷問峥的蝴蝶骨格外明顯,讓那紙張翹起一角,穿過對方薄薄的一層衣物,似在翩翩而飛。
江棠舟看不到,卻能觸碰到,分明只是體溫的溫度,卻燙得人的十指都快化掉了。
江棠舟打了許多的腹稿,因為殷問峥那對蝴蝶骨,最後只匆忙的将話濃縮成了幾句,落款也寫得浮躁,少了幾分平日裏寫字的風骨。
他收了紙,輕輕的拍了拍殷問峥,道:“好了。”
“啧。”殷問峥的語氣卻有些遺憾,“怎麽不寫長一些?”
江棠舟唰的一下就紅了臉,忙轉了話題:“便将此信帶給太後吧。”
“是。”
作者有話說:
真心感謝姐妹們給我的打賞 比我的訂閱錢多多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