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趙一霸手指勾着手腕上蔣姜江送他的镯子,手指摳下去,又勾上來,如此無知覺般反複着。走道上風很大,趙一霸有些長了的頭發被吹得粘在臉頰。
“他們很登對啊。”忽然有個男聲在他耳邊響起。
趙一霸回過頭。他身後的殷銀低下頭,與他對上視線,輕輕一笑。
“回屋裏去吧,這裏風大。”殷銀勾了下趙一霸的肩膀。
趙一霸又看了眼走道盡頭的蔣姜江和明寧,蔣姜江似乎說了什麽好笑的話,逗得明寧一邊捶他一邊笑個不停。趙一霸開始覺得有些小憂傷了,雖然他沒有懷疑過江江。
蔣姜江很少來探班,但是來劇組了也不知道是探他還是探明寧了。
所有的人都在傳蔣姜江和明寧是好上了的,蔣姜江一來劇組,明寧當然是要纏上去的。趙一霸不怎麽聽八卦,可是當所有人都說是這麽回事、蔣姜江确實又和明寧走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會茫然,似乎是自己最喜歡的東西,上面刻的不是自己的名字,這種感覺很微妙,并不讓人好受。
趙一霸抱着殷銀送給他的琵琶坐在他對面,應殷銀的邀請,彈了戲裏面的曲目。殷銀在《國色》裏扮演另一位男主角,與趙一霸第一場對手戲便是趙一霸坐在地上彈曲子。
殷銀還記得當時天很熱,他們都穿得厚厚的,屋裏還燒着火盆,要裝成很冷的樣子,唯一輕松些的演員可以說就是趙一霸了。其實也不一定輕松,趙一霸穿得破破爛爛地坐在地上瑟瑟發抖,被迫彈着琵琶獻媚于他。趙一霸是他戰勝別的國家虜獲來的戰利品,是那個國家最小的、最漂亮的王子。
殷銀擡起他下巴的那一刻,有點愣神,趙一霸那會子很瘦,瘦得有種病态的美,那哀傷的、有一絲屈辱又帶點茫然的眼神很抓人。導演喊了停,殷銀表情不對。
那天是殷銀得了影帝以來,重拍次數最多的一次,那孩子實在是太招人疼了啊,做到不帶一絲憐憫有點困難,只能盡量隐去他的憐惜。
在戲裏,兩人還有過幾場“床戲”,并不暴露,每一場的鏡頭沒超過一分鐘,卻要求很□□。
殷銀壓在趙一霸的身上,被子下面,兩人都穿了短褲,貼在一起的上身去是裸露的。趙一霸的皮膚很白、白裏透着紅、非常細滑,不大像男孩子的皮膚。殷銀望着趙一霸潮紅的臉,霧霧朦朦的雙眼,喘息着,低頭親住了他的嘴,是真的親,那不是劇本上要求的吻,殷銀卻着了魔似的用舌頭撬開了趙一霸的嘴唇。
殷銀不記得他有沒有聽到導演喊停,只是他松開趙一霸時,趙一霸大概是分不清戲裏戲外,表情很迷茫,低低地喊了聲“殷哥哥”然後輕輕推了他一下。
殷銀當時的狀态非常糟糕,因為他确實硬了,導致他不大敢和趙一霸演剩下的兩場。慶幸的是,後來那兩場臨時被删了一場,另一場也改了。慶幸的同時又有些失落,殷銀猜得到應該是蔣姜江要求的,趙一霸即便是不願意應該也不會想得到要求改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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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一霸把戲裏的曲子反複彈了幾遍,把琴翻扣在腿上,盯着地面開始愣神。
初次見到趙一霸,殷銀記得當時的趙一霸也常愣神。那時,殷銀去趙老爺子家拜訪趙老爺子,那年他二十出頭,不過在圈子裏卻混了很多年了。趙一霸那會也才十多歲,一個人坐在草坪地裏,不說話,光是盯着某處發呆,人也消瘦得厲害,狀态非常糟糕;對于別人的接近,生人也好熟人也罷,他似乎都會覺得恐懼,蔣姜江卻是個例外。
殷銀後來得知,那是因為趙一霸常被後母打的緣故,據說還是蔣姜江救了他,要不然他們一大家子還不知道那個女人這麽對待過他。
趙老爺子對他後母的事一直耿耿于懷,連在他們面前都不掩飾他對趙一霸的愧疚。趙老爺子對趙一霸的感情很深,深得讓殷銀有那麽點想不明白——他們只是祖孫而已。
殷銀從過往中回過神來時,他的手已經覆在了趙一霸的手上。
