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許賜立在階梯之上低頭望去, 只見林落愣了幾秒後,徑直拖起小行李箱就奔長道、跑階梯,發絲飛揚, 向他拼盡全力地橫沖而來。
他心下一喜。
也學她的速度, 提着行李箱快步下階梯迎她。
兩人在下面的階梯成功彙合。
還沒等來林落的感動不盡, 林落就猛地将自己的行李箱硬塞進他空空的另一只手,急沖沖抓過他那只手腕, “快點,跟我走!”
話畢,她就拖着許賜手腕往與進站口截然相反的方向奔去。
許賜下意識提起被塞進手掌心的小行李箱,應該只是些衣物,不重。
感受到她攥着他手腕的緊迫,他很是無奈說:“你方向走反了!”
照她的路線來, 都是要跑出火車站的節奏了。
林落率先跑在前面, 高喊:“沒走反, 我來過這裏很多次了,我先帶你去買吃的。”
許賜霎時揚眸。
看着跑得氣喘籲籲仍在急奔的林落,他心底無聲地劃過道道暖流。
他早上起得早, 收拾完就立馬來了這裏,确實還沒來得及吃早飯。
也不枉費他出門前又挨老子一頓罵了。
下了梯子後,他也配合地拖過兩行李箱, 車輪滾在地面發出沉重不一的“咕嚕”聲, 噪聲鳴人。
許賜倏而想起什麽, 問她:“現在這個點, 超市還沒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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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附近有24小時營業便利店,我帶你去。”
“那就好。”
為了減輕林落的負擔,許賜明面瞧着是由她拖着向前跑,但暗地裏卻自己加快了腳程,不至于讓她跑得太累。
于是在原本寬闊高敞的火車站廣場空地,就此演繹了一場生死疾奔。
跑在最前的少女拖過後面拎着兩箱子的少年疾跑如風,表示毫無壓力。
沿途過路行人紛紛側目,報以濃濃的注目禮。
待林落領着他跑出火車站,終于轉戰馬路邊時,許賜善意提醒:“現在貌似才七點鐘?不是九點半的火車嗎?”
早間的風,帶着絲清風拂面的幹爽,較白日酷暑正當熱勁的風勢要大。
尤其是在兩人不顧一切狂奔的時候,風聲呼呼,竄耳而過。
林落沒聽清,大聲詢問後方:“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許賜拔高音量:“我說,九點半的火車,現在才七點,你不用急。”
林落腳步驀地一停,滾滾摩擦地面的車輪聲戛然而止。
她窘迫地扭頭,“呃……我以為已經到八點半了。”
先前她便跟他約定好,她會等他一個半小時,故而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她便理所當然地帶入了最大值。
許賜見她頃刻間神情又變得迷迷糊糊,也不知她到底睡醒沒。
他心下好笑:“所以不用跑了,慢慢走過去也是可以的。”
“說得對,反正也不遠,再過個馬路就是了。”
話畢,她就自然而然地松開了他的手腕,錯開他小半步走在側前方領路。
許賜手臂一瞬落空,熱乎乎的溫軟觸感霎時不再,他垂眸掃向還牢牢在他手心的黃色小皮箱。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力。
看在她是為了帶他去買早餐的份上,踏馬的忍了。
乍一進入,林落就将二人的行李箱交由前臺保管,興奮不已地帶着許賜殺往了零食區。
不一會兒,龐大的購物車裏就堆滿了各色不一的零食。
小到真知棒,大到一整袋黑芝麻糊,軟到法式盼盼小面包,硬到各式堅果,應有盡有。
尤其是還有不少是胡裏花哨的包裝袋,糖果尤其多。
許賜每每瞧見她很是爽快地把這些扔進購物車,他其實都很想解釋,他不喜歡甜食,不喜歡甜食!
林落又激動地拿起一盒費列羅,返頭問向還落在後面苦逼推車的許賜:“許賜,你喜歡吃這種巧克力嗎?”
