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咱爺是個頂好的人
第二日,好多珍奇被接二連三的送入了太子府,将整個主殿堆得滿滿當當。
殷問峥只是坐在那裏看着,待到所有的東西全都擺放好了,才命人去散了些碎銀,關了太子府的大門。
若簡遞上一盞茶,詢問道:“這麽多值錢的玩意兒,太子爺不開心麽?”
殷問峥閉上眼,發出一聲嗤笑:“這些玩意兒于我來說意義并不大,不過是那老頭子為了封嘴而賜下來的罷了。”殷問峥說罷起身,随手将茶盞擱置一旁,沉聲道,“畢竟他護住了害我的罪魁禍首,要是什麽都不做,豈不是惹人心寒?”
“可是——”
“太子妃在做什麽?”殷問峥打斷她。
若簡垂下眼,擋住波動的情緒,抿了抿唇道:“今日難得出了太陽,奴婢方才從院子那頭過來時,看到他在院中曬太陽。”
殷問峥“嗯”了一聲,剛邁出一腳,又似想起什麽似的側過頭來,開了放在最上面的那個錦盒,從裏面取出一個簪子來。
若簡的眼睛一亮:“這不是那流玉簪嗎?”
“是。”殷問峥握着流玉簪。
若簡滿眼期待的看着他,就跟那簪子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似的。卻見殷問峥應答後直接拿着那流玉簪出了門,往院子方向去了。她臉上的笑容便一點一點的淡下去,最後變得面無表情起來。
今日确實是難得的好天氣。
江棠舟住的那間房子外面有一個極大地院子,院裏栽種了一顆約莫有百年的老槐樹,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灑下斑駁的暗影,聽雨将屋子裏的那臺貴妃椅搬了出來,放在槐樹陰影下好擋一下刺目的陽光,江棠舟此刻正躺在貴妃椅上小憩,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沒睡着。
聽雨見到殷問峥進來,剛想要附身見禮,殷問峥便擡了擡手示意她安靜。
聽雨看看她家主子,又看看殷問峥,還是閉了嘴。
不過殷問峥剛近了沒兩步,江棠舟就出了聲:“聽雨,你且去替我泡壺菊茶,我嘴裏總覺得缺了點滋味。”
聽雨剛要動,殷問峥便轉了方向,接過了聽雨的這活。
菊花撒入茶盞之中,滾燙的水散出來的熱氣便多了一絲菊花的幽香,殷問峥蕩了蕩,才将那菊茶放入江棠舟的掌心,還低聲道了一句:“小心燙。”
江棠舟被吓了一跳,倏地睜開眼看向他:“……你何時來的?”
“來了有一陣了。”殷問峥擺了擺手,示意聽雨退下。
偌大的院子這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江棠舟撐着貴妃椅半坐起來,小嘗了一口菊茶,方才開口道:“我聽說,宮中送了不少的稀奇玩意兒過來?”
“是。”
殷問峥輕輕摩挲了一下放在袖中的玩意兒,正想拿出來,江棠舟又開了口:“這是在拿東西堵你的嘴了。”
殷問峥沒說話。
江棠舟便笑了笑:“看樣子你不太稀罕這些東西。确實,天下珍稀玩意兒多了去了,也不差這麽一件兩件的,皇帝賞賜下來的,又不能賣了換成銀子花。”
殷問峥覺得江棠舟簡直說進了自己的心裏——可他這麽一說,殷問峥袖中的那流玉簪,又突然有些拿不出手了。
興許江棠舟根本就沒把這流玉簪當什麽好東西。
江棠舟繼續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殷問峥裝了裝傻,“自是過自己的生活,平時小心一些,注意別又被人下了毒手便是了。”
江棠舟知道他沒說實話,不過也沒有追問,他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情:“我一直覺得奇怪,我們到底是怎麽逃出來的?當時那山洞之外圍困我們的不下二十人,說你帶我突出重圍,我卻是絲毫都不信的。”
殷問峥擡起頭,深深地看他一眼:“你很想知道答案嗎?”
“有一些好奇。”
“我們可以交換。”殷問峥沉默一瞬後,開口道,“正好,我有一件事,也很好奇。”
“什麽?”
“那一日我分明親眼看到你中了毒,且逃進山洞之後,你也的确有中毒的跡象,”殷問峥說到這裏,江棠舟的臉色已經有些微的變化,且被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但為何之後我讓人替你問診,你體內的卻像是被瓦解了一般,完全不複存在了?你身上又有怎樣的秘密?”
