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5章

溫泉村毗鄰高山滑雪場, 地勢起伏開闊,雪覆千裏,若白龍盤卧。

周女士是忠實的滑雪愛好者, 滑雪是每年旅行必備項目。

阮阮和懶懶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來到客廳集合, 周女士正等着她們。

她穿着玫紅色的滑雪服,長發高高攏作馬尾, 聽見腳步聲望過來唇角彎彎, 活力十足。

陸先生微偏着頭,眼裏盛着周女士的影子。

阮阮忍不住多看了周女士幾眼,這朝氣蓬勃運動風的周女士不常見呢。

周女士還是周女士, 撇一眼牆上的鐘表,一開口溫溫柔柔的調子掩飾不住雷厲風行的本質, “兩個臭小子, 磨磨蹭蹭不過來, 再不來咱們先走。”

說話間腳步聲由遠及近,拐角露出一張慌慌張張的臉龐, 他磕磕絆絆地說:“不...不好了!我叫不醒老大!”

龐卷兩腮的肥肉無措地抖動着。

衆人吃了一驚,急匆匆來到陸汣床前。

身材高大的少年人身形攏在被子裏,雙眸緊阖,垂着的睫毛在眼底下方留下一小抹陰影,冷白的臉頰浮着兩團淡淡的紅暈,打眼望過去再正常不過。

周女士用力推了推陸汣,少年人像是入定的磐石, 風吹不動, 雨打不移。

龐卷抹一把臉上的汗, 喘着粗氣道:“周姨,我試過好幾次, 就是叫不醒老大。”

阮阮手覆在陸汣的額頭上,感知掌心的體溫,眼睛眨了眨,“有點燙?”

語氣末尾不經意帶出幾分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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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間被溫溫軟軟的手撫摸着,陸汣無意識蹙着眉,額間滲出薄汗,兩頰的紅暈仿佛燒熱的鍋爐,竄起的火苗燒得鍋膛紅彤彤一片。

周女士上手摸了摸,灼熱一片,嘴裏連連呼道:“壞了壞了!燒糊塗了,趕緊送醫院。”

陸先生上前想把陸汣從床上挪下來,半大少年,身形體重已肖似成年人,無意識狀态下,沉得像頭死豬。

陸先生暗地裏使了一把勁,差點閃着老腰。

阮阮撸起袖子,上前接過擔子:“放着我來!”

身形嬌小的少女黑潤的眼眸微微睜圓,将少年連帶被子裹成一團,毫不費力将陸汣抱在懷裏,一個完美的公主抱。

少年人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只能随着一截被角擦着地面晃晃悠悠。

阮阮抱着陸汣快步走,走到門口差點和藍笙撞個滿懷。

藍笙後退一步,不動聲色拉開距離,藏在鏡片下的銳利眼眸劃過一行人或急或憂的臉龐,不疾不徐:“雪天路滑,車不好開,度假村有直升機。”

周女士恍然大悟,陸先生捏着手機去和度假村交涉直升機起飛事宜。

藍笙語氣冷靜:“把病人放回去,我給看看。”

關心則亂,周女士腦子才轉過彎,他們身邊是有醫生的。

阮阮将陸汣放回原位,不遠不近看着藍醫生翻開陸汣的眼皮,腦子裏一閃而過的念頭,獸醫應該沒關系吧?

藍醫生用紙巾慢慢擦拭指尖。

阮阮輕聲問:“他怎麽了?”

周女士緊緊握着阮阮的手,阮阮回握她,以示安慰。

藍醫生唇角勾了勾,“沒事,他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

阮阮一臉愕然,如果不是知曉藍師兄生性從不開玩笑,阮阮都要以為藍師兄講了一個比外面冰天雪地更冷的笑話。

藍笙從随身小藥箱裏取出一個體溫檢測儀在陸汣額間測了一下,看着上面的數字補充道:“輕度發燒。”

周女士接過體溫檢測儀,上面赫然标識:37℃

周女士:......

攏在眉宇的擔憂散去一大半,周女士沒好氣地拍了一下陸汣的腦袋:“睡得比死豬還沉。”

回答周女士的是陸汣綿長悠久的呼吸。

龐卷盯着一頭小卷毛湊過來,“不對啊,老大平時不這的。”

藍笙掃過陸汣的面龐,似乎想起什麽不太美妙的回憶,臉黑了一層,“人在極度困乏狀态下會陷入深度睡眠類似昏睡,對外界感知很弱。”

龐卷摸着下巴,自言自語:“昨天跑完溫泉回來就睡了啊,怎麽就困成這。”

藍笙有随身攜帶的解熱沖劑,還有其他藥片。

阮阮思索幾秒,伸手捏住陸汣的鼻子,穩準狠。

陸汣眉心擰作一團,漲紅了臉,睜開眼眸,先映入眼簾的是阮阮帶笑的臉蛋。

他們湊得很近,近到陸汣可以看清她皮膚上細小的絨毛,桃花瓣粉嫩的嘴唇,夢裏的桃花瓣曾拂過他的側臉。

身體先于大腦鬧了個紅臉,耳垂的位置隐隐發燙,陸汣眼神閃爍着落在牆壁上。

阮阮毫無察覺,笑嘻嘻伸掌在陸汣眼前揮了揮。

藍笙冷笑着滾燙的感冒沖劑遞到陸汣面前,言簡意赅:“喝了。”