許賜下意識地就想搖頭否定,卻在對上她欣喜滿面的小臉時,嘴型一改:“……還行吧。”
說不定是她喜歡吃呢。
林落點點頭:“我也覺得味道還行。”
她又定定瞄了眼價格,“嗯,就是太特麽貴了。”
“不夠吃。”
“那我還是來三盒好了。”
“不對,還是四盒吧。”
她抓過四盒徑直向後方的車內丢去,穩穩中的。
許賜:“……”
這種土豪爸爸的氣質是從何而來。
眼看着林落又有轉向下一片區域的打算,許賜幽幽提醒:“你是打算将整個超市買下來嗎?”
林落回頭,認真地想了想,面色糾結地打開手機支付寶瞅了瞅:“是有這個打算,但還買不起。”
許賜無語:“買這麽多,根本吃不完啊。”
林落錯愕不已:“怎麽可能,我還嫌太少了呢!”
許賜神情莫測地掃了眼她瘦弱的小身板,從哪看都不像是能吃的樣子。
得,真人不露相,看來是他小瞧她了。
最後的戰果就是許賜推着一輛滿滿當當的購物車,林落推着塞滿半輛的購物車,齊向收銀臺推去。
收銀員起初看到林落那趟購物車時,還只是麻木地接過物品,掃碼,敲數字。
畢竟來逛超市的人,買得多并不稀奇。
直到許賜緊跟着推過購物車,神色平靜說:“我們一起的。”
收銀員忙活了一整夜的瞌睡霎時去了,神情吶吶。
堪堪憑借良好的職業素養,才雙手麻利地一件件拿過。
最後,收銀員連敲了幾下鍵盤,鎮定道:“一共是16999元。”
說完,她的視線就緊緊鎖住面前二人。
女孩子面目清秀,長得很幹淨,一件件簡簡單單的白t,搭配一條水洗的淺藍色牛仔褲,顯得青春靓麗。
男孩子亦是外貌俊朗,身形挺拔,年紀瞧着不大,但氣質較女生要穩重些。
不可否認的是,面前兩人外貌出衆得令人挪不開眼,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這兩人一看就年紀輕輕,十有**還是學生黨,她擔心二人付不起錢。
收銀員溫聲提醒:“請問下是誰付錢?”
林落打開支付寶,遞過去:“我買單。”
許賜攔住她,遞上自己的手機:“還是我來吧。”
先不說讓女孩子承擔買單這事本身就不厚道,再說了,這還都是買給他的。
哪怕他也沒一件喜歡。
林落撇頭,狐疑地回看他:“為什麽要你付錢?”
她買她的,為毛要他買單?
許賜失笑:“你不是給我買的嗎?”
林落猛然瞪大了雙眼,驚訝道:“誰說我是給你買了,我是給我家那邊的小屁孩和老頭子買的!”
“操!”
他媽的再也不想跟這人說話了。
直到二人檢完票,進到站臺,許賜都沒再搭理過林落,連撇都沒撇她一眼。
林落的老家坐落在較為偏遠的小鎮上,縣城也沒開通高鐵,故而兩人才只能坐長達五小時的火車。
林落的車廂在14,許賜的在18。
眼看着到了14車廂,而許賜還有向前走的趨勢。
林落急得低喊:“許賜,別走了。”
快她幾步的許賜仿若未聞,大步流星向前走。
林落急中生智,就地一蹲捂住腳,話音含了點哭腔:“許賜,我腳崴到了,好痛啊啊啊。”
連連喊了幾遍,就在她以為計策失效時,她頭頂驀然傳來了一道無奈的低音:“又哪崴了啊?”
許賜一手連拖帶拽他自己的行李箱和零食袋,一手提着第二袋零食。
他将她的箱子拽過身邊,把大袋子搭上去,騰出手去扶她。
“還能走嗎?”
