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婚前協議/不再允許你愛…… (1)

沈浮聲半晌沒動靜。

他的表情、動作,神态、呼吸,甚至于在指間那支煙飄出的煙霧,都随着阮然說出的話一并靜止了。

他背後是遼遠灰蒙的雨幕,他仿佛是天地這副油畫中靜默的一員。

過了好一會,沈浮聲收回視線,留給阮然線條分明的側臉,語氣閑散:“阮小姐,沒想到你喜歡這種。”

“早該讓那女人打幾個電話,得省我多少力氣。”

阮然瞟他一眼,沒搭腔。

實際上,阮然并不似表面那般平靜,她的心髒在胸腔下跳動着,速度比以往要快很多。

她甚至說不清自己是不是一時沖動。

只是方才,和管家告別,她向這邊走來。

遠遠看着沈浮聲,站在争奇鬥豔、姹紫嫣紅的花圃旁。

沈浮聲并不像是會愛一圃花的人,他面前的那些花草顯然更符合沈夫人的審美,和廚房那些熱熱鬧鬧的粉色貼紙相得益彰。

讓阮然想起自己現在住的房子,很小,也不是特別方便,卻和母親生前,自己與她住的地方如出一轍。

走到沈浮聲身邊時,濕潤而涼冷的空氣貼上她的皮膚。

将落未落的深秋暮雨下,曠遠渺茫的天地蒼穹中,他們是恰好相遇的兩人。

半晌沒人說話,那支煙吸到了盡頭。

沈浮聲将煙頭按滅在旁側的煙灰缸裏,轉過來看着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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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是一種奇異的專注,似乎在端詳阮然的表情,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猶豫抑或退縮。

那雙桃花眸如同冰封的深海,阮然看不到其下的波湧,只一瞬不瞬地回望回去。

沈浮聲向前一步,把兩人距離拉得極近,又擡起手。

阮然下意識想往後躲,卻在最後停在了原地,被迫擡起頭看他。

他的五指修長,覆着很薄一層肌肉,輕易可感受到其下的力道。

同他本人一樣,象征着權勢與危險。

那只微蜷的手在阮然的臉側懸空,如果舒展開,便能握着她的下颌與脖頸,再收緊,便能讓她在一瞬間窒息。

但是沒有,沈浮聲的指尖只是微微動了動,就又放下了。

随後短促地笑了一聲:“膽子還挺大。”

阮然不動聲色。

沈浮聲收回視線,回到原地,恢複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說:“先回去吧,回頭聯系。”

說是再聯系,實際上,阮然回去後的半個月,沒有收到沈浮聲的半點消息。

她還在劇組的時候,沈浮聲還亂獻殷勤,請全組人喝茶,時不時還要往她的微信發點什麽。

現如今她殺青了,奶茶也沒有送,微信裏更是一聲不響。

阮然是不着急,只是有人先替她坐不住了。

周末時,阮南霆打電話過來,詢問她與沈耀結婚事宜。

“我不會和沈耀結婚。”阮然說。

阮南霆沒有想到,他給了女兒足足半個月時間考慮,最終的結果卻仍然如同鐵板一塊,釘子都釘不進去。

“我之前說的你根本就沒有聽麽!”阮南霆壓着火氣道,“我養你到現在,花了多少心思與精力,不說讓你回饋多少,現如今面臨危機,你就眼睜睜看着家裏破産嗎?”

阮然靜了靜,說:“你本來也是有義務的,不是麽。”

