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2·
第69章.番外2·
番外
假如陸汣變成熊貓。
青鸾山
風暖雲輕, 春風拂柳的好時節。
陸汣從昏睡的狀态中醒過來。
他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灰,他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眸,卻還是只能看到朦胧模糊的灰和黑。
當視覺被剝奪時, 身體的其他感覺器官會變得比平日還要靈敏許多。
陸汣掙紮着想要爬起來, 四肢像是塞滿棉花的布娃娃,渾身的力氣都使不上, 甚至連翻身都困難。
四周有許多細長的草葉擦過他的身體, 仿佛無數把小刷子,帶着略微刺人但更多是發癢的感覺。
陸汣嗅了嗅,聞到一股青澀的草葉混雜着泥土的腥味。
耳邊有蟋蟀的鳴叫聲, 奔騰的水流聲,還有半空中飛鳥扇動翅膀的聲音
清越的鳥鳴聲越來越近, 陸汣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更加用力地掙紮, 仿佛不會游泳的人掉進河裏時一般, 他的掙紮注定是無力的。
鳥的羽毛從他的頭頂拂過,身體被鳥爪抓住, 宛若是一把結實的大鉗子,任何被它盯上的獵物注定沒有逃生的機會。
陸汣耳畔滑過呼嘯的風聲,他能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升空騰起,揮舞的手只能抓到毫無力道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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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鷹吧,一定是老鷹。
否則還有能別的鳥類龐大到能把一個人抓起來。
陸汣苦中作樂,想着老鷹或許會把自己帶去它在懸崖上的巢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老鷹呢。
大鳥的翅膀在風中揮動, 掠過蒼翠的叢林, 山風混雜着不知名的花香, 沁人心脾。
“啾!”不知名的鳥叫聲迎面傳來。
陸汣耷拉着腦袋,忽然感覺抓着他的老鷹身體一僵, 而後兩爪一松。
陸汣的身體以難以形容的速度直線下降。
“啾!”
“啾!”
兩聲急促的鳥鳴在山間響起。
大鳥俯沖而下,似乎是試圖挽救即将墜落的獵物。
陸汣的臉被風吹得變形,他甚至來不及思考生與死的問題。
飛濺的水珠落在陸汣的臉上,陸汣眨眨眼,下一秒他的身體并沒有落進水中,而是有一股自水中騰躍而起的力道托住他,一個甩尾。
陸汣整個人飛到岸邊,落進青草地裏。
重新回到陸地的感覺,真好。
陸汣趴在青草地上,身體貼着青草,感受大地母親帶來的踏實感。
一群熊貓團團圍住草地上的小家夥。
小家夥通體粉紅,體表光滑無毛,眼睛還沒完全長出來,身體只有成年熊貓巴掌大小。
顯然是剛出生沒多久的熊貓幼崽。
“怎麽不動?會不會死掉了?”黑羽毛茸茸的耳朵尖抖了抖。
“還有呼吸。”藍笙熊爪湊近陸汣感知鼻息,語氣冷靜。
黑羽拍着胸脯,大大松了口氣:“你輕點勁啊,都給甩暈了。”
聽見黑羽的嘟囔,紅錦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極不服氣:“明明是你的錯,從那麽高的地方丢下來,要不是有我,他早摔死了。”
黑羽心虛地摸摸鼻子:“小紅突然和我打招呼,我太興奮了。”
小紅是黑羽的意中鳥。
懶懶手裏抓着吃到一半的竹筍,圓滾滾的腦袋湊過來,看着草地上拇指大的小家夥:“他會不會餓了,小師妹,吃不吃竹筍?”
藍笙望着懶懶手裏比陸汣身體大幾十倍的竹筍,默了一瞬。
黑戶的關注點從來與衆不同:“怎麽看出來是小師妹,還有可能是小師弟。”
懶懶咽下一口筍,搖頭晃腦道:“我喜歡小師妹,再來一個像阮阮一樣又乖又可愛的小師妹多好,嘻嘻。”
說起阮阮,紅錦擡頭望了望天色:“阮阮和師父去山裏挖筍,怎麽還沒回來?”
