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打得好

阮然幹淨利落的話音在地下車庫裏回蕩,沈耀站在原地,睜大眼睛,英俊的面容上滿是難以置信。

仿佛剛剛阮然說的那些話,比她打他那一巴掌還要來的猝不及防。

而還沒有等他回過神來,阮然便轉過身,沒有一絲猶豫地朝沈浮聲走了過去。

沈浮聲本想擡起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這裏離地下車庫的出口很近,天光從阮然的背後照過來,籠上她卡其色的風衣。

女人如同從朦胧的油畫中走下來,膚若凝脂,籠一層淺光,走向他。

沈浮聲方才因為沈耀前來打攪而變得有些不虞的心情,奇異般平複下來。

十年來,阮然很少看向他。

以前她看不到,後來能看到時,他已經不在她的身邊。

再後來,她滿心滿眼,都看向其他人。

不可能不在意。

在某一些晚上,暴戾的情緒占據了沈浮聲。他也曾陰暗而尖刻地想過,如果把人搶過來,住在某處奢華卻偏遠的別墅中,她孤獨無依,無論什麽都需要他來給予。

讓她只因他顫抖,只為他綻放。

也不是不可以。

那些幽暗而出格的想象猶如藤蔓,纏繞着他的心髒、勒緊。好像因此可以緩解空虛。

然而此刻,阮然離開了那段曠日持久的過往,以一種出乎他意料的果決,走到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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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最好的想象還要好。

阮然一無所覺地走到他的面前,有些抱歉地說:“讓你看了笑話。”

又說:“我們走吧。”

沈浮聲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看了她幾秒,又突然彎腰,伸出胳膊,撈起阮然的手腕。

阮然一驚,又不知道沈浮聲要做什麽,只能任由他動作。

沈浮聲的體溫比她要高一些,食指與中指搭在她的手腕下側,如同落下了幾粒火星。

緊接着,沈浮聲的拇指擦過他親手為她戴上的翡翠手镯,最後落在她的手背上。

輕輕點了幾下,幾乎是透過皮肉碰到她的神經。

阮然微微一顫,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溫和又強硬地拉住。

站在幾米外的沈耀此刻回過神來,看見這邊兩人的動作,頓時冒了火,當即便想走過來,問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沈浮聲卻轉身,順勢握緊阮然的手,在沈耀走過來之前,拉開車門,請阮然上車。

在關上車門的那一刻,沈浮聲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足夠沈耀聽見。

“打得好。”

到車上半晌,阮然沒有說話,被沈浮聲碰過的位置似乎還在微微發燙。

她隐約意識到,沈浮聲是在示威,卻想不通其中的必要。

畢竟,哪怕是曾經身為她正牌男友的沈耀,也從來不會這樣。

娛樂圈魚龍混雜,有些時候捕風捉影的事都會鬧上緋聞小報,偶爾阮然被造謠,沈耀對她的态度會極為冷淡。

直到謠言消散,她主動服軟。

從來不曾像沈浮聲這樣,明顯地表達出攻擊性與占有。

而且他們本質并無更深一層的關系。

阮然将其總結為雄性的生物本能,猜想大抵在沈浮聲這樣的上位者身上更加明顯。

倒對她也沒什麽妨害,她并沒有過多在意。

正想着,沈浮聲在那邊說:“阮小姐,我在想。”

阮然轉過頭,目光些許疑惑,等待他透露下文。

“有些不公平。”沈浮聲說。

“……什麽?”

“看起來,你還有一些沒有處理幹淨的前任糾葛,似乎會為聯姻帶來一些妨害。”

阮然靜了靜:“抱歉,我想已經處理好了。”

“真的麽?”沈浮聲漫不經心地反問。

阮然一頓。

沈浮聲的反問不無道理,連阮然自己也無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和沈耀斷幹淨了。

她無意和沈耀多做糾纏,然而卻擋不住沈耀再三的打擾。

前些日子,沈耀亦一反常态,給她發了許多信息,卻從來不提兩個人之間懸而未決的房子歸屬問題。

阮然試圖和他提起過,沈耀卻從來不接阮然的話茬,只是自顧自說着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久而久之,阮然不堪其擾,幹脆把沈耀的號碼拉黑了。

但這種單方面斷絕關系的情形,又擋不住沈耀找上門,實在不能說斷得有多幹淨。

而她現在雖然還沒有和沈浮聲領證,但名義上,兩人已經是夫妻。

這種前任糾纏,影響确實不好。

沈浮聲瞥了一眼阮然的表情,笑了笑,說:“可能需要一些附加條款。”

阮然問:“什麽條款?”

