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捷将行李挨着床放下,擡頭見鄭北林背靠衣櫃站着,偏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雖然掩藏得好,還是能從中發現幾絲打量的意味。
“原本是我姐的房間。”被他抓個正着,對方也不閃躲,“被單是全新的,衣櫃也沒東西了。”
阮捷連連點頭。
又覺得不太禮貌,總該誇幾句以示感謝:“好香。”
鄭北林一蹙眉。
阮捷在心裏給自己一個耳光,又糾正:“就是說,幹淨整潔,太好啦。”
畢竟是偶像,還是有點小緊張。
鄭北林沒再說什麽,把鑰匙放到床櫃上,又帶他去浴室,讓他先沖澡。
估計鄭北林一般只用主卧的浴室,外面的浴室比較空,洗手臺和雜物臺都比較空,只有一瓶沐浴露和一瓶洗發露,仔細一看,還未拆裝。
新買的。
阮捷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一個澡沖了很久。再出來,客廳沒人,路過電視櫃,看見一張全家福,忍不住停下來。
照片上的鄭北林臉還很嫩,估計還是個大學生,一件深藍色長袖T恤,頭發比現在張揚一些,嘴角帶着笑,摟着一位年輕女人,女人眼睛與他如出一轍,而兩人身前坐的夫妻阮捷認識,就是鄭北林父母。那麽不難猜出這就是姐姐,沒記錯的話,叫鄭北夕?好像幾年前就生小孩了。
忽然被叫了名字。
阮捷給吓了一跳,循着聲音望去,才發現鄭北林一直在露臺上,手裏是一對啞鈴。
有些不知所措,就聽到對方忽然道:“冰箱裏有布丁。”
不知怎麽,忽然感覺被當做小孩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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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差不多十歲的年齡差,他不就是小孩麽?
入住第一天,阮捷被這陣壓抑的氣氛搞得摸不着北。鄭北林有點變樣了,以前雖然也有些嚴肅,但還是對他笑過的,而現在,從放他在房間收拾東西,到一起吃晚飯,再到晚上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看電視,也不見臉上有什麽表情變化。
讓他來這裏住,應該多少還是出于禮節,更有可能是鄭伯伯的意思——誰願意和一個忽然冒出來的陌生人住一起?
反正也不會久住,也可以一邊留意租房問題,有合适的就搬走,這樣即便三個月後還想繼續實習,也不會打擾太久。暗自做着打算,就算鄭北林冷淡,他有求于人,也不能冷淡。其實說起搭讪,算是他比較擅長的,關鍵是對鄭北林有些畏懼,不知道從哪說起比較好——總不能說,其實咱倆差點就打娃娃親了吧?
沒話找話,兩人沒什麽童年記憶可以共同回憶,他只能憑借這些年對F大的了解和他搭話,圍繞他的學校,他的工作。因為是外行,有時候問題太傻,鄭北林會難得忽然一笑,這麽一笑,阮捷就有點受不了了。
他畢竟是個天彎——到現在也只有陸之瑤知道的秘密。
鄭北林五官生得英氣,本來就讓人心癢癢,再這麽一笑,更加撩人。
阮捷不敢再多看,在沙發上幹坐着,左腿搭到右腿上,一會再調換過來,反反複複。他對紀錄片沒多少耐心,又不方便起身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鄭北林先開了口。
“在唯樂上班?”
阮捷一愣神,才發現是和自己說話。
這麽一提,苦水全湧上來了:“是啊,客服部。”
鄭北林道:“客服?”