陸汣僵着臉喝完一大碗感冒沖劑,空蕩的胃仿佛一個搖晃的大水袋。

周女士看着陸汣喝完藥,神情舒緩下來,注意到藍笙眼底淡淡的黑影,關心道:“藍醫生,你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藍笙搖了搖頭不願多說,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生病的人多喝熱水,有好處。“

周女士感動極了,關心病人勝過關心自己,藍醫生絕對是中國好醫生。

于是周女士嚴格遵照醫囑,又盯着陸汣灌了一杯水。

陸汣苦不堪言,心裏嚴重懷疑藍笙是故意報複他。

昨晚在溫泉池旁,陸汣人生中第一次面對異性産生心動的感覺,這個異性還是自己視為妹妹兼小弟的人。

不對,阮阮還不是人類,阮阮是熊貓妖。

在某一瞬間,陸汣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以至于從溫泉池回來,躺在床上,陸汣輾轉難眠,腦海裏是各種與阮阮相處的場景,從前不曾在意的細節,忽然變得分外清晰,纖毫畢現。

龐卷睡得很沉,發出有節奏的呼嚕聲。

陸汣穿上外套,沒有開燈,在度假屋裏漫無目的地溜達。

夜裏落了雪,雪花無聲無息落在地面,新白覆蓋舊白。

陸汣站在窗戶前,眼眸清亮,盯着落雪将小徑上踩過的腳印一層層覆蓋。

一高一矮兩個人影踩着雪花從遠處走來,朦胧搖晃的人影。

高個的男人忽然拉住身旁的人,暖黃的燈柱照亮他的眉眼,如描似摹。

陸汣眯了眯眼,認出是藍笙。

矮一些的人身形嬌小,背對着陸汣的方向,看不見臉龐,但看背影顯然是個女孩子。

藍笙平時看着高冷不可攀,一副假正經的模,居然大半夜和女孩子幽會,阮阮那家夥知道眼珠子都要瞪圓。

腦海中浮現阮阮活靈活現的表情,陸汣唇邊洩出一絲笑意。

藍笙兩只手抓着女孩子的肩膀,緩緩低下頭湊近對方,似乎是想親吻對方。

陸汣不自在地挪了挪腳尖,視線順着燈光下晃晃悠悠飄落的雪花向下向下,落在女孩子的小棕熊毛絨帽上。

小棕熊帽子!

陸汣一瞬間雞皮疙瘩乍起,那是阮阮白天戴着的帽子。

等陸汣回過神來,他已經打開門沖進漫天的風雪中,一把扯住女孩子的胳膊,拉開她和藍笙的距離,漆黑的眼眸閃着寒光。

他沒有戴帽子,風雪灌進脖頸,陸汣咬牙切齒,仿佛一只被惹怒的小獸沖藍笙亮出獠牙:“老變态!”

阮阮還是未成年,藍笙一個四舍五入三十的老男人,居然,居然...

藍笙眉眼中的溫柔凍成霜雪,他冷笑着,露出森然雪白的牙齒。

陸汣感覺到身後的人用力想掙開他的束縛,陸汣加緊手上的力度,鼻子湧上莫名的酸意。

阮阮很聽藍笙的話,會不會阮阮其實是自願的?

他們是同類,肯定比自己有共同語言。

越想陸汣心中愈是發堵,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阮阮的表情。

“我...我先回去了!”

身後的人掙開陸汣的手,結結巴巴道。

陸汣愕然轉身,只來得及看見一張漲紅的臉頰,她的聲音宛若蚊蠅,顯然羞赧到極致。

一閃而過的臉龐,分明不是阮阮,而是阮阮的師姐,叫懶懶。

陸汣僵着脖子,心裏如釋重負,扯着寒風吹麻的臉頰朝藍笙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呃,哈哈,我好像在夢游,好冷,好冷,回去睡覺。”

陸汣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竄出去幾步,腳底一滑,整個人重心不穩,栽進雪堆裏。

他跑出來時未來得及換鞋,只穿着一雙居家拖鞋,難怪會在雪地裏滑倒。

掙紮着從雪地裏爬起來,沒有去撿濕透的拖鞋,陸汣頭也不回竄回房間。

入了房間,暖意蒸騰,發頂蓬松的雪花,耐不住高溫,化作晶瑩的水柱,劃過臉頰。

陸汣形容狼狽,卻毫不在意。

他搓了搓臉,咧嘴笑,心中豁然開朗。

此生第一次心動,無論如何都要努力追求,站在原地瞻前顧後,才不是陸汣的風格。

阮阮,他喜歡阮阮,嘿嘿。

過度興奮的結果是,他又睡不着了。

與陸汣興奮到難以入眠相比,藍笙沒睡好的原因可就算不上愉悅。

作為一只大齡單身熊貓,終于有機會和心上熊更進一步,卻被冒出來的人類毛頭小子攪和黃了。

再心胸寬廣的人也無法從容以待。

藍笙表示,他就是小肚雞腸的熊貓。

在陸汣被迫又喝完一大杯熱水後,藍笙唇角終于露出一絲真切的笑容。

陸汣仰面躺在床上,打了個水嗝,生無可戀。

“讓開!讓開!”