沈浮聲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你的東西是不是還在城北的那套房子裏沒搬走。”

阮然說:“是。”

她曾經試圖找機會去搬,然而之前拍戲太忙,沒來得及。

也想過把東西留在那裏算了,反正自己新住所已經添置得差不多,不再需要那些舊物。

“我可以去幫你搬家。”沈浮聲說,“這對他也是一個信號,你不會再回去。”

阮然想了想,覺得有道理。

又問:“那你說的條款是?”

沈浮聲說:“我幫你搬家——搬到我這裏。”

阮然怔了怔,一時沒有說話。

此時,車身緩緩停在阮然住的那套公寓樓前。沈浮聲熄了火,卻沒有立刻打開車門,而是有些閑散地靠在寬大座椅靠背上,側過頭看她:“考慮一下。”

阮然道:“方才的協議中并沒有涉及。”

“你想在全公司董事面前和我讨論同居的事?”

阮然:“……”

她心裏明白,兩人如果聯姻不同居,反而有些說不過去。但之前沈浮聲沒提,她便覺得可能還不用。

不過現在沈浮聲說了,阮然也沒有多糾結,只是問沈浮聲:“分卧室麽?”

沈浮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半晌,眼神中似有情緒湧動,最終眉尾微挑,上下掃了阮然幾眼。

才慢悠悠地說:“沒想到啊。”

阮然頓覺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浮聲做出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模樣,無奈說:“你要是實在不想分,也不是不可以。”

“……分。”阮然堅定道。

沈浮聲勾了勾唇角,沒有逼她。

只是說:“那就這麽定了。”

回到家,阮然洗了個澡。從浴室裏出來時,手機響起,發現時阮南霆的電話。

以為又是關于聯姻的事,阮然準備告訴他自己與沈浮聲已經簽訂好協議。

卻沒想到,阮南霆只是問她:“過兩天在長安閣有一場投資酒會,我這兒有入場券,你要去麽?”

阮南霆補充道:“周生林可能也會去。”

這一句話,讓阮然本想說出口的拒絕又收了回去。

周生林如今名利地位極高,在舞蹈界已經退居二線,很少再參與舞蹈相關活動。不過由于他手裏不少閑錢,這些年也一直在做投資。

關于上次經紀人給她的劇本,阮然拿回來後又認真讀了一遍,很想嘗試那個故事。

但阮然心裏清楚,如果想要演這部戲,便一定要與周生林緩和關系。

畢竟劇組不可能因為她而得罪周生林。

自從三年前畢業,她拒絕了周生林的提議以後,哪怕兩個人偶爾參加活動在後臺碰上,周生林也會直接轉頭便走。

那時她也有些慚愧,亦沒有更改自己決定的想法,便無法上前打招呼謝罪。

但現在,幾年前被她收到腦後的心思又逐漸被剖了開來,見了光亮。

或許周生林再也不可能提出收她為徒,但她并不想和母親生前的老師一直鬧這麽僵,那不會是餘輕霜願意看到的。

這次投資酒會可能是個不錯的機會。

這麽想着,阮然便答應了阮南霆。

挂了電話後,阮然又打開電腦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周生林最近的情況,想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契機。

記下了一些信息之後,阮然本來準備關電腦,鼠标一頓,又輸入了沈浮聲的名字。

沈浮聲的百科頁面履歷輝煌,不僅僅是沈氏集團,他本人的産業在各個領域都都有涉及,不過這些在下午簽訂婚約時,她就已經知道了。

她在百度百科的人物關系圖中找到了沈浮聲的父母。

沈浮聲和他的父親長得很像,五官偏冷厲,給人不可靠近之感。然而沈浮聲眼睛卻像他的母親,大而缱绻的桃花眼,而他的母親沒有那股清冷的氣質,看上去很是和善愛笑。

這兩位長輩的生命在九年前戛然而止。市面上可以見到的報道都只是車禍,寥寥數語,只闡述事實,沒有摻雜其他揣測。

想來沈浮聲也不願意自己的父母被當作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阮然按圖索骥,搜索了陳年的幾樁舊聞,沈氏夫婦熱衷慈善,經常有關于他們捐款的事跡報道,他們也會去孤兒院探望孩子。