許賜手剛扶住她胳膊,林落就趁勢麻溜地一股站了,緊緊攥住了他手腕。
她笑嘻嘻說:“你就別生氣啦,跟我一起去我在的車廂吧。”
否則各自下車了,這茫茫人海,她上哪去找人啊。
許賜垂眸睨向她牢牢落在他手腕的小手,抓得很緊。
随着滲透而進的陽光斜斜照下,襯得她手背膚色幾近透明,很軟,也很舒服。
林落見許賜還是不說話,手下的力道下意識大了點,“好不好啊,你就去跟我一塊坐吧。”
雖然他座位不在那裏,但說不定她隔壁座位就沒人坐呢,或者有好心人願意跟許賜換呢。
許賜望向她雙目爍亮滿是期待的眼神,明知她是有求于他,讓他陪同她回老家鐵定也是另有圖謀,不止是所謂的假期旅游。
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徹底失了脾氣。
“不是說去14車廂嗎?那還不放手。”
林落忙不疊松開了手爪子。
許賜拖過兩個搭了大型購物袋的行李箱,拖在地面發出沉重的粗響。
進到車廂後,不幸的是,林落的隔壁的确坐了個人,一位戴着老花鏡的老大爺,面目沉着,不茍言笑。
一看就是個不太好相處的。
林落走近,試探地禮貌說:“叔叔,打擾一下。”
大爺不急不慢擡頭,沉聲問道:“有什麽事嗎?”
林落膽子壯了點,既然對方肯搭理她,那就說明還有戲。
她解釋來意:“就是我今天要跟我朋友回老家,但他不認識路,座位跟我也離得遠,我怕他下車後會走丢,您看下您能跟他換下座位嗎?”
老大爺定定看了她身後的許賜數眼,聲音沉得厲害:“不換。”
還走丢?
多大的人了!
林落言辭懇切地說了好幾遍,奈何老大爺始終不松口,态度也越來越不耐煩。
而她對面一排人又都睡得正香,周邊幾人想必也是拖家帶口,相談正歡。
想想這都走到最後一步馬上要到家了,就要敗在這裏,她急得欲哭無淚。
許賜接着繞過她,走到老大爺面前,禮貌說:“叔叔,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老大爺見面前小姑娘跟自己糾纏了這麽久還不肯放棄。
他們兩人若不死心,那他也不得清淨。
“好,那我們去那邊說吧。”老大爺終于松口。
林落激動得都要跳起來了,等老大爺一走,她就立馬走進自己座位,将兩大袋零食放在一旁座位。
她撇眼望去。
許賜領着老大爺在廁所門前的過道停下,他神色平和,雙手插兜,唇瓣不急不緩地一張一合。
而他對面的老大爺神情卻忽明忽暗,連連扶了好幾次鏡框。
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麽。
正凝神偷窺間,老大爺便向她投來高深莫測的一眼,她不明就裏。
而許賜此時也恰恰返頭,深情款款地柔柔看向她,嘴角輕扯的笑容簡直甜得可以膩死人。
盯得她渾身雞皮疙瘩蹭蹭直冒。
再看去時,許賜已低下了頭,側臉崩緊的弧度有點沉。
接着沒過多久,兩人便一前一後地回來了。
老大爺拾起自己的黑色皮包,深深地看了林落一眼,欲言又止。
終是化為一聲長嘆,說道:“那我就跟你們換個座位吧。”
“謝謝叔叔。”
林落詫異不已,沒料到事态的發展竟如此美妙。
待老大爺一走,林落就迫不及待問:“你剛剛跟他說什麽了,怎麽他突然就答應了?”
“你猜啊。”
“……我猜得到還要問你?!”
最讓她不爽的是她先前的态度都那麽誠懇了,而許賜方才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為毛大爺到頭來就只聽他的話?
不公平!
許賜見她炸毛,這心裏是舒坦又暢快,輕笑:“笨哪,學用腦子解決問題啊,不是什麽都能用直白來解決的。”
林落更加不滿了,撇頭看向窗外。
但想起什麽,她終是不情不願地從袋子裏掏出一個面包放到桌上。
她賭氣說:“你的早餐,沒買水,就等着噎死吧!”