說曹操曹操到。
紅錦才念叨着無為道長和阮阮,只見遠遠的一個人影由遠而近走來。
無為道長頂着标志性的大胡子晃晃悠悠走過來,肩上背着個大竹筐,竹筐裏露出一截黑色的耳朵尖。
熊貓們湊過來,才看清竹筐的全貌。
竹筐裏,熊貓團子抱着青翠青翠的大竹筍呼呼大睡。
竹筍是新挖出來的,還帶着殘留的泥土,阮阮抱着竹筍睡覺,周身帶着泥土的灰,像是從泥地裏滾過一圈,看不出本來雪白的熊毛。
藍笙只看一眼,眉毛就皺起來:“師父”怎麽能讓阮阮沾得一身泥土?
無為道長不用看自己的六徒弟,就知道他潔癖症又犯了。
無為道長把竹筐放下,單手捏着阮阮後頸柔軟的皮毛,将整只熊拎起來。
拔出熊貓帶出筍。
無為道長将抱着筍不撒手的熊貓丢進藍笙懷裏。
藍笙後腦勺的熊貓瞬間炸起來。
阮阮砸吧砸吧嘴,睜開眼眸就對上自家六師兄涼涼的眼神。
害怕jpg
阮阮抱緊手裏的大竹筍,仿佛握住救命稻草。
藍笙視線劃過阮阮嘴上臉上胳膊上的泥土印記,勉為其難拎着阮阮渾身相對最幹淨的後頸,将小泥熊扔進溪流裏。
阮阮仿佛案板上的熊貓,被藍笙按着用刷子渾身刷了一遍直到每一根白色毛發都白得似雪,才肯罷休。
最後的環節就是曬熊貓。
藍笙把阮阮放在一塊幹淨的大岩石上。
阮阮四肢攤開,任由陽光拂過濕淋淋的熊毛,用太陽的溫度烘幹。
在藍笙洗洗涮涮的功夫,無為道長已經得知黑羽撿到熊貓幼崽的消息。
阮阮正趴在大岩石上曬自己,無為道長捧着一塊黃布樂呵呵走過來。
他将黃布鋪在阮阮旁邊的大岩石上。
黃布展開,露出一只粉粉嫩嫩的小家夥。
阮阮第一次見到這種生物,眼睛蹭得亮起來。
“師父,這是什麽?好吃嗎?”
無為道長捋着胡子,笑容滿面:“不能吃,這是你的熊貓小師妹。”
無為道長的話讓阮阮困惑,“可是他長得一點不像熊貓。”
無為道長笑眯眯道:“別急別急,她還只是個熊貓崽崽,以後長大就會變。說來你小時候也是這般模樣。”
不可能!
她小時候長這麽醜?
沒有毛的熊貓叫熊貓嗎?
阮阮第一想法是不相信,可是師父從來不騙熊。
阮阮滿心滿眼被好奇心擠滿,她蓬蓬臉湊近觀察小家夥,以後真的會長出來毛嗎?
阮阮翻了個身,讓太陽曬曬自己另一面的熊毛。
“還沒有長出來毛。”她看着小家夥,失望道。
黑羽梳理自己黑色的羽毛,慢條斯理道:“長出來要很久的,你小時候也是這樣。”
阮阮下巴抵着大石頭專注地注視着陸汣,“已經過去三十分鐘了。”
陸汣屏住呼吸,他能感受到如芒在背的注視。
他應該是被帶進某種巨型生物的巢穴,這些生物說着他聽不懂的話,但似乎沒有惡意。
曬着太陽,周身暖融融的,如果沒有奇怪的家夥一直盯着他看就更好了。
陸汣陪母親來青鸾山參加活動,閑來無事在周邊玩,他記得自己爬到樹上還摘了一捧野果。
再然後,自己醒過來時,就是現在這種半失明且無法行走的狀态。
說起食物,陸汣才發覺自己腹中饑餓不已。
他無法與對方溝通,只能哼哼唧唧出聲。
阮阮伸出毛乎乎的爪子,小心翼翼将陸汣捧起來,表情有些苦惱。
“你怎麽啦?”
“嗚嗚哇哇啦啦嗚嗚!”