阮南霆與餘輕霜的愛情故事,早些年在坊間盛傳。

阮然的母親餘輕霜的出身不算大富大貴,但也算出身書香門第。而阮南霆則是根系龐大的阮家其中一支的獨子。

兩人在學校相識,随後相愛,然而兩人家庭落差太大,阮家無論如何不同意兩人的婚姻。于是阮南霆與餘輕霜私奔,兩人結婚,生下阮然。

然而好景不長,富貴的貴公子無法接受驟然的生活落差,阮家斷供後,兩人的生活頗為艱難,對彼此的感情也在柴米油鹽中消磨殆盡。

最終阮南霆與餘輕霜離婚,阮南霆回阮家另娶,餘輕霜帶阮然獨自生活。兩人分道揚镳。

那時阮然不過兩歲,還沒有什麽記憶,對父親也沒有額外深厚的感情。從兩歲到十四歲,她一直跟着母親長大。

由于當年的私奔,餘輕霜的父母一直對女兒頗為失望,哪怕餘輕霜離婚,也不接受母女兩人。

餘輕霜便帶着女兒獨自在外生活。

阮然十四歲的時候,餘輕霜病重去世,阮然最終被接回姥姥與姥爺家。但兩人年事已高,唯一的女兒又英年早逝,兩位老人悲痛不已,不到兩年,便接連撒手人寰。

那之後,阮然開始了漂泊的生活。

先後失去了母親,姥姥與姥爺,阮然在母親那邊的親戚裏,被偷偷冠上了克星的名號。而阮然那時又患上眼疾,行動不便。

因此在阮然的姥姥姥爺也去世後,餘家剩餘的其他親戚便沒有人願意接管阮然。

最後還是一個誦經念佛的親戚把阮然送到了靈泉寺,也算給她找個去處,仁至義盡。

這麽些年,阮南霆作為一個父親,始終缺席,從未對她有過一絲關心或聞問。

而在阮然在靈泉寺住了半年多後,才突然出現,将阮然接回阮家。

缺席多年,為何又突然出現。個中緣由,阮然并不清楚。

但有一點是清楚的,阮南霆做這些事甚至沒有超出原本的責任,是他本應承擔的義務。

阮南霆很少聽到女兒直接反駁他的話,愣了一下才說:“所以我履行了我的義務,那你也有你的義務。你以為回到阮家,就和普通人家一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麽?”

法律規定的義務與這些龐大家族的潛規則自然不同,但阮然也無意與他争辯,只是說:“你不用再問我,我有我的辦法。”

“你有什麽辦法?”

“我拍《榮華》的片酬先給你一部分,”阮然道,“剩下的再等一等。”

“那怎麽可能夠呢?”阮南霆的聲音一下拔高了,“你覺得南宇漏的洞你那點片酬就能填滿?太天真了!”

阮然沒有再回答,挂了電話。

又過了兩天,阮然去了公司一趟。

阮然簽約的娛樂公司是國內最大的星華娛樂,說起來,和沈家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不過沈浮聲實際會參與多少內部事務管理,阮然并不清楚。

本來沈家的産業覆蓋方向很廣,沈浮聲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抵達公司,阮然到了自己專用的會議室,經紀人已經在裏面等着了。

經紀人名叫陳慶,手段老練經驗豐富,為人風趣随和。前些年也是一線人物,不過現在隐退幕後,手下只帶幾個藝人,阮然是其中之一。

見阮然和小燦進來,陳慶轉了轉手中的筆,示意讓她們坐。

“你上次讓我幫你多找些資源,我就擴大了篩選條件,”陳慶把電腦擺過去給阮然看,“現在想約你的人很多,但有的付不起價格的,我就給删掉了,剩下的這些都是還可以的。”

阮然看了一遍,都是一些一線的資源,但又不是最拔尖的那一批,究其原因,還是阮然這些年工作強度不高,沒有持續刷自己的關注度。

但以陳慶的能力,拿出來的這些似乎并不是終點,阮然擡頭問他:“還有麽?”

這些資源事少錢多,實際上是阮然此刻的最優之選。

陳慶笑了,一副瞞不過你的表情,欣賞地看了看阮然。

阮然今天穿一身霧霾藍的毛衣,皮膚襯得尤為白皙,面容上的清冷尤甚,顯出冷靜與果決。

陳慶轉回筆記本電腦的屏幕,點了幾下鼠标,打開了另外一個頁面,給阮然看。

方才的那些确實不是他認為給阮然最好的選擇。

都過分簡單,沒有任何挑戰性,于阮然的事業發展并無益處。

但他念着阮然前一陣子囑托他的,想着多給些錢,便優先給出這些。

而現在他給的這個待遇也異常優厚,除卻一些問題。

阮然滾動鼠标滾輪上下掃過劇本,是一個圈內資深導演準備拍的,小說改編的電影,小說本身文學性極強,電影也肉眼可見會有非常顯著的上限。

而且主角從事的也是舞蹈相關,很适合阮然。

陳慶知道,當年阮然為了沈耀,放棄了自己追求多年的舞蹈事業,因而在他為阮然挑選片約時也會額外關注這方面的角色。

只是……

阮然往下翻了幾頁劇本,又回到第一頁,擡眼看到已經确定的部分人員名單。

陳慶知道她看到了,便說:“動作指導是周生林。”

