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兒臣冤枉

殷問峥做出一副極其關心江棠舟的模樣,倒是惹了淩俞帝身旁那人的眼神。

事實上,在這樣公開的場合中,盧沿風是極其開口說話的——盡管大家都曉得,他的分量,可不比淩俞帝的那些兒子差,甚至所有的兒子加起來,可能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頭。不在禦前,他甚至可以不用稱臣。

十年前盧沿風出現在淩俞帝身邊時,可沒人覺得他會成為制衡朝堂的一把利刃,也沒人覺得,一個宦官,能夠掀起多大的風浪。

殷問峥同他對上了眼,唇瓣微抿,說不上來什麽表情。

他與這位向來無冤無仇,是在宮中碰到了,也只會微微颔首招呼一聲的程度。

所以殷問峥也沒想到對方竟會突然開口:“太子爺與太子妃才成婚不過幾日,便能如此伉俪情深,着實讓人羨慕。”

淩俞帝便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

殷問峥心中暗罵他數句——這不是擺明了說他是故意借江棠舟想把事情鬧大嗎?

淩與錦也活像是突然拿住了把柄,緊接着開口道:“确實,成婚前,好似也沒見皇兄跟那祯王有什麽來往,成婚後倒是很快就……”

這話點到即止,已經讓殷問峥想直接踹淩與錦一巴掌了。

他本不欲理會,聽了淩與錦這番話,卻也不得不開口道:“夫妻既然已是同林鳥,自當相互扶持,相敬如賓,五皇弟若是好奇想試試這滋味,倒可以求求父皇,莫若能賜下一樁姻緣,自當是天大的福分。”

那淩與錦還沒在花叢中玩夠,哪裏舍得成婚,忙擺手欲言,那廂卻有人掀開了簾帳,拖着一喊着“冤”的男人走了出來。

“陛下,臣等奉命去尋刺客屍體,卻不料被我們發現此人在屍體周遭鬼鬼祟祟,一番詢問查探方知這屍體中竟有一人乃是他親生胞弟,所以将這人也一同拿了過來。”

“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啊——”男人渾身無力,癱軟在地,已經只知道重複這冤枉幾字,渾身早就抖如篩糠。

估摸着是得了淩俞帝的旨,盧沿風站了出來:“臺下何人?”

男人是極想留自己一命的,故此聽了這話後連忙撐着自己渾身的力氣跪趴起來,一連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邊磕邊急切道:“草民是這獵場中的養馬人,方才不過是去那附近尋找跑失的馬,草民絕無二心,求各位大人為草民做主……”

“養馬人……”殷問峥嗤笑一聲,冷漠的眼神自他的身上掃過,“難怪孤那時覺得馬突然跑起來奇怪得很,原是還有這麽一手。若孤沒被那群刺客所害,便還有馬這麽個後招等着将孤帶下山崖是麽?”

“臣等确實發現太子爺所用的那匹馬吃了颠亂之藥物,也确實經過搜查,在這養馬人榻下發現了這毒藥。”禦林軍雙手合十,立于殿前,直盯着臺上盧沿風。

盧沿風接過禦林軍遞上來的藥沫,粉狀自他的指尖揮灑而下,帳內沉默片刻後,才聽得這位權傾朝野的宦官淡淡開口道:“既已證據确鑿,便拉下去斬了吧。”

殷問峥沒有開口,因為他知道,今天這出戲,等不到自己開口。

果然,那養馬人聽到“斬”這個字,已是慌亂至極,仰頭便大嚷道:“草民冤枉,草民冤枉,草民并不知什麽害馬之物——”

帳內哪裏還有人願意把心思分到他這條不值錢的命上,禦林軍內已有人拿刀架着他的脖子将要往外拖,可就在即将出帳的那一瞬間,他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陡然掙脫了禦林軍的桎梏,竟沖到了那淩與錦的面前——

“求五皇子救草民一命,五皇子救命啊——”

淩俞帝飲茶的動作驀然一頓,将手中攤開的書卷再度合上,望了過去。

那淩與錦又哪裏想到這養馬人竟會突然來這麽一手,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擡腳便踢開那養馬人,斥責道:“你胡說什麽!本王根本就不認識你!”

“五皇子怎能翻臉不認人,若不是您說給草民下半生榮華富貴,草民怎可能去給太子爺的那匹駿馬下藥!”

“好啊你——”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沉默不言的淩俞帝突然摔了手中茶杯,猛的站了起來,喘着粗氣指向淩與錦道:“你有什麽話可辯駁?”

“父皇,兒臣冤枉!”淩與錦雖然是個草包,但活在帝家,也并非完全沒有腦子。

他當時收買這養馬人時,确實說過要給對方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且以對方的家人為威脅,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料到,這養馬人竟然連自己的家人都不顧,也要将他給扯出來,這其中,若是沒有什麽別的彎彎繞繞,怎麽可能?

