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節
第30章節
時候莫言通常已經做好了早餐。吃過了早餐,有時候會彈一會兒鋼琴,有時候會看一會兒,也會和莫言聊聊天,一個早上的時間很快就會打發過去。等到午飯過後,如果天氣好的話,她會和莫言一起乘着輪船出海,輪船是顧老爺子送她的生日禮物,她看看廣闊的藍天,也看看一望無際開闊的大海,心就會變得很平靜。
偶爾顧老爺子也會來看看她。
這樣的日子很簡單,甚至是有些枯燥乏味,顧君影卻樂在其中。在一片藍天碧海中,除了她便只有莫言了,她喜歡這樣的簡單,沒有紛擾戰争,也沒有是是非非。顧君影本就是個心思單一的人,她不是不能,只是不願摻雜到複雜的人際關系中去,她不能像尚遠之那樣游刃有餘,她世故,卻遠遠不夠圓滑。
夜深人靜的時候,顧君影有時候也會想起顏烈,想起尚遠之,想起程章,想起宋君寒,想起從前生活過的那個城市,也想起在美國的時光。在美國時,她無疑是開心的,每天都像是活在雲端裏,飄飄然,舒适,卻有些不踏實。回到了北京之後的日子,現在看來卻更像是一出鬧劇,鑼鼓一聲響,他們幾個戲子粉墨登場,對手和主角是遠之和顏烈,她僅僅是個配角而已,然後燈一亮,就落幕了,她甚至都還不知道開始和結局。
現在想起來,已經沒有了當時的迷惘和痛楚,那些歲月似乎已經太遙遠了,似乎罩上了一層迷蒙的水汽,有些模糊不清。日子久了,她也不再使勁地去想了,反而覺得就這麽朦朦胧胧的也挺好,似夢似幻,真真假假,又有誰能說的清呢。
有些東西一旦看清楚了,就容易失去美感。
有些東西看不懂,會心動,看懂了,會心痛。
早上,海潮還沒有漲起來,顧君影照例還是坐在沙灘上,架着長長的魚竿垂釣。說是釣魚,不如說是在發呆,莫言的意思是釣魚可以磨煉一個人的心性,一個人釣魚久了,靜坐久了,自然就比常人多了一份耐心,心境自然也比較平和。顧君影想想也對,一釣就是一個月,剛開始時有些不習慣這麽幹巴巴地坐幾個小時,現在不出來坐一會兒還真有些不習慣了。
清晨的空氣微微有些涼,空氣裏是淡淡的海水的味道,似乎還帶着一絲鹹味,顧君影坐在那裏,腦子裏想的卻是之前被催眠的時候看到的那三個人。
昨天晚上,顧君影做了一個夢,夢到了相似的場景,就像是一個電視劇,在她的眼前慢鏡頭播放了無數遍。
還是那個游樂場,小女孩還是坐在摩天輪裏,那對夫妻還是在下面激烈地争吵。
然後,鏡頭拉近,顧君影看到了小女孩滿臉的淚水。她孤獨地随着摩天輪旋轉着,她趴在窗口看着她的爸爸媽媽,她無聲地抽泣着,眼淚一行一行地流下來,她卻沒有伸手去擦。
是怕留下痕跡吧,沒有人告訴她,顧君影心裏就是這麽一個念頭。
下了摩天輪,小女孩又恢複了興高采烈的樣子,臉上早已經擦得幹幹淨淨,除了她微紅的眼角,再也沒有找不到其他哭過的痕跡,她一手拉着男人,一手拉着女人,蹦蹦跳跳地走開了,沒人發現她眉目間的不安,也沒有人知道她剛剛那麽凄慘地痛哭過。
顧君影心痛了,她想吶喊出聲,她追了上去,在她即将拉住小女孩的手時,卻陡然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還是躺在床上。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摸摸枕巾,早已濕透,冷冰冰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換過早已濕透的枕巾,顧君影依然不能入眠,眼睜睜地看着頭頂上的那盞吊燈,直到天明。
朝霞将照的到太陽的那一邊海水染得通紅通紅的。
半江瑟瑟半江紅。
潮水慢慢地漲了上來。
身下一片冰涼,顧君影才發現褲子已經被海水浸得濕透了。她呀地一聲,跳了起來,卻碰翻了一邊裝魚的塑料桶子,桶裏原本就不多的魚,撲棱撲棱地,随着浪潮一卷尾巴,都溜回到了海裏。
顧君影趕緊伸手去捉,卻早已來不及了,魚都跑光了,她無奈地拍拍褲子,竟發現一只海蟹夾着她的褲腳不肯松開,好氣又好笑,拎起那只小東西丢進塑料桶裏,今天的海鮮有着落了,一上午愣是沒釣到一條魚,剛好拿它充數,算它倒黴。
提着塑料桶,顧君影光着腳踩在海水裏,浪花親吻着她腳丫,癢癢的。早上的太陽不烈,曬得她懶洋洋的,心底也暖洋洋的,昨晚上的夢似乎也沒那麽困擾了,這會兒倒是很想睡覺了。