趙一霸迷惑地看着他。殷銀笑道,“認識你的時候,你才那麽小。”殷銀不着痕跡地挪開了手,比劃了一下,“一轉眼就這麽大了。”
“殷哥哥,”趙一霸有些不在狀态,不知道怎麽接話。
殷銀站起身,說:“放松些,拍不好沒多大關系的,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晚安,睡個好覺。”殷銀勸慰他的不是他和蔣姜江的事,他說的是拍戲上的事。
趙一霸現在拍的那個場景拍了很多天了、不知道重來了多少次,還沒有拍到導演滿意。趙一霸演的那個名角色回到自己的故土,當上王,卷土重來,向另一名主人公展開戰争、實行報複。
導演要趙一霸恨,苦痛屈辱、國仇家恨等等這些附加在趙一霸身上,他得恨,恨得根本看不到有過一絲愛意,導演要求趙一霸再剛強些、再堅硬些,是恨意撐起了他的全部,讓他能夠報複下去,走下去、挺起胸膛活下去,可趙一霸總是哀勝過恨。
導演又一次氣急敗壞地喊停。趙一霸慌了,他心裏也急,越急越慌越沒辦法。
“你心裏在想什麽?嗯?你在想什麽啊!?你要想着殺了他殺了他!你必須殺了他、滅了他的國家,你才對得起你死去的親人!對得起你的國家、對得起你自己!”導演越說越激動,把已經被揉成了條狀劇本甩到趙一霸身上。
趙一霸垂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誰都沒敢看。小付飛速奔過來,擋在導演面前,這種時候也不好和導演多說什麽。
那導演一瞧見小付,氣更不打一處來,他們這些個人曾逼着他删戲呢。
當初,他看上趙一霸,是覺得他适合、能演,誰想到他到來是個頭不小的,反倒因為他,他的工作□□涉了。
“什麽玩意啊!不拍了不拍了!”導演吼完了,氣鼓鼓地轉身要走。邊上的人一瞅苗頭不對,立馬迎上來勸解,哪個演員沒個拍不好的時候?
接下來的戲,導演還是沒有再重拍趙一霸的,給他指了條沒人走的道,讓他自己去那邊多走幾步,好好想想。
趙一霸獨自一個人出去了,沒什麽好想的,一路上認真地踢着石頭滾啊滾。滾到後面,兩只腳各踢的兩顆石子撞到了一起後彈開了,他笑了下,然後開心了,把導演給忘了。
“哥。”趙一霸仿佛聽到有人叫他,看着滾遠了的兩顆石子,覺得不真切,江江早上才離開。
“哥,傻樂什麽呢你?”真的是蔣姜江,他走過來捏了捏趙一霸的臉。
“江江!?”趙一霸握住蔣姜江的手,真的是江江,手是暖的。
蔣姜江本來昨天才來看趙一霸,今兒早上就急急忙忙的走了,他發現來這兒看趙一霸就是個錯誤,還把明寧留在劇組、沒找人“陰”她更是個錯誤。于是,蔣姜江早早就離開了,離開又回來了,誰會知道他殺了個回馬槍?
剛在那邊停了車,才挂了小付的電話,蔣姜江就看到了趙一霸,見他低頭踢石子,自娛自樂玩得還很嗨,沒來打擾他,他也不想想自己幾歲了。
“江江,怎麽又回來了呀?”
“我高興。說說,你剛才在笑什麽?”
趙一霸望着蔣姜江笑,光笑不說話,然後把手往身後一背,說,“不知道。”
“逗我呢你。”蔣姜江把趙一霸的頭抱懷裏,亂揉一把他的頭發。
趙一霸被蔣姜江鬧得氣喘籲籲的,本來還想反擊,給蔣姜江撓幾下癢,結果被蔣姜江撓得上氣不接下氣。
“車上去。”蔣姜江四處張望一眼,這附近比較偏僻沒什麽人,但也怕有什麽人竄出來打擾他和他哥。拉着他哥,上了停在路邊的車。
“江江,”趙一霸喊一聲江江,然後笑一下,隔段時間又喊一聲繼續笑。他坐在後座,舒舒服服地靠着,旁邊就是江江,也沒說什麽甜言蜜語,就是覺得高興。
“你被導演罵了?”
趙一霸嘴巴扁了扁嘴,這是個坎,他還沒跳過去,很迷惘,不知道怎麽跳。熬不過的時候,真希望時間不要帶上他跳過,跳完之後再來接她。
“江江,我是不是演得很差呀?”
“不啊,很好啊。你和殷銀上床的時候,我恨不得把他拖下來自己上。”蔣姜江說,其實不止是想拖下來那麽簡單,最好能踩掉殷銀的蛋蛋。蔣姜江也覺得自己黑暗了,幸好是看的視頻,沒在現場,在現場怕自己真控制不住,太小心眼了,天生的沒辦法。
“可是,江江,我不知道怎麽演了。為什麽是恨呢?”劇本上明明是有過愛的,就算是離開了對方、就算想殺了對方也還應該有愛。可是到底是愛多還是恨多呢?又該怎麽表達呢?