一群人沖進來,在陸汣沒反應過來之前,兩個魁梧大漢一左一右架起陸汣就走。

周女士拽住跟在後面走進來的陸先生:“他們是誰?要把咱兒子帶去哪裏?”

陸先生安慰妻子:“直升機停在山坡上,馬上送陸汣去醫院,別擔心了。”

周女士:......

陸汣最終還是沒有登上直升飛機,他吐了兩個大漢一身水。

直升飛機浩浩蕩蕩來,浩浩蕩蕩去。

陸汣躺在床上,臉色發白,唇有些起皮。

周女士穿戴整齊,眉宇之間掩飾不住喜色,看着兒子發幹的嘴唇,叮囑道:“兒子,媽媽走了,你多喝熱水。”

陸汣幽幽看着周女士,擺擺手。

阮阮回頭望了望陸汣,“老大,你好好休息哦。”

陸汣心裏暖洋洋的,她在關心他。

嘴唇張了張,陸汣剛要和阮阮說話,龐卷率先搶過話頭,他笑容爽朗:“阮阮,你和阿姨他們去玩吧,照顧老大,包在我身上!”

周女士左手拿着工具包,右手挽着阮阮,留給陸汣一個甩着馬尾的快樂背影,一家人快快樂樂去滑雪。

“老大,吃蘋果嗎?”龐卷咬着蘋果,嘴裏含糊不清,他還記得自己主動請纓留下來是以照顧陸汣的名義。

陸汣掀起被子蓋過頭頂,以實際行動表示态度。

龐卷翹着腿,快活地吃蘋果,滑雪多沒意思,又累又冷,還是在房間裏吃東西開心。

到底是半大小夥子,吃過藥睡一覺,醒來又是生龍活虎的模。

“你醒了?”

陸汣聞聲看過去,阮阮坐在窗邊,下巴托着腮,圓潤的眼眸綻着笑意。

起伏的雪山與冰封的湖泊在她身後延展,一窗之隔,一邊寒冬,一邊暖春。

陸汣靜靜撫着胸口,鼓噪的心跳聲中,他聽見自己慢慢開口:“過來。”

随後陸汣看見,嬌憨靈動的小姑娘仿佛一只蝴蝶翩跹落在他身側,他伸手就能摸到對方柔軟的黑發。

陸汣眸光閃動。

小姑娘的嘴唇水潤鮮妍,仿佛春日浸了水的桃花瓣,水波湧動,桃花瓣在陸汣眼前忽而遠忽而近。

開了竅的少年人,心上人的一舉一動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即使尋常的事,亦使人心癢難耐,又舍不得移開目光。

陸汣,他,像所有情窦初開的少年人一般,止不住地心猿意馬。

阮阮毫無察覺,興致勃勃說着滑雪場的見聞,五官明媚生動。

驀地一只手掌捂住阮阮的唇,陸汣從牙縫裏溢出來一行字:“夠了。”

阮阮的聲音戛然而止,黑白分明的眼眸瞪得圓溜溜,一眨不眨望着陸汣,無辜又茫然。

相較阮阮小巧的臉,陸汣的手掌寬大,連帶鼻子一同歸納到手掌心的範疇。

阮阮不知陸汣心中所想,卻本能感到陸汣語氣中的躁意。

她安靜了幾息,手掌下的呼吸空間狹窄,她終究忍不住呼出一口氣。

溫熱的鼻息噴吐在掌心的皮膚,陸汣仿佛被燙到一般松開手。

耳邊的紅一路燒到臉頰,陸汣皮膚冷白如玉,襯得這抹紅愈發顯眼,長睫微垂,遮住眼眸中翻湧的情緒。

眼前這副光景,阮阮眼眸中閃過疑惑,随即恍然大悟。

她拉起被子迅速将陸汣裹成蠶繭,手貼在陸汣額頭摸了摸,望着陸汣紅撲撲的臉蛋,語氣飽含擔憂:“怎麽辦?看起來燒得更厲害了。”

阮阮是玩雪玩得太歡實,別人踩着滑雪橇滑雪,阮阮則直接用身體在雪地裏打滾,幾個回合下來,衣服濕得透,所以才回來換衣服。

回來之後外面便落了雪,阮阮幹脆一邊看雪,一邊守着熟睡的陸汣。

見陸汣一覺醒來似乎燒得更嚴重,她有些懊惱地敲了敲額頭,她只顧着看風景,竟未曾留意到陸汣的異常。

比起懊惱的情緒,阮阮更注重及時補救。

她用被子将陸汣裹得嚴嚴實實,确保陸汣待在密不透風的被窩裏,才轉身在房間裏找測溫儀和藥。

36.5℃。

體溫正常。

阮阮一會看看測溫儀裏顯示的數字,一會看看陸汣滾燙發紅的臉,一時間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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