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告白
看着那雙黑色平頭履一步一步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寧琮心裏奇跡般的平靜下來,那種之前聽到時奕臣名字時的恐懼已經沒有了。
等那鞋子在距離自己一步之遙時停下,鞋子主人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小世子,現在可以給我了嗎?”
想着,自己當初是因為什麽才給的他手帕,時奕臣心中就一陣陰寒,這輩子還沒有誰敢對着他呆若木雞似的流鼻血,當然除了被他暴打的除外。
那雙蔥白般的纖長玉手已經施施然的向他伸過來,意思在明顯不過,把手帕給他。
寧琮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慢慢将帕子遞過去,快要到時奕臣手下時,那帕子忽然隔空飄搖落地。
時奕臣的手在接東西時沒想到還會有這一出,他伸出去的手落了一個空,喝!
還沒有誰給他東西時敢這麽放肆,小世子是嗎?
他眼底陰鸷光芒一閃,冷冷瞥着地上那不知死活的人。
寧琮見狀眼底立刻換上一副驚訝的神色,仿佛那塊手帕不是他故意臨時撒手落下的:“公公,對不起啊,這帕子竟然自己跑到了地上,它不知道被公公帶在身上是何等的榮耀嗎?”說完,他起身立刻把地上的帕子給撿起來,一邊撿一邊手指錦帕不滿道:“放肆,給臉了是嗎?公公的手都敢躲。”
說完擡眼,看見時奕臣忽明忽暗的眼眸,以及周圍已經呆掉的園子婢女家仆,他們好像再看一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着他。
寧琮心底泣血,要不是為了賴活着,他至于嗎?
驚訝吧?震驚吧?難以想象吧,後面還有更讓你們難以想象的震驚的驚訝的。
寧琮裝作沒有看到他們的各種眼神,上前一步,把手帕雙手捧到對方面前。笑的極其真誠。
時奕臣收回手,立在那裏無聲看着他,時間久到了寧琮以為他不會接收時,他伸出右手用食指跟中指兩根手指夾着将那帕子懶懶散散的夾過來,保持這個姿勢任由帕子在空中翻飛,嗓音又尖又細透着一股陰陽怪氣:“好了,我接收了,小世子,您請回吧。”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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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完了?
寧琮陡然瞪大眼睛,這就完了?
那怎麽成?
他好不容易想到的,要倒貼時奕臣,死死抓住他這棵大樹,以後傍上好乘涼。
他問過了小六小風,時奕臣非常不喜歡別人忤/逆他,在他面前要十二分的恭敬以及尊敬,不然那個違逆他的人會死的很慘。
可就是這點,寧琮想了好久才從這個點突破,要想抓住時奕臣的眼球,那就得玩些別人不敢玩的呀,況且他現在有世子身份護着,跟那些死奴才不一樣,他稍微逆着他一下,時奕臣暫時應該也不會能對他怎麽樣。
況且這只是為了後面好貼着他,讓他罩着做準備,又不是真的要跟他對着幹。
難道自己方才欲擒故縱的伎倆,這個斷了根的死太監他不懂?
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激發出來嗎?沒覺得他跟別人不一樣,想要探究一番了解了解嗎?
寧琮努力想從時奕臣的吊捎眼底看出些什麽來,可除了一片冰冷外就是一圈圈蕩着的陰鸷漣漪。
不是吧,一點效果都沒有?
不行。
他,必須要搭上他。
于是,寧琮那雙震驚的眼立刻換了一副表情,巧笑倩兮:“別呀,我說公公,你怎麽那麽不解風情,人家可是特意來找你的。”
不只是那句話觸動了他,時奕臣臉上有片刻的失神,看着寧琮眼底有些訝然跟不解,須臾,就被他巧妙的給掩飾過去。
他嘴角上挑,眼底忽而帶來一股異樣的情緒色彩,看着寧琮一臉諷道:“怎麽,小世子難道忘不掉那晚,還特地來找咱家嗎?”
他這話說的含蓄不清,帶着幾分說不盡的纏綿暧/昧。
話語一落,院子裏的人又是一驚,背脊都要驚出汗來。
公公跟這個小世子還有一晚?
好厲害哦。
尤其是跟在他身旁的聽風,滿是震撼的看着寧琮,他們什麽時候的事,為何,他這個跟在時奕臣身邊的貼身侍衛一無所知?