從那些報道中可以看出來,沈浮聲的父親不茍言笑,但沈浮聲的母親随和親人。

阮然一點一點慢慢看着,在腦海裏慢慢拼接成沈浮聲還小時,一家三口的樣子。

也說不清自己這麽做是什麽原因,或許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多了解沈浮聲一點。

那個和傳聞裏不一樣的沈浮聲,沒有被偏見或謠言攻讦的沈浮聲,是什麽模樣。

看了一會,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突然阮然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段視頻上。

那是一個比較随意的訪談,沈夫人回答了許多私人生活方面的問題。

其中一個問題,問起了沈夫人腕上手镯的來歷,沈夫人回答道:“這是從我姥姥那輩傳下來的,會留給我未來的兒媳婦吧。”

沈夫人又笑道:“不過,我兒子好像怎麽都不開竅,天天冷着一張臉,跟誰都欠他似的,真想不出他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接着,沈夫人看着鏡頭,似乎在與屏幕前的阮然對話:“未來的兒媳婦,戴上我的手镯,就是我們家的人了。要是我兒子以後對你不好,你就告訴我,我替你主持公道,不慣他的臭脾氣,啊?”

阮然靜了靜,暫停了視頻,視線往下看。

翠綠的手镯挂在她的小臂,與沈夫人手腕上的如出一轍。

沈浮聲的行動很快,前一天剛說好,第二天便開車到了阮然樓下,幫她去搬家。

雖然沒多少東西,但阮然還是叫了搬家公司。他們和搬家公司分頭前進,恰好在同一時間到達。

去之前,阮然還有點擔心再碰上沈耀,倒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再有多餘的麻煩。

好在等他們都到了本人拿鑰匙開門,屋裏并沒有其他人,這讓她稍稍松了一口氣。

只不過,身後的沈浮聲不知為何發出輕啧一聲,像是在可惜些什麽。

請的是全包型的搬家工人,因而阮然只要和他們交代哪些東西是她的,搬家團隊便會整齊地打包收拾好。

沈浮聲說是來幫忙,這會卻沒什麽用武之地,他也不嫌無聊,在屋裏逛了幾圈。

“這是你的?”沈浮聲問。

阮然擡起頭看,發現對方拿了一個毛線鈎出的藍色小象,上下端詳。

阮然猶豫了一下說:“不是。”

沈浮聲挑挑眉,看她一眼:“那是沈耀的?他這審美——”

阮然補充說:“是我之前……送給他的。”

沈浮聲不說話了。

他把小象放回原地,去衛生間洗了好幾遍手。

阮然:“……”

搬家公司的效率很高,很快便把東西打包好放到車上。出門前,阮然把鑰匙留在了屋裏,又最後看了一眼有些空蕩的房間。

她不在的這些天,沈耀過得渾渾噩噩,客廳小方桌上的啤酒罐七倒八歪,有的喝完了,有的沒有。

剛才搬家公司順手也把這些垃圾給收拾了,客廳重歸整潔模樣。

阮然隐約想起,這裏的房子剛裝修好時,他們第一次打開這裏的大門。

一如此刻眼前的模樣。

當時她并不喜歡這一套房子,背陰面,時常沒有陽光照入。但後來住的時間長了,留下一些回憶,便也沒有再提過搬走。

這次是真的離開了。

阮然閉了閉眼,正準備轉身,突然,有一雙溫熱的大手覆在她的眼上。

眼前落入一片黑暗,但黑暗是她所熟悉的,并不害怕。而溫暖是她喜歡的,因此覺得親近。

她沒說話,溫順地閉上眼睛,睫毛掃在沈浮聲的掌心。

“還看什麽?”沈浮聲說,“閉上眼,轉身,往前走。”

“知道了。”阮然回答。

沈浮聲卻又說:“你也可以再看一眼。”

“什麽?”

“那頭小藍象。”

阮然沒太聽明白,沈浮聲慢條斯理地補充道:“新婚禮物,看來你也沒有回禮的自覺。那我就指定好了。就那玩意,你再給我勾一個。”

頓了頓,沈浮聲又說:“要比那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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