情緒一上來,阮捷也不拘束了:“你說我一搞計算機的,簡歷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撲通一下扔客服部了,說人手短缺,下個月就給我轉正……啊不,給我轉技術部。拖這麽就才給答複,我琢磨吧,沒準我的簡歷都是從垃圾桶裏撈回來的。”
鄭北林嘴角帶笑,拿起茶幾上的杯子喝茶。
阮捷盯着他:“現在找個實習單位也不容易,網投全打水漂了。”
鄭北林不做反應,慢條斯理喝飽了,将杯子放回桌上,身子往沙發背上一倒,也不看他,“讓你轉部門就好,學校那裏方便申請。”
之後鄭北林沒再多說什麽,将近十點鐘就回了主卧。
阮捷不認床,但住這麽一間少女氣息濃厚的卧室,多少還是有些別扭,就好像時時刻刻在提醒他,這裏本是不該來的。後天才開始上班,睡不着也問題不大,他便起來開電腦登錄LOL,打到淩晨兩點,睡意濃厚了,才鑽回被窩。
真的很香。
說出那句話時候,其實并沒有聞到,然而這個時候萬籁俱寂,空調風吹着腦袋,被單上的金紡香味萦繞在鼻翼周圍,并不濃烈,甚至有點安神的作用。
迷迷糊糊間,覺得鄭北林也不是那麽不歡迎他。
上班頭一天,比預想中還要慘。
經理是個面色不善的中年女人,從一開始就把阮捷叫作“阮籍”,因為那時候正在辦公室裏交代事項,身邊還有同期一位實習生,阮捷不敢反駁,知道當領導的都好面子,現在糾正就是當面打臉。
但一整天工作下來,發現這位範經理并沒有自我懷疑和積極改正的精神。
“領導和學生會長一樣,他就是理,千萬別妄想跟他講理。”實習同事彭馳軒這麽勸他,一臉的高深莫測,“別在意,阮籍。”
阮捷:“……”
一拍腦袋,彭馳軒忏悔:“又錯了,不是……你這名字真的拗口。”
阮捷低頭收拾東西,不想再接茬。
範經理把兩個實習生當雜工用,他們非但要扼守崗位,頂着服務號應付各種來電,還要随叫随到,端茶倒水,傳遞文件,樣樣不能落。後來聽一位前輩解釋才知道其中原因,公司太小,範經理請不了助理,每年來實習生,最高興的就是她。
頭一天就累得眼皮打架,下了班又被彭馳軒邀約一塊吃飯,說是難兄難弟,要好好培養感情,團結一致,共同應對一切風雨。
阮捷給鄭北林打了電話,很是過意不去,對方卻是答應得爽快,三言兩語對話就結束了。
“你說你幹嗎取這麽拗口的名呢?”
在飯館坐下,彭馳軒又開始抓着他的名字不放。
阮捷道:“上高中時候,同學經常會把《滕王閣序》背成‘阮捷猖狂,豈效窮途之哭’,你不覺得特別帶感?”
彭馳軒瞪大眼睛:“你要點臉。”
阮捷一邊抹臉一邊感慨這還真是個自來熟。
彭馳軒又道:“不如叫你阮阮?”
阮捷:“……”
彭馳軒道:“捷捷聽起來就像在怪笑,桀桀桀桀桀……唉,你爸媽怎麽想的?”
阮捷哭喪着臉道:“大哥醒醒吧,你不适合講笑話。”
彭馳軒一拍手:“哥就這毛病,別介啊。”
阮捷道:“給你陽光你還真就燦爛了啊……”
彭馳軒話鋒一轉:“阮阮你什麽專業?”
從小到大只有陸之瑤這麽叫他,姑娘家聲線溫軟,還能接受,彭馳軒這麽粗犷的聲線搭上這個疊音,雞皮疙瘩一瞬間就上來了。
也只能忍。
阮捷吃了口面,口齒含糊道:“計栓機。”
彭馳軒眼睛一瞪:“那你來這湊什麽熱鬧?”
阮捷把面咽下去,才道:“你什麽專業?”
彭馳軒道:“中文。”
阮捷道:“那客服又關你屁事?”
彭馳軒:“……”
最後兩人皆是一聲長嘆。
難兄難弟。
話匣子漸漸打開了,彭馳軒自來熟,阮捷也不是怕生的人。加上現在兩人一同身處困境,更有惺惺相惜的感覺,于是從經理和同事聊到來電客戶,最後話題展開到大學生活,彭馳軒在D大,和鄭北林任教的F大恰好對門,一個偏社科,一個偏工科,F大的男生經常往D大跑,D大的姑娘呢,又朝着斜對門的軍校深情眺望,最終形成大學城裏著名的三角圈。
為什麽說三角圈?
聽說軍校基佬多,所以兵哥哥們都是朝着F大眺望的。
兩人促膝長談,甚至有相見恨晚之感,恰好天氣熱,就叫來幾瓶冰啤,直接吹瓶。
阮捷從小被他媽管教着,酒量還不如陸之瑤,三瓶下肚有些暈了,彭馳軒依舊滔滔不絕,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拿起手機一看時間,說該回去了。
“我那地方比較偏,不能回太晚。”這麽解釋。
阮捷連連點頭。
彭馳軒又道:“阮阮你住哪啊?”
阮捷琢磨着怎麽介紹鄭北林。
彭馳軒:“遠不遠?”
阮捷:“B區,地鐵三站就到。”
“那敢情好。”彭馳軒一邊起身,“我就先走一步了。”
阮捷雖然有些暈乎,但人還沒醉得過分,不免懷疑他這席話的前後邏輯矛盾。
既然遠,難道還不坐地鐵?
他也是要去地鐵站的。
搖搖頭準備起身,服務生過來了。
“帥哥,麻煩結個賬。”
阮捷随口問了價,得到答複,總算明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