“肯定是餓啦!”懶懶分析道。
“我覺得是在唱歌。”黑羽說。
最後還是靠養熊貓經驗最豐富的無為道長出面蓋棺定論,餓了。
無為道長用竹筍和隔壁山頭的母熊貓換來奶水喂養陸汣。
五只熊貓大眼瞪小眼,圍觀無為道長喂奶現場。
只見無為道長固定住熊貓幼崽的腦袋,在幼崽張嘴的一瞬間,把奶嘴伸進去。
陸汣冷不丁被塞進一個奶嘴,他本能地吮吸,甘甜的奶汁充斥口腔,腹中的饑餓感得到緩解。
喝完奶後,陸汣的內心既滿足又空虛。
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他似乎不在自己的身體裏。
他現在是誰?他周圍又是誰?
陸汣再次用力睜開眼眸,卻依舊是灰蒙蒙一片。
就這樣,青鸾山行十的熊貓就這樣住下來。
陸汣長得很快,穿成不明生物的第三天他就能睜開眼睛,重見光明。
陸汣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生物是一只毛茸茸的熊貓團子。
熊貓團子有着黑白相間的蓬松熊毛,黑色眼圈弧度自然上揚,黑亮的眼珠浸在水裏一般水潤。
“小師妹,小師妹,嘻嘻。”熊貓團子阮阮如是說。
陸汣不僅能看見,而且能聽懂了。
他,居然變成熊貓了!
變成熊貓的第一件事,陸汣還不會走路,這依然無法阻止他一頭埋進熊貓毛裏。
嗷!
好幸福。
再長大一些,陸汣身上長出一圈又一圈黑白色的絨毛,薄薄的一層,将粉紅色的皮膚覆蓋住。
陸汣還是不太會走路,說話也有些含糊,但總算能磕磕絆絆學會用熊貓語說話。
無為道長給阮阮雕了一個竹筒做的小包,阮阮就把陸汣裝進竹筒包裏,小家夥趴在竹筒包上,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不同于大城市的娛樂設備,青鸾山的山山水水都是熊貓的游樂園。
陸汣跟着阮阮爬樹看風景,摘野果,掏蜂蜜。
春天是一樹一樹花開的季節。
阮阮坐在開滿白色不知名花的樹上。
陸汣已經足夠大只,不必鑽進竹筒裏。
兩只熊貓肩并肩坐在樹幹上,熊爪輕輕搖晃樹幹,一樹花瓣簌簌落下。
陸汣說:“如果能拍下來就好了。”
阮阮歪頭看着他:“怎麽拍?”
陸汣給阮阮描繪人類手機的功能。
阮阮似懂非懂,“就像畫畫一樣嗎?”
阮阮見過來山裏采生的畫家。
“對!很像!”陸汣抖了抖耳朵。
“這個簡單。”阮阮有主意。
青鸾山的半山腰住着人類村莊阮家村。
熊貓們幾乎不會下山,偶爾師父回下山,阮阮大概知道下山的路。
入夜時分,陸汣和阮阮踩着熊步悄悄從樹上爬下來。
落地後,阮阮抖了抖身上的灰。
黑暗紅,她的眼眸極亮。
許久沒有去往人類世界,陸汣心中有種莫名的興奮感。
兩只熊貓在夜色中穿過,跑過青青草從,穿過低矮的灌木叢,漸漸密林之外的小路出現在眼前。
進入人類世界的地盤,陸汣比阮阮順門順路,他跑在前面,風吹動他周身的毛發。
陸汣帶着阮阮摸到阮家村小學。
高高的圍牆難不住兩只熊貓。
他們從牆邊的樹上跳到牆上。
人類的房間裝成一個又一個格子,大格子裏面套着一個又一個小格子。
阮阮跳到書桌,不小心在一沓作業紙上留下黑乎乎的爪印。
她晃了晃腦袋,有些不好意思,伸爪想把弄髒的地方撕掉。
結果熊貓爪子過于尖利,直接把整個作業本扯壞掉。
阮阮抓了抓腦袋,呆愣愣望着爪尖的碎紙屑。
後來阮阮給這張桌子裏塞滿野果子。
陸汣找到存放繪畫材料的房間,這批繪畫材料是他母親捐贈給阮家村小學的。
房間門是上鎖的,窗戶沒有。
兩只熊貓從窗戶爬進去,張開大布袋。
陸汣挑選一布袋繪畫工具,收緊布袋,背在肩頭。
阮阮和陸汣翻過牆頭,預備朝青鸾山深處跑去。
一道手電筒的燈光晃了晃。
阮阮第一次見到這種穿透黑暗的光束,吓得整只熊貓僵硬在原地。
那人是阮家村的村民,深夜下班路過此處,看見有人影在小學裏晃動,這才一探究竟。
村民沒想到他的手電筒光束,定住一只熊貓!