周生林。

能請到周生林,足以見得導演對這部電影的重視,以及其背後資本之強大。

只是對于阮然來說,問題也在這裏。

前些年,她為了沈耀而踏入演藝界,拒絕的那位舞蹈界的大拿。

就是周生林。

周生林至今不願同她出現在同一場合。

阮然沉默了半晌,擡頭看向陳慶說:“你先把劇本發我一份。”

陳慶笑笑說:“好,就知道你不會向惡勢力低頭。”

阮然笑了,這都說的什麽話。

談完工作,陳慶開始與她談天,一臉八卦地從桌子那頭繞過來,問她:“哎,怎麽樣?分手之後有什麽新桃花嗎?”

說着,五指還聚起來捏了捏,做出一副桃花的模樣。

小燦本來坐在後面玩手機,聽到這句話,也猛地擡起頭加入了八卦大軍。

阮然:“……”

看着兩人炯炯有神的目光,阮然也不禁思考。

沈浮聲的那支,到底算還是不算桃花呢?

按俗常的标準講,自然是不能算的。并非什麽浪漫的邂逅,也不能考量有幾多真心。

若真要說,大概是一支被墨浸得通體漆黑的黑桃花。

倒也适合他,那樣一雙桃花眼。

小燦見阮然陷入思緒,臉上笑意更盛,點了點那邊的陳慶,與他交換八卦:“前一陣有一個大佬追阮然追的可緊了,給她買了條五百萬的披肩,還專門送她回家。”

陳慶問:“沈浮聲?”

小燦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陳慶眨眨眼,狡黠道:“五百萬的事跡太出名了,我前兩天來上班,遇上幾個十八線都交頭接耳。”

“然然,你知道你被起了個外號嗎?叫阮百萬。”

阮然:“……”

“诶,”小燦又說,“最近好像桃花期,我剛在許助理朋友圈裏看到說,他在起草婚前協議。”

阮然的呼吸一頓。

陳慶哇了一聲:“這麽厲害,讓我瞧瞧。”

小燦便把手機擺在桌上,阮然本就坐在中間,此時看得一清二楚。

許煥發的這張照片是一疊很厚的A4紙,看不清內容,卻看得出工作繁重。

配字是一個加油的表情,又說,起草婚前協議,勝利就在眼前。

小燦疑惑道:“不過,怎麽結婚還要寫這麽厚的婚前協議啊?許助理是不是什麽豪門?”

陳慶瞟了一眼有些發怔的阮然,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誰知道呢?有錢人的情趣我們不懂。”

……

阮然離開後,陳慶坐在會議室裏轉了會筆,沒有着急走。

過了會,手機在桌上響起,他接起電話。

收起了在阮然面前随和開玩笑的神情,态度變得尊敬。

“沈總。”

對面說了些什麽,他回答:“嗯,給她了。”

“她說先看看。”

電話那頭又囑咐了些什麽,陳慶回答:“知道了。”

當電話結束時,陳慶低聲說。

“沈總,預祝新婚快樂。”

光怪陸離的酒吧,遠方的舞池裏閃動着人影,人群躁動。

吧臺邊,有兩人正在喝酒,其中一人長相優越,身着非富即貴,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有一位身着酒紅色小禮服裙的女性,端着一杯酒坐在男人身側,媚眼如絲,問道:“帥哥,請你喝一杯麽?”

沈耀握着杯柄,周身氣壓很低,聽見女人的聲音,不耐煩地瞥她一眼:“滾開。”

女人看他心情不好,也沒多做糾纏,聳聳肩,又去尋找下一個獵物。

胡一成在旁邊陪他喝酒,随口勸道:“不挺好的嗎?剛才那個,盤正條順,一定帶勁兒。”

沈耀瞥他一眼:“少在那胡說八道。”

胡一成無所謂道:“你們不是都分了嗎?”

胡一成從沈耀口中知道兩人分手的事情,但由于沈耀拉不下臉說是阮然甩的他,胡一成便自然而然地以為是沈耀和對方分手了。

能主動提分手自然沒什麽感情,而現在,沈耀的煩躁不過是不習慣單身狀态罷了。

沈耀又喝了口酒,苦澀的酒液滑入喉頭,他懶得和胡一成解釋。

自從上次自己在阮然與浮聲面前吃了癟後,阮然就再也沒有主動找過自己。

而他的心情也日益煩躁,每次回到家中看見阮然尚未帶走的東西,便控制不住地想要摔東西。

阮然為什麽會和沈浮聲在一起?