一時看着二人都有些屏息凝神,不知所以然來,難怪剛才公公讓他去接手帕時,小世子不待見他,就要公公自己來。
還有,公公可是從來不給人假以辭色的,更別說貼身用的東西了。
一時有些佩服這個小世子。
但是,時奕臣可不這麽想。
他幼年淨身,在宮內摸爬滾打認了幹爹,好些年才熬出頭,在外人眼中不管他的位置有多高,他都是宦官出身,一個沒後代的非男非女的另類。
像寧琮這樣自诩高貴的皇親子弟,應該不屑于同自己相提并論才是,他們這些人表面迎縫他讨好她,背地裏還不知道怎麽變着法子罵他呢,怎會特意來找他?
寧琮這是在故意刺激他,諷刺他呢。因為他跟他爹政黨不合嗎?
以為自己是個王爺之子了不起嗎?說到底也不是正宗的皇室,半路被皇上冊封的外戚王爺,一個僞皇室罷了,哪天一個不小心,随時都可能被皇上剝奪爵位,郢王府同其他端王祁王這些正宗的皇親國戚可不一樣。
時奕臣便也不動聲色的反諷回去,他說的暧/昧含蓄,其實就是想引人遐想,壞他名聲。
一個世子爺跟宦官之間不清不楚,想想就諷刺哦!
他自嘲卻更嘲弄面前這個自以為是的小世子,眼底那狠厲的陰郁透過那雙黝黑的眼眸慢慢折射出幽冷的光,嘴角嘲弄意味更深。
寧琮一聽,呀!
終于接話了,好呀,可給他盼到了,只要時奕臣這麽說了,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茬了:“是啊,公公,那一晚,呵呵。”說着寧琮故作嬌羞的對他桃花眼一眨,聲音低沉透着忸怩:“那晚過後,我對公公,就念念不忘了。”
轟隆,天上似乎打了一道驚雷!
這話,無異于炸彈一般,把其他人徹底給炸蒙了。
如果方才院子裏的人都是自顧自猜測,暗自想像,那如今二人的對話就是鐵板上最鐵的鐵證啊。
小世子跟廠公,一/夜/情/長,都追到園子裏來了。
公公的魅力好大哦。
時奕臣聞言,眼眸驟然轉冷,不在刻意掩飾什麽,黑眸濃稠的如同深潭底升騰起的霧氣,帶着二月刺骨的冰涼,開口聲音冷淡:“小世子,我要是你,就見好就收,不會給自己走窄路。”
危險,赤果果的威脅啊。
寧琮看着此刻周身冒着黑氣的時奕臣,大魔頭生氣了。
但是,他不能退,現在是退一步後面就會有生命危險啊,愛護生命,人人有責。
于是,他揚着笑臉,大着膽子,硬着頭皮,繼續開始他的表演:“公公,人家從前就對你崇拜有加,直到那晚過後,就再也不能控制住不去想你了,難道公公你不信嗎?”寧琮說的極為深情。
每一句話,每一個眼色配合他雙手拉扯衣袍一角的小動作,相互銜接,那俨然就是對廠公的深情大愛啊。
寧琮想過了,時奕臣沒那東西,怎麽不了他,他就裝作欽慕偉大的廠公大人,對他死纏爛打,窮追猛攻,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時奕臣,看他到時還怎麽對他下狠手,賣青樓。
時奕臣是最要面子的人啊,跟他有裙帶糾纏的,送到樓裏,丢的可是他的臉。
最多他這臉面不要了,雖然找個宦官名聲不大好,但是,總歸是比被人殺了要高強吧?
況且這個廠公顏值還可以,又位高權重。
書裏,大興國文、武、宦,三足鼎立,并且,宦官的勢頭逐漸蓋過了文武官員,深得皇帝的信任與厚愛,很多重要機密之事,大興皇帝都只交給身為宦官之首的時奕臣來做,皇宮內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以說面前這個以咋家貶稱自己的人是真正的呼風喚雨,權傾朝野了。
找他,不虧。
一番權衡較量下來,寧琮內心更加堅定,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他自個兒帶把,時奕臣又沒有,沒準大家知道後都覺得是他上了他,這麽一想,寧琮忽然心潮澎湃。
他居然把書裏最大的反/派給壓了,他好牛。
突然控制不住的想要大笑三聲,他當初看書時就痛恨時奕臣,陰險狡詐,沒想到還能有把他反壓的一天。
真是大快人心。
大腦已經離線開始胡思亂想,眼神跟着渙散,寧琮想的太美,面色都變得瘋狂扭曲了,但是這一切看在外人眼中無怪乎他對時奕臣最真摯的愛意外洩。
“你喜歡我 ”
時奕臣一雙鳳眼斜挑,看着寧琮慢條斯理的拖着尾調。