趙一霸的思緒和蔣姜江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蔣姜江摁住趙一霸的唇瓣,揉了揉,有些用力,他貼着趙一霸的耳畔問,“他親你了?”
趙一霸想了想,點點頭。
“他親你的時候,你爽不爽?”
趙一霸很茫然,沒有爽不爽的,和平時肢體接觸沒有太大差別,只是稍微有點兒怪怪的。
蔣姜江不滿意他的态度,這是爽了嗎?一副很欠的樣子。
蔣姜江起身換了個姿勢,半跪在車裏,親趙一霸。大家都是年輕人,即便是大白天的,這種事情也還是能理解的。
蔣姜江不想弄出動靜,如果是對方的話,就算是用手也會比自己弄強多了。
趙一霸被蔣姜江弄得意亂情迷,很快就在蔣姜江手裏解決了,他衣領敞開着,褲子差不多也退到了大腿上,蔣姜江作怪的手還在亂摸。
“哥。”蔣姜江親吻着趙一霸,拉着他的手覆在……
蔣姜江快出來的時候,有人在敲車門,然後貼着車窗看,貼得太近了。蔣姜江一回頭看到了明寧的臉,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她看到了趙一霸的臉。
蔣姜江又驚又難受,真的很不容易,都到了那個份上了,出不來還得縮回去。
“江江。”蔣姜江嘗試把褲拉鏈拉好時,趙一霸勾住了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剛洩過的原因,這樣仰望着蔣姜江的趙一霸,讓他覺得很脆弱。
蔣姜江來不及替他把衣服穿好,只随便幫他把褲子提上去,然後用他的大衣蓋住了趙一霸的臉以及上半身。
明寧還在外面不停的拍車門,動靜鬧得太大,會把別的人引過來。
白日宣淫的蔣姜江确實有點兒心虛了,他以為明寧已經看到了什麽。
下了車後,蔣姜江擋在明寧前面關車門。明寧聞到從車裏飄出來的那股味了,她先是愣了下,臉色全然變了,拽着蔣姜江硬是要看請車內的另一個人,那心态那表情和來抓奸的沒差別。
蔣姜江站那不動,說:“要鬧換個地方鬧,你是個公衆人物。”
明寧沒有鬧,她一沒喊二沒打鬧,就是要看看裏面那個和蔣姜江在一起的人。即便她沒鬧,就因為他們怪異的姿勢,邊上也慢慢有了些“看戲”的人。
蔣姜江不敢離開車子,他怕他一走,趙一霸會傻裏吧唧的走下來,或者會有大膽的湊熱鬧的人跑來開車門。萬一碰上個想象力豐富的觀衆,有可能會猜中事實。也是蔣姜江心虛,有些過于謹慎、緊張了。
“蔣董,這兒交給我吧,您先帶明小姐離開。”嚴桀比小付先趕到,他不用知道什麽事,光看這架勢就知道怎麽處理。
“嗯,別讓他們拍照。”蔣姜江交代一句。
“不許走。”
“他走他的,跟你半毛錢關系也沒有。”蔣姜江硬拽着明寧走了。
嚴桀對周邊的人說散了,這時候,小付也到了,他把圍觀的人手機裏拍的莫名其妙的照片都給删了。
就在沒人守在車門邊時,有一個人走到了車邊,拉開了車門,然後看到了趙一霸。
遮在趙一霸身上的大衣滑到了他的腿上,他的衣服還是半敞開的,身上有些淺淺的吻痕。趙一霸什麽表情也沒有,光是睜着雙眼,一動不動的,對外面沒反應,對開車門的殷銀也沒反應。
趙一霸還是想了事的,他想讓明寧知道他和蔣姜江的關系,但那只是一瞬的想法,趙一霸很快就感到了羞恥,在蔣姜江跨下車的那一刻。
他為什麽不能和江江好好的在一起呢?他和蔣姜江的事誰都不能講,能講的只是江江和小寧的事。江江和小寧走了。他們說,小寧能給江江生個漂亮娃娃,肯定既漂亮又聰明,然後又是一個前途無量的星二代!
殷銀想上車。
嚴桀溫和地笑着,掰開了殷銀的手,說:“殷先生不用操心,蔣董會處理好他們之間的事的,也懇請您替趙先生保密。”
殷銀不便多說什麽了。
嚴桀把車開走了。
從車內後視鏡裏,嚴桀看到了趙一霸木然的臉,再回過頭看時,趙一霸其實不是木着臉的。
他在哭,咬着牙一點兒聲也沒有,就是淚珠子在滾,嘩啦啦地往下落,身體僵硬着也沒有動彈,憋得太厲害了,整張臉慢慢變了色。
嚴桀慌忙靠邊停了車,“小一,哪兒不舒服?”
“應該是恨,恨得想殺了他。”他說道,卻不像是有恨意的樣子,他那句話大抵是在說戲,只是怪異的眼神讓人心裏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