顧君影眯着眼睛往前走,這裏她很熟悉了,閉着眼睛她也能夠走回去。走着走着,卻撞上了一個溫溫軟軟的東西。顧君影疑惑了一下,平時這裏好像沒什麽障礙的,她睜開眼睛,卻愣住了。
那個被她撞上的男子,很随意地穿着藍綠格子的襯衣,一條牛仔褲,頭發頑劣地翹在空氣裏,看起來有些桀骜不馴,清秀的臉上卻挂着他的招牌笑容,彎彎的眉眼,淺淺的酒窩。
“你好嗎?”顏烈笑着問。
才一個月沒見,卻像是隔了幾個世紀,顧君影很難将眼前這個人和之前總是一身漆黑西裝的男人聯系在一起。
“找了你好久,怎麽,不歡迎我麽?”男子眼神中淡淡的委屈。
顧君影一看,卻有些揪心。
“我很好,你好嗎?”她有些答非所問。
“沒有你,我怎麽會好。”顏烈低下頭,嘴巴靠近她的耳邊輕輕地說。
這麽近,顧君影可以聞得到他身上淺淺的薄荷味道,可以看得到他臉上的毛孔,忽然,她有些臉紅,糟了,她好像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子對他了。
看着眼前女子臉上淡淡的紅暈,顏烈心裏很是滿足,這一個月來奔波的疲勞頓時不見蹤影了,嘴裏喃喃道:“顧君影,我想你了。”
那纏綿的一夜忽然湧上心頭,她的臉上熱熱的,熱得都可以煎幾個荷包蛋了,顧君影害羞了,這一個月來靠釣魚練就的定力和耐心蕩然無存了,她像看到了鬼一樣,拔腿就跑,手裏頭還不忘拎着她那只裝了螃蟹的塑料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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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二)
顏烈何曾見過這樣的顧君影!
記憶中的顧君影總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要麽淺淺皺眉,要麽淡淡微笑。她好像總是有想不完的心事,就連微笑都帶着苦澀,就連開懷笑也壓抑着悲傷。後來再遇見她,她已然失去記憶,卻還是那樣的恬淡,就像一縷輕煙,随時随地都會飄走。
可是現在,她熱烈,她充滿了活力,就像是一顆春天裏的小草,生機勃勃,美得耀眼,美得不容人忽視。
顏烈稍稍愣了一下,等到他回過神來,顧君影就只剩下一個背影了,他微微地苦笑,似乎他與她之間,從一開始到現在,還是她在前面奔跑,他在後面追逐。只是這一次,他再不會輕易讓她就這麽從眼皮子底下逃開。
顏烈加快了腳步,朝那個漸漸淡去的身影追去。
顧君影像一只火車頭一般,火速地沖進了別墅,沒等她把門關上,就看見了顏烈氣喘籲籲地站在她的面前,雙手撐着膝蓋,他一邊喘着粗氣,一邊依然擡起頭微笑着望着她。
顧君影腳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沒好氣地朝着天花板翻了翻白眼,娘呀,天知道她多久沒跑過步了,這一跑還跑了那麽久。她都累死了,顏烈這厮居然還笑得出來,感情他還有受虐的癖好。可是,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顏烈也依樣畫葫蘆,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顏烈是害怕顧君影忽然站起來跑掉,顧君影感慨他的锲而不舍,兩對烏溜溜的眼睛就這麽相互盯着對方,兩人面對着面,撲哧撲哧地喘氣,如同兩只壞掉了的巨大風箱,還在比賽着誰的聲音響。
顧君影忽然覺得他們兩個就像是鬥雞一般,就差豎起頭發了,想着想着,她笑出聲了。
她這一笑,似乎就是雨過天晴的預兆了,顏烈一顆提着的心放了下來,松了口氣,整個人都輕松了。
“你怎麽來了?”笑夠了,理智回籠了,顧君影這才想起來應該問他這個問題,好端端的,他怎麽跑來了,他是怎麽找到她的,好多好多的疑問湧上心頭,她卻開不了口,只是輕飄飄地問了這麽一句。
“想你了,我就來了。”顏烈認真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笑臉,看着她故作嚴肅的模樣,看着她望着他的樣子,就算是只能這樣對望着,他心裏的快樂還是像肥皂泡泡一樣,骨碌骨碌地直往外冒,還五彩斑斓的。
有這麽一個人,走了千山萬水來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