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麽時候牽扯上的?

要是別人還好,為什麽偏偏是自己最恨的沈浮聲。

實際上,沈耀對于沈浮聲的了解并不算多,主要都是聽他的媽媽林如談起,而她談起時,語氣多有對沈耀的責備與不滿。

因為沈浮聲是他的同輩,僅僅比他大了一歲,卻能在沈家把握大權,讓沈家上下都對他俯首低眉。

林如又貪戀財勢,便常常拿他與沈浮聲作比較,覺得他不夠上進,又不懂得利用沈家的資源。

其實除了林如以外,沈家許多人都這樣,對着沈氏集團創造的巨大利潤垂涎欲滴,一個二個像不要臉的哈巴狗似的,簇擁到沈浮聲腳邊讨好谄媚。

也只有阮然……

只有阮然理解他,并不在乎那些虛名浮利,願意陪他白手起家,咬牙一起打拼。

如果沒有阮然,他無法走到今天的地步。

那麽多苦都一起吃過了,阮然又怎麽會在已經摘取勝利之後又毫不猶豫地扭身抛棄!

沈耀想不明白。

“說真的,”旁邊的胡一成突然開了口,“解決失戀的最好方法就是用一場新的戀愛替代它,你有什麽偏好?要不要我幫你物色一下人選?”

沈耀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胡一成:“你什麽意思?”

胡一成說:“幫你忙咯,看你天天買醉。”

沈耀轉過頭:“少在這沒事找事。”

胡一成笑了:“不是吧沈耀?你又不愛她,別告訴我,分了手你還想為她守身如玉。”

“誰說我不……”沈耀下意識反駁,說了一半,猛地剎了車。

幾乎是悚然發現,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是什麽。

他……愛阮然?

他是想說自己愛阮然?

思緒停滞了一瞬,又馬上變得如同柳絮般混亂,他抓不住思路,只是更加煩躁,無處發洩。

手機恰巧在一旁響起。

或許是因為這會亂得頭昏,他轉頭,看到是林如也沒有挂斷電話,想轉移一下注意力,拿起手機找到一處僻靜處接起。

“喂。”沈耀說。

林如聽見沈耀周圍嘈雜的聲音,下意識說:“你在哪裏?周圍怎麽那麽吵?又去酒吧了嗎?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不要整天做這些沒用的……”

“你有什麽事?”沈耀打斷她。

林如頓了下,語氣軟了軟:“今天收到你買來的毯子,那個法國牌子,我看是很早前寄出來的,在海關卡了有半個月,不然早該到了。”

林如口氣埋怨,但聽起來顯然是高興的:“毯子很暖和。你啊,雖然不知道上進,但這兩年是越來越有心了。”

沈耀怔了一下:“我沒……”

但他立刻反應過來,這安排在他名頭上的事,背後是誰做的。

一定是阮然,只能是阮然。

他和林如關系冰封的這麽多年,也是在阮然的勸說下,才非常別扭地開始和母親保持依舊冷淡、卻聊勝于無的聯系。

他那時看不起阮然的勸說,只覺得阮然是失去母親太早,因此移情,對于他和林如之間的關系抱有過分樂觀的預估。

但阮然既然都勸了,他偶爾也會纡尊降貴地聽一聽。

在一起時還不覺得,分手後還受着這般恩惠,沈耀一時心緒難平。

一晃神,又聽見林如說:“和阮然結婚的事情,也要盡快了。”

沈耀一愣。

林如便在那邊絮絮叨叨地又講:“上次拍賣會沒給阮然面子,結果沈浮聲來了,可是當着全場的面護着阮然,看上去跟她很熟。阿耀,你跟沈家關系一直不好,要是聽我的,趁着跟阮然結婚的機會,和沈浮聲打點好,以後你在沈家,日子會好過很多。”

沈耀的火氣騰地上來了:“誰他媽要巴結他?”