阮阮兩只熊抓僵硬地懸在頭頂。
她好慌。
村民深夜遇到熊貓心裏也很慌。
一人一熊站在原地,都不敢動。
烏雲飄過月亮,月光撒在大地上。
陸汣翻過一棵樹,回頭見阮阮還在原地。
他一個翻身回去。
村民的手電筒燈光裏又多了一只熊貓。
兩只熊貓團子,其中一只還背着一個有自己全身大小的袋子。
村民咽了咽口水。
再小的熊貓也是熊啊!
陸汣拉住阮阮的爪子,拖着阮阮一路往山林裏狂奔,轉瞬消失蹤影。
在青鸾山深處的一塊平地上,陸汣支起來一個畫架。
小小的熊貓還沒有畫架高,只能在腳下墊上大石頭。
陸汣笨拙地用熊爪拿起畫筆,飽飽地蘸滿顏料,在潔白的畫紙上畫下第一道。
熊爪有些笨拙,陸汣還是專注地拿着畫筆。
阮阮的熊腦袋湊在畫架前看着,随着畫下的大樹一筆筆勾勒成型,越來越多的熊腦袋湊過來。
當最後一筆完成,一棵開花的樹躍然紙上,簌簌而落的花瓣,遒勁的枝幹上兩只小不點肩并肩坐着,美不勝收。
阮阮眼眸中滿是驚嘆之意。
“太厲害了!”阮阮驚嘆道。
“能幫我畫一棵大竹筍嗎?我想挂在我的樹上。”懶懶笑眯眯道。
“畫我,把我唱歌時的優雅姿态畫下來,我想送給小紅。”黑羽羞澀道。
陸汣臉頰上蹭着一抹綠色的顏料,他叉着腰,唇角天然上揚:“沒問題!”
陸汣的青鸾山熊貓畫室排滿了想要畫畫的熊貓。
懶懶的大竹筍,黑羽的畫像,紅錦的山河圖
通通都有。
阮阮,她想學畫畫。
“我想把師父,藍師兄,懶懶師姐,黑羽師兄,紅錦師兄,還有好多熊,全部畫進去。”阮阮握着畫筆,心中充滿宏圖壯志。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阮阮學到最後,想到一個好主意,她把熊爪泡進顏料裏,然後将蘸滿顏料的熊爪當做畫筆來畫畫。
陸汣看過阮阮的畫後評價:“開創熊貓族抽象畫先河。”
阮阮看着自己的畫傻樂。
藍笙師兄看見心髒又開始抽搐,髒泥熊離開之後,顏料熊又來了。
黑羽師兄得到阮阮給他的畫像倒是很高興,“畫出了我的精髓。”
“是什麽?”陸汣好氣道。
黑羽師兄指着畫紙上一團分不出來形狀的黑色物體說道:“夠黑!”
陸汣:
最後的最後,阮阮的夢想還是實現了。
青鸾山的熊貓全家福,由陸汣執筆畫出來。
畫的背景是蜿蜒的溪流,蒼翠的樹林。
無為道長坐在大石頭上捋胡子,黑羽和紅錦互相扯着對方的耳朵,懶懶坐在地上,爪子裏拿着竹筍,藍笙靠在樹幹上,阮阮坐在樹上,晃悠着小短腿,陸汣坐在她旁邊。
陸汣勾勒出最後一筆,他臉上露出微笑。
“起床!”陸女士拉開陸汣房間的窗簾。
陸汣隔壁枕在腦袋後面,一側頭,窗外是一樹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