兩人對視着,誰也沒有開口——似乎都在等對方的防線被突破的那一瞬間。
像是較上了勁兒。
很可惜,他們誰都沒有敗下陣來。
過了極久之後,殷問峥才打破沉默,低笑一聲:“阿棠,既然我們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不要彼此窺探比較好。”
江棠舟閉上眼,再度躺了回去:“你說得對。”
殷問峥望着他的睡容,斑駁的光影在他的半邊側臉上投下,跟随着日光的左右挪移而不斷變換着位置,這般一來,江棠舟顯得格外的白——從未有過的白。
江棠舟閉着眼,突然覺得曬在自己右臉上的那團光沒了,便睜開眼,看到殷問峥骨節分明的一只手。
他偏了偏頭,看向殷問峥:“怎麽?”
“替你擋擋陽光。”殷問峥說。
“……”江棠舟眉梢微動,然後道,“我可能更願意站在陽光下面。”
殷問峥似乎感同身受,收回了手,握緊,然後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半晌——那上面有跳躍的粉塵,是京都裏難得一見的風景。
這一刻,殷問峥突然覺得江棠舟或許是他的同類,他們都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所以看到一點陽光,巴不得在陽光下曬得自己灰飛煙滅。
又過了幾日,江棠舟聽聽雨說那淩與錦果然被關了禁閉,出不得家裏的大門了。
不過他同時也聽到了另一個勁爆消息,說是那盧沿風要奔赴邊關,而那位在江棠舟耳邊出現了無數次的不敗少年将軍即将班師回朝。
他是挺好奇的,但這好奇不足以讓他出門去溜達一圈,所以聽聽雨說完了,他還是顯得懶懶散散的,只回了一句“是麽”。
聽雨心中急得不行:“爺,您不能老是在屋子裏待着啊,您得出去走走,這樣對您身體好!”
那日的烈日之後,便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天氣陰沉沉的,地上又濕潤,江棠舟不喜歡這樣的天氣,所以已經好幾日沒出過門了。
今日雨好不容易停歇了,江棠舟也沒有要出門的意思,很是将聽雨急了一陣。
好多歹說,聽雨才把自家爺給拽了出去,偏江棠舟還一副懶散的模樣,任由聽雨拽着他往前走,聽雨只好安慰自己,好歹是走了幾步了。
兩人溜達着往湖邊去。
沒走幾步,就聽到了吵架聲,影影綽綽的也聽不清楚,江棠舟沒打算一探究竟,聽雨卻停下了步伐,輕輕的戳了戳他的胳膊。
“怎麽了?”
“那邊有個丫頭不小心把手裏的東西灑到地上了,被罵得狗血淋頭。”
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江棠舟低笑一聲:“你小時候不經常做這樣的事,經常挨罵?”
“但我每次都有爺給兜着底呀!”聽雨說完,越看那丫頭越覺得眼熟,終于想起來,“那不是之前我們在宮中時,死了一對胞妹的……叫什麽名字來着?”
江棠舟此刻起了幾分興趣:“燕青?”
“是了,便是她了!”聽雨一拍手,想起來,“我記起來了,當時爺的陪嫁有兩個丫頭,一個是我,一個便是她。進來後我便沒見過她,誰曾想居然被派到了這裏受欺負……這不是打爺您的臉麽?”
江棠舟嘆了口氣,說:“你還要不要逛了?”
聽雨見他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也不敢擅自做主要江棠舟拉那丫頭一把,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她知道,江棠舟在府中的身份也很尴尬,所以在這些事情上面,并不敢真的由着自己的性子來,做過多的要求。
傍晚聽雨替江棠舟去小食堂端了碗燕窩回來,推開門便看着有個人正在替江棠舟布菜,剛要發表反對意見,那布菜的女子就回過頭來,附了附身:“燕青見過聽雨姐姐。”
聽雨眼睛都亮了,沖着江棠舟喜道:“爺!”
江棠舟說:“不管怎麽說,是以我的名義進來的人,總要接到身邊來不讓人欺負了去,打狗且還要看主人呢。”
“爺這是在罵燕青妹妹是狗了?”聽雨一點面子給沒給,直接點了出來。
江棠舟苦笑一聲:“哪是你這般理解的?”
燕青卻結結實實的跪了下去,在地上磕了個響頭:“是當狗,還是當牛做馬,燕青都願意。燕青這條命本就是爺給收回來的,就連燕青的兩位胞妹都是因為爺才得以安然入土……爺讓燕青做什麽,燕青就做什麽。”
“你且起來吧。”江棠舟吃了口粥,淡淡道,“命是你自己的,你得自己好好握着,別人都拿不了。”
燕青吸了吸鼻子,沒說話,眼眶裏卻噙滿了淚水,半晌後才重重的點頭:“燕青知道了。”
聽雨忙去扶她起來,小聲說:“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咱爺是個頂好的人呢。”
燕青笑了笑,心道她已經知道江棠舟是個頂好的人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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