淩與錦已經把這帳往殷問峥的腦袋上叩去——畢竟若不是因為禦花園一事,他對殷問峥和江棠舟生了怨恨,再一經自己的枕邊人挑撥,也不可能頭腦發熱去做出這種買兇殺人之事。

淩與錦壓住心頭的怒火,讓自己平靜下來,道:“父皇,這其中恐有其他誤會……”

“五皇子,求五皇子保草民一命,保草民家人一命——”那養馬人聒噪的聲音再度在耳側響起。

一貫嚣張跋扈,草菅人命的淩與錦哪裏還聽得下去,他知道這養馬人于自己來說已經毫無作用,留下反而是證據,便絲毫不留情,反手便是一掌劈在了那養馬人的後頸之處,對方求救的聲音戛然而止——

營帳內便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淩與錦臉色不變,定然道:“父皇,這養馬人胡亂攀咬,留他不得。”

殷問峥眉梢微挑,卻不動聲色的彎了彎嘴角,露出一抹嗤笑。

殿前殺人——這淩與錦看來這麽些年,不僅被這無上榮寵慣出了驕縱性子,還慣出了個無腦。

是他那得盡六宮寵愛的貴妃娘娘,和在邊關護國有力的四皇子哥哥,讓他變得如此愚蠢。

果不其然,淩俞帝的眼神幾變,盯着淩與錦,半晌都不言。

不知過了多久,盧沿風方才開口道:“我聽說,五皇子殿下,此番也帶了個美人兒過來?”

淩與錦看向盧沿風:“是,盧大人有何指教?”

殷問峥知道盧沿風既是開口,接下來的這場好戲,自己就只需要作壁上觀,時不時的拱火便行了。

畢竟,四皇子這一派系——無論是誰,都是眼中釘肉中刺。

雖然淩與錦只是個窩囊廢,但他那四皇兄,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當朝的周貴妃娘娘,嫁于淩俞帝二十餘年,一貫榮寵,至今仍然,她跟淩與錦是如出一轍的性子,這麽些年來跋扈,性情無常,都未曾讓淩俞帝厭棄過絲毫。她還生了兩個兒子,一則四皇子,一則五皇子,五皇子就不用說了,不堪大用,可那四皇子卻是争奪帝位的最有力人選。

四皇子淩應翀十五歲便持了淩俞帝的命令往邊關去,初時不過是個副将,後來得到不敗将軍的這個稱號,當真是他一個人一個人的殺回來的。

那時候,恒國與勤國國力相當,卻因為恒國的駿興大将軍病故,而直接兵敗千裏,勤國眼看着就要一統天下,是淩應翀以一己之力,扛起了守衛恒國邊關的那面大旗,讓大旗重新搖擺起來,甚至在不久之前,讓勤國大敗,送來了祯王江棠舟作質子。

如果淩俞帝不日就駕鶴西去,以當前朝中形勢,無論是誰當上了這皇帝,四皇子都有足夠的實力,自邊關揭竿起義,讓這大恒王朝直接颠覆。

他是做皇上的不二人選,所以無論是誰,都當他是眼中釘、肉中刺。

“既然是五皇子帶來的美人兒,不如也一同叫過來,看看她怎麽說。”盧沿風淡然道。

淩與錦擰緊眉頭:“她不過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風塵女子,如何能……”

盧沿風擺了擺手,打斷了淩與錦接下來的話語。

殷問峥低笑一聲,擡起頭,正好與那淩詢欽對上視線。

從頭到尾,對方似乎都沒怎麽開過口,比他這個觀戰者,還要更加觀戰。

殷問峥挑了挑眉,對方舉起茶杯,敬了他一下,一口飲盡,也沒管殷問峥喝或不喝。

片刻後,淩與錦帶來的那位美人兒到場了。

只可惜,這位美人兒的膽子有些小,一來就沖到了淩與錦的身側跪下以求庇護,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喊着:“民女什麽都不知道,請陛下恕罪,民女是冤枉的……”

“冤枉的?”盧沿風低笑一聲,不動聲色的看向那位女子,問道,“我們且什麽都還沒說呢,你便喊起了冤枉來,你可知道我們這是在讨論什麽事情?”

那女子眼神從地上已經咽了氣的養馬人身上飄過去,将頭埋入淩與錦的懷中:“求五皇子救民女一命,民女……民女什麽也沒做啊……”

淩與錦的臉色已經難看成了豬肝色。

盧沿風臉色驟變,質問聲已結結實實的落地:“五皇子收買養馬人給太子的馬匹下藥,買兇殺人,可有此事?!”

那女人發出一聲尖叫,一頭磕在地上,高聲喊道:“民女什麽也不知道,民女不過是在床榻之間同五皇子讨論了幾句此事,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