林如聽慣了,倒是也不生氣,又換了個方向勸勸道:“那天之後呢,我一直在聯系阮南霆,不過他又借着沈浮聲拿了喬,沒松口。可給我氣的。”

“但最近我打聽到,阮南霆這一陣借着沈家的名義談下不少合作。可現在又遲遲沒放出聯姻的消息,其他家已經開始懷疑聯姻的真實性了,要不了多久,他肯定還會來找我們。”

“阿耀,我知道你跟阮然在一起,是她巴結着你,你不喜歡她。但結婚,也不一定要多深厚的感情,她願意對你好,你也能從她身上利用些什麽,就已經夠了。”

沈耀聽林如這麽說,方才那股煩躁更勝,只覺得像腦袋嗡嗡響,火氣一股一股地向上湧,張口就道:“你怎麽能這麽說阮然!”

林如一愣:“這不都是你說的麽?”

沈耀怔住了。

下一秒,莫名其妙的,他的心如同針紮一般痛,緊接着,那股痛意從心髒蔓延到全身,他要花費很大力氣才能控制住不全身發抖。

那些話當然是他說的,他知道。

可為什麽,現在聽了,卻那麽刺耳?

他才不會,他才不會看不起……

剎那間,猶如閃電劈入腦海,白光大亮,他一瞬間了悟。

林如還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麽,他已經聽不清了。

心裏帶着如同初生牙牙學語般的喜悅,仿佛宇宙鴻蒙,沈耀終于明白。

當然,當然,他當然是愛阮然的。

他怎麽才想通這一點。

自從沈浮聲家回來已經過了兩周多,阮然接到助理李寅的電話。

“阮小姐,我在樓下等您。”

阮然一愣:“怎麽。”

“沈總請您去公司坐一坐。”

阮然将信将疑,挂了電話,看到沈浮聲發來的微信:

【聽李寅的。】

過了兩秒又一條消息發過來。

【來簽合同。】

阮然:“……”

去沈氏集團總部的一路上,李寅不時從後視鏡裏瞥着阮然,對方在後座上,雙手自然優雅地交疊在腿上。

李寅默默收回視線,心道:沈總真是好品味。

就是追星的手段不太好,大概是當上位者當慣了,哪有追星還專門讓明星自己跑一趟的。

阮然這還是第一次來沈氏集團總部的大廈。

沈氏集團總部大廈實際上是幾座建築群,中間偶有橋梁連接,占地面積極大,巍峨聳立,如同一方不可撼動的商業帝國。

阮然跟随李寅從總裁專用通道進入私人電梯,直達第二十七樓。

電梯門剛打開,便迎來陽光燦爛,窗戶幹淨明亮,地板反射着微微的陽光。

這一整層樓裏有非常完善的設施,健身房、私人影院與配套的休息室。

只有沈浮聲有資格使用這一層樓,奢華入眼,各種設施在陽光的反射下閃耀出淡金色的光芒。

阮然卻想起那天管家對她講的,沈浮聲工作忙了以後,也很少回家住了。

或許再奢華,也不如那一方花圃。

李寅将阮然帶到休息區,端上一杯水,畢恭畢敬道:“抱歉,沈總這個點可能還在開會,我去和他說一聲,需要請您稍等一下。”

阮然點點頭,并不在意。

李寅來到會議室,擡腕敲了敲門。

其他人的視線都轉向他。

這是一次沈氏集團的董事會議,相當重要,原本不容打擾。李寅很快地掃視一眼,從其中一些人的眼中看到類似于幸災樂禍的神情。

是了,一個月以前他也有過類似的表情,看到許煥打斷了老板的重要會議,滿以為他會被老板訓斥。

李寅壓下心中隐隐的得意,低頭道:“沈總,阮小姐來了。”

沈浮聲坐在會議室的主位上,聞言,眉眼舒展開,淡聲說:“請她進來吧。”

李寅有些困惑。

原本他以為沈浮聲會像上次一樣,得知阮然的消息後,便直接暫停當前的會議,專心同阮然講話。

怎麽這次還把人叫進來了?這麽會使喚人的?

