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仲春二月,正值紅杏盛開時節,在春寒料峭之中,小杏妖嬈弄色紅,豔紅的杏花在青城中盛開。青玄湖不遠的洛秦河上一直林立着“煙月翡翠坊”,坊中歌舞伎館內藝妓紛紛乘着畫舫在河中游弋,城中富庶可登上畫舫吃花酒,飲酒作樂,賞月觀舞。紛繁闌珊處的夜色雖帶着一點溫文爾雅和歌舞彈唱的繁華氣息,但隐約透着一種殷慘的氣象。

白秀坐在烏蓬船頭,左程持槳在船尾,夜涼襲來。白秀的手中把玩着精致的香囊,向不遠處的燈火輝煌一望,側過臉問:“左程,你怎麽看王爺和我?”左程停住手中的槳,微微一怔,佯裝憨傻地搔搔頭說:“喂呀……應該是王爺懂曲,與你算是高山流水了。”白秀聽後索性将身子全轉過來,面朝左程繼續問道:

“那你又怎麽看纓妃和我?”

“我一個大老粗,哪來看不看的?”

“那你怎麽看你和我?”

白秀将香囊拿到鼻尖附近嗅了嗅。左程頓了頓,眉宇間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我保護你,你相信我。”

“對……我相信你,不管你是什麽身份,我都一直相信你。”

左程的眼神中迅速劃過一絲驚奇:“你既然早就知道,怎麽什麽也不說?我這顆腦袋多少人想搶都來不及。”

“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誰,我不在乎你是翡翠坊的雜役還是墨枭的殺手,自打你從沈奚手中接過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意識到,我喜歡你,”語罷,白秀低下頭皺了眉毛,目光暗淡,捏緊香囊:“當日那句‘心悅君兮知不知’,你道我是為誰而唱?”

“別說了,你這是玩火***。”左程的目光瞬間一沉,平日裏憨厚的樣态已然全無,眼眸冷峻,周身萦繞着肅然清冷的氣息。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可我……”

“誰讓我偏偏喜歡上的人……是你。”他打斷左程的話。

清幽冷落的湖面,夜色迷蒙,所幸無人攪擾這渾然剔透的蒼銀色。烏篷船內彌散着冷香的陰沉,船外是陰森幽寂的氣息。白秀的身上兜着素白的鬥篷,只露出一張小巧而蒼白的臉,眼睛始終靜靜的睜着。語氣一轉,他失聲一笑,笑中帶着戲谑與無奈:

“而且……你殺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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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旋即擡起手腕,另一只手持匕首,對着細長白皙的腕上劃了一道三寸長的口子,觸目猩紅的鮮血汩汩湧出,沿着手臂緩緩流下,不出一會兒就把素白的衣衫染得殷紅通透。左程尚未從他的舉動中回過神,只見劃開的傷口從底部慢慢愈合,很快恢複如初,不着一點痕跡。

“看清了嗎?無論我受多少傷……都會恢複。”

說完,又是一刀狠狠劃向手臂。白秀流着淚顫聲道:

“就像這樣……”

“夠了……”

“反正都會長好……又何必可憐我?”

一陣略帶寒意的陰風飒然而至,淚水模糊了眼睛,看不透徹眼前的景和眼前的人。鬥篷的一角被風掀起,直撲竄到胸前,他未有停手收勢之意,沖着手臂深深一劃,恢複的速度不及受傷的速度,整條手臂已經被劃的慘不忍睹,三道劃痕交錯層疊着,駭人的鮮血從傷口裏源源不斷湧出,像溪流一樣流出在彙聚成一股,侵染透了整條衣袖,再順着衣袖滴答滴答地落在船板上,汪成一灘血。

“我說夠了!”

左程忽的一下擎住他握匕首的手腕,白秀扭動着手腕,試圖掙脫掉他的束縛,可力道根本不能與之抗衡,當啷一聲脆響,白秀撒手甩掉匕首。

燭火在帳幔前跳躍着,明明滅滅,時而倒向一邊,青玄湖面上升騰着一汪一汪迷蒙晶瑩的霧氣。

“可我在乎……”左程緊扣住他的手腕。

白秀眼裏噙着淚,怔怔地凝視着他。左程伸手,骨節分明的食指徐徐地順着白秀眉心三片隐隐發光的花瓣抹過去,沙啞着喉嚨低聲道:“不要這樣……我會心疼。”之後緩緩松開箍住的手。

“香囊……你一開始就沒打算放毒,對不對……”白秀泣不成聲,凝噎着握緊雙拳捶打在他的胸口上。左程不反抗,也不辯白,任白秀肆意的捶打。掙紮累了,白秀緊緊地拽住他的衣襟綴,額角抵在他的胸膛止不住地抽泣:“即便你真的放毒在裏面,我也會裝作不知道……”

“因為你從來沒懷疑過我,還因為,我已經厭倦了殺戮,猜忌和背叛。”

話語剛落,只聽數只帶着火花的箭矢瞬間嗖地向船篷發來,左程急速回神将白秀撲倒護在身下。“嗡嗡”的數聲,利箭貼着他的頭皮擦邊而過,在削斷了幾根發絲之後深深釘入船梁的木樁上,火星濺落到覆蓋月琴的薄單上立刻燃燒起來,哔哔啵啵肆意擴大着領域。火勢蔓延很快便失去控制,整只小船燃起熊熊烈火。左程一把提住白秀,雙雙投入水中。白秀不識水性,身後是通紅熾熱的火焰,前頭是漆黑黑一片,尋不到左程的身影,情急之下張口呼喊,有一下沒一下地撲騰着,幾番起伏嗆了不少水,正當劇烈咳嗽之際,左程忽地從水中鑽出,有力的手臂将白秀從腰間一環,向岸邊游去。

二人匍匐上岸時,衣服被水浸透沉得厲害。左程忽然感到頸間一涼,原本随身攜着的匕首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在墨色的夜中明晃晃刺眼地厲害。

“白秀,你聽好了,我蓮月借吳王之名暫時保住你一命,可作為交換,你必須永遠從青城消失。”月娘周身一片肅清,正站在二人身後,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濕淋淋一身狼狽的兩人。持匕首的壓制住左程的,是她在翡翠坊的貼身婢女——碧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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