寧琮當即點頭如砸地鼠:“嗯嗯嗯,公公就是我的全部啊,人家滿腦子都是您的偉岸身姿,近日連飯都吃不下去了。”決定了,為了活命,臉皮這東西就不要了。
說完,他上前幾步,距離時奕臣就差緊緊相貼。
時奕臣瞅着他,忽然輕笑出聲:“那真是咋家的榮幸,竟得小世子垂愛。”
他說這話眼底帶着三分妖嬈,寧琮本就距離他近,他順勢低頭緊迫盯人,吐出的幽蘭噴灑在寧琮面頰眉梢。
“你不信 ”寧琮突然提高聲音,顯得急促又難為,面上有些許失落,時奕臣這态度,他是知道的在書裏他這樣不鹹不淡的陰陽怪氣一個人,那準沒好事。
忽然間,周圍想起一股倒吸氣的聲音。
聽風等人驚的下巴都掉了。
寧琮居然墊着腳尖,對着時奕臣的臉“吧唧”親了一口,因為親的太快聲音太大,居然帶了口水的砸吧聲。
這園子本就沒什麽隔音效果,大家離得又不遠,一時間一些女婢見了,不免低下頭臉蛋自顧自的發紅。
“公公。”寧琮親完後退一步,臉上嬌羞,聲音很輕像是羽毛飄落在空中緩慢悠蕩,那神态俨然就是一個情窦初開的良家少年模樣,眉眼處盡是深情不渝。
時奕臣站在那裏身子一下僵硬百倍,楞楞看着這個色到了他頭上的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小世子。
行啊,做戲還做了全套
除了言語調笑還上起手來了。
半晌,時奕臣嗤笑一聲,一只手輕輕挑起寧琮的下巴,眼睛似乎能把人看出一個窟窿來:“小世子如此愛憐,看來,咋家不能不接啊。”
寧琮見他松口,心底沒來有一陣激動,可見到時奕臣忽明忽暗的眸子,一股山雨欲來時的短暫平靜感讓他心底不由發顫。
該不會力道下的太狠了吧?
時奕臣是個太監,天生比人就少了一樣,本就不指望他愛上什麽人,懂什麽感情。
跟他這樣鬧一出,無非是想跟他牽扯不清,後面好得他庇護。
太監之間都會結對食。
他看的是男男架空,這裏的太監找對食基本都是無根對無根,極少數的也會例外找宮女。
而他若跟他扯上了對食關系,那就算日後他要對郢王府下手,對他也會手下留情吧?
反正他跟郢王府又沒什麽關系,原身已經沒了,他是後來的,跟寧安他們可以說是陌生人毫不相幹。
現在,他只求在這裏能平平安安有個安身立命的場所,後面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穿出去。
“小世子你的心意我可不能僅從嘴上聽了就相信,都說嘴是世間最騙人的東西。”
時奕臣忽然再次開口,嗓音難道柔和了一把,可眼底陰郁卻不散分毫:“不如,你昭告天下,就說你愛上我時奕臣,想入我園中做我的身後人。”
時奕臣說完眼底嘲弄意味甚濃,他這麽說就是要看這個小世子能有什麽招來接。
郢王府的嫡子世子,以後就是郢王的接班人,皇親貴胄,去跟天下人說他喜歡上一個閹人,自願入他後園,別說一個王爺了,這在普通男人身上也是個莫大的侮辱。
再好男風的人也不會想找一個閹人做伴兒。
不管他的地位如何高,權勢如何大,時奕臣永遠都知道,他身上缺了一塊,而且這是最致命也是他每每想起就不盡羞恥的存在。
這個世子爺居然敢跑到他身邊大言不慚的說喜歡他
哈,真是太好笑了,這是寧安交出來的好兒子嗎?
故意來氣他,讓他難堪的吧。
他仔細看着寧琮的臉,一分一毫也不放過,就想從上面看到一星半點的屈辱。
可他瞅了半天也沒看到他想要看到的神情,不由得心底一沉,怎麽回事
寧琮面上不僅沒有半點不情願,反而緩緩露出一個大笑臉,眼角眉梢都是喜氣,仿佛他剛才的話給了他機會,他終于得償所願
“就這 ”
時奕臣聞言眼底一愣。
寧琮瞪大眼睛,明顯松了口氣道:“這算什麽事?”不就是官宣嘛~
沒想到時奕臣還挺浪漫,竟然這麽迫不及待就想讓人知道他們間的關系。
那好啊。
他求之不得,他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跟時奕臣的牽扯,這樣後面東窗事發,他就不怕被賣了。
“公公,沒想到你比我還心急,放心吧,我一定包您滿意。”說完,他對時奕臣眨巴下眼睛,風情萬種。
時奕臣面色要多難堪就有多難堪,他覺得自己真是有病,居然跟另一個比他還有病的在這裏廢那麽多口舌。
不過心底飄過一抹他也不知道的奇異感覺……很快,他又冷哼一聲恢複以往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