疑惑歸疑惑,他又去休息區把阮然請到了會議室前,而再一次開門時,沈浮聲的身邊又擺了另外一張椅子。

而方才在會議室的兩排董事們也都沒有走,坐在會議桌兩側,面上勉強維持着嚴肅的表情,卻是擋不住的面面相觑。

阮然進門時,第一眼看見坐在最中間的沈浮聲。

沈浮聲身穿銀灰色定制西裝,剪裁良好的版型貼合了他的身材,肩寬腿長,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的姿态,卻自帶上位者的矜貴與冷清。

阮然頓了頓,注意到會議桌的兩側坐了其他人。都是生面孔,個個西裝革履,頭發花白,氣質卓然,看着便地位不俗。

而偌大的會議室裏,只有沈浮聲旁邊有一個空位。

阮然有些遲疑,只是簽結婚協議,需要這麽大陣仗麽?還是她理解錯了?

然而沈浮聲擡眼看着他,表情理所當然。

阮然沉默了一下,還是擡腳向那唯一的空位走去。

然後拉開椅子坐下。

沈浮聲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

阮然穿一身絲垂質感的雪色襯衫,外搭卡其色長風衣,頭發在腦後挽起,插上珍珠發飾,幾縷頭發發梢微卷,蜷在臉側。

她的側臉對着他,仿佛月亮墜入人間,沉靜而溫柔。

沈浮聲道:“開始吧。”

身後立刻就有人向前走了一步。

那人身穿黑色西服,頸上佩戴有卡片标識,阮然定睛看去,卡片上寫着公證人三個字。

公證人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們即将開始沈浮聲先生與阮然女士的婚前協議公證。”

阮然一怔。

兩側董事會成員皆是嘩然。

而李寅更是瞪大了眼。

什麽?婚前協議……?

誰和誰的婚前協議?老板?和阮然??

不是老板不是追星的嗎?怎麽突然就說要結婚了?

他一臉震驚地看向站在房間另外一側的許煥,而許煥卻毫不意外似的,甚至悄悄打了個哈欠。

李寅:“……”

與此同時,兩側的董事們也無法壓下此刻心中的驚訝,哪怕沈浮聲仍在,卻已忍不住低聲讨論起來。

但是,當沈浮聲說話時,他們又都立刻靜了下來。

在所有人都望向沈浮聲的房間裏,沈浮聲只看着阮然。

對她說:“這是我們婚前協議的公證,我會讓律師解釋條款,如果有任何異議,你可以提出。”

阮然很快鎮靜下來,點了下頭。

沈浮聲又看了她一眼,才轉過頭,對着兩側董事道:“今日請大家前來,是作為此次婚前協議的見證人。公證員念出的條款,都将具有法律效力,鑒于部分內容與公司權益挂鈎,便于今天也一并告知大家。”

此時不知道有多少董事在心裏嘟囔着見鬼。

方才和那位阮小姐說話,還講什麽如果有異議就請她提出,現在面對兩排為公司鞠躬盡瘁的董事們,反倒只是告知而已,連半點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況且,天知道,以沈浮聲的風格,他的決定從來不顧及他們這些董事們,向來專斷獨行。

怎麽今天,還突然大發慈悲,知道做個告知了?

許煥站在會議室門口一側,熬了十天夜終于捯饬出了婚前條款的他早已看破一切,此時百無聊賴地想,秀恩愛而已。

接下來,律師與公證員開始逐條解釋婚前協議的條款。

首先是婚前財産部分,沈浮聲并沒有對阮然的婚前財産做任何展示,反而将自身逐條資産列出。

沈氏集團總部的股份、手握的巨額流動資産、遍布北城以及其他各城的不動産,甚至于國外投資的馬場與莊園。

每說一項,阮然眼底的驚訝都擴大一分,到最後甚至麻木,對于財産的再度累積已沒有感知。

她開始認真考慮,以這般雄厚財力,沈浮聲此前誠心誠意說的利益互換,阮家又有什麽東西真的能與他互換。

而更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

在財産列明後,律師指向其中一條條款向阮然解釋。

“以上全部內容,在您與沈總的結婚協議生效後,将會成為您夫妻二人的共同財産,并以百分之五十的比例贈予您。”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誰都無法壓抑此時的心情,當下便談論起來,有的聲音沒收住,甚至傳到阮然耳中。

“什麽情況?”

“沈總這是……”

“阮家是有什麽好東西,值得下這樣的血本?”

“阮家南宇那邊不都快破産了嗎?還能有什麽?”

讨論大約持續了兩分鐘,老奸巨猾的商場油條們迅速而統一地認定的是,阮然所在的阮家定然有着他們并不知曉的巨額利益,才能讓沈浮聲如此手筆。

結合沈浮聲之前一擲千金送披肩的事情,一切都仿佛有了合理的解釋。

讨論聲漸歇,全場靜默。所有人看向阮然,目光裏帶有毫不掩飾的探究。

似乎是想透過她。看透她身後的阮家還有什麽值得挖掘的財富。

阮然:“……”

問得好,她也不知道。

她側過臉,看向沈浮聲,沈浮聲目光沉靜地回望回去,似乎在無聲詢問:有什麽異議麽?

阮然又無聲收回視線。

來之前,阮然曾覺得,這次聯姻雖是沈浮聲主動提起,但怎麽看都是阮家得的好處更多,因此存了想法,是沈浮聲提出怎樣的條件,只要不太過分,她都會接受。

現如今看來……

阮然定下心神,律師和公證員繼續解釋接下來的內容。正如此前許煥在朋友圈中發出的那樣,婚前協議的條款很多,但律師非常耐心,逐條解釋,阮然并沒發現有任何對她或者對阮家不利的地方。

而沈浮聲在贈予之外,也确實對阮家提出了一些利益交換方面的要求,以阮然粗淺的金融知識也大體明白,實現這些并不算難事。

時間很快過去,行至尾聲時,全場寂靜無聲。

唯有公證員的聲音做最後一次确認:“如果雙方對以上條款均無異議,那麽我宣布婚前協議已經公證。”

阮然低頭,在協議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而在她以為一切都結束時,沈浮聲卻開口道:“等等。”

随後,沈浮聲拿出一個檀木方盒,方盒古樸大氣,他拇指輕撥卡扣,打開盒子,露出裏面的翡翠手镯。

手镯的水色很好,瑩潤光潔,仿佛籠上一層柔和的光。看上去有了些年頭,且價值不菲。

“新婚禮物。”沈浮聲說。

阮然心中微動。

沈浮聲沒有再多說什麽,垂眸,骨節分明的手掌托起阮然冷白色的手腕,輕輕拿起手镯,穿過阮然的五指,劃過她手背的皮膚,最終挂在她細瘦的腕上。

手镯在手腕上輕微晃了晃,最終靜止下來。

翠綠與冷白相得益彰,宛若觀音佛像。

沈浮聲看了半響,收回手,擡起眸。

輕輕笑了一聲,低聲道:“——阮小姐,合作愉快。”

因為是李寅送她來,因而離開時,也是沈浮聲派人送她走。

區別在于,來時是助理接,走的時候,卻是沈浮聲本人親自送的。

“我們并不順路。”阮然說。

“50%,阮小姐。”沈浮聲輕緩道,“還不能換一次與您同乘一車的機會?”

阮然對這人簡直難以招架,別過臉,什麽也不說,權當默許。

走到地下車庫後,卻碰到不速之客。

竟然是沈耀。

沈耀的衣服并不整潔,像是有幾天沒換,面容憔悴,神色也有些偏執。

他給阮然發了好幾天短信,打了無數電話,阮然一個都沒有搭理,最後甚至拉黑他的號碼。

他聯系不上阮然,便想來這裏堵沈浮聲,哪管他沈浮聲怎麽權高位重,他也要揪着他領子,質問他與阮然是什麽關系。

卻沒想到,阮然竟與沈浮聲同時出現。

兩個人的距離那麽近,有說有笑。

仿佛無比親密。

沈耀立刻雙目通紅。

沖上去質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阮然看見是沈耀,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随即平靜道:“和你有什麽關系?”

“我是你男朋友!”

“沈耀,我們已經分手了。”

“分手?”沈耀反問道,“我同意了嗎?我沒同意你憑什麽說分手?”

地下車庫的回聲效果良好,沈耀的聲音很大,明明氣勢洶洶,卻莫名顯得狼狽而不堪。

阮然靜了靜,轉頭看向沈浮聲,平靜問他:“能麻煩回避一下嗎?”

又補充道:“我會妥善處理。”

事已至此,也該做一個了斷了。

沈浮聲一時沒說話,靜靜地看了她幾秒,目光深不可測,最終點了點頭。

往後退了幾步,走到無人的角落,留給兩人空間。

然而車庫回聲大,阮然與沈耀的聲音還是很清晰地落入耳中。

“你看到我給你發的信息了嗎?”沈耀的眼裏迸發出一種怪異的光彩,“我告訴你,我竟然才發現,我是愛你的……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說過?你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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