“好,我盡量做到不被噎死。”
許賜心下好笑,頗為好脾氣回道。
林落自己也拿出一個面包吃,堂而皇之地擰開一瓶酸奶,裝腔作勢地抿了一大口,啧嘆:“真好喝啊。”
許賜充耳不聞,仍舊慢條斯理地啃面包,連咳都沒咳半聲。
林落一直在偷偷摸摸觀察他的表情,見他真的是無動于衷,她才拿出另一瓶同款酸奶。
她豪氣一擱:“今天姑奶奶我高興,就賞給你了。”
許賜悠悠道:“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
林落暗暗把面包當成是許賜,三兩下就狼吞虎咽地把它啃完了,結果自己反被噎地連咳好幾聲。
許賜擔心地回望:“怎麽樣?沒被噎到吧?記得要多喝點酸奶哦。”
“……”
待心裏好受點,她惡狠狠說:“別吵我啊,我要睡覺了!”
這回許賜倒善心大發地沒氣她了。
林落也是真的困,一大早就爬起來了奔波到現在,加上她素來睡眠時間長,睡意說來就來。
不過幾分鐘,伴随着火車內的嘻嘻哈哈和高聲闊語,她一眯眼就睡了過去。
許賜仍在不急不慢地吃面包,忽而感覺右臂一重,有什麽東西倒了過來。
他一看,果不其然,林落已然熟熟睡去,眼眸緊閉,睡顏詳靜。
歪歪斜斜靠着他手臂。
他原以為她是被他氣炸了才借口睡覺,誰知竟是真的瞌睡。
貌似從他見到她的那天起,她就對睡眠一事情有獨鐘。
他放下沒吃完的小半個面包,替她把頭端正了下位置,定定看了她半晌。
不知不覺間也慢慢睡意來襲,悠悠睡去。
林落是被小孩的哭鬧尖叫給吵醒的,即便如此,她醒來時也覺神清氣爽。
這一覺睡得實在舒服,最大的缺點大概就是她的枕頭太硬了,有點咯。
待她意識漸漸恢複清明,她才察覺到她“枕頭”的溫度貌似很不一般,自帶散熱功能。
火車內是開了空調的,甚至溫度還有點低,酷夏時在裏面待兩三個小時都有點涼,然而她靠着的枕頭還挺暖和。
她猛然意識到什麽,一點一滴地轉頭。
許賜呼吸平緩,面目清淡,他濃密的長睫靜靜地矗立,想必是還在熟睡中。
而她頭靠的地方的确就是許賜的肩膀,上衣袖子那還被她枕出了褶子。
她估摸着是自己睡着後厚顏無恥主動湊過去的,忙不疊錯開視線,轉向窗外。
過了數十分鐘,許賜才緩緩睜眼,雙眸清明。
他動了動右胳膊,一片酸麻。
“為什麽我睡了一覺,右手這麽酸?”
林落頭皮一緊,扛着他灼灼觑向她的視線,十分鎮定道:“說不定……是睡久了才不舒服。”
許賜一字一句:“有可能。”
待他慢慢移開那意味不明的眼神,林落發燙的耳根才慢慢冷卻。
兩人下車後。
林落又帶着許賜轉乘大巴,又過了一個小時才下車。
小鎮帶着它獨具一格的原生化自然風光,馬路并不寬敞,往來也只是斷斷續續的車輛,但空氣裏卻始終彌漫着花草清香,閑淡怡人。
與大城市人造的花香氣味截然不同。
林落帶着許賜兜兜轉轉,走到一處大門前,她下意識地倒退了兩步。
“那個,這就是我爺爺家了。”
許賜掃了她一眼:“那還愣着幹嘛,進去啊。”
林落瞟着他手心的兩大袋子,試探地問道:“要不你先去敲門,我有點怕怕的。”
許賜挑挑眉:“怕什麽?”
他難道就不怕了嗎?!
林落推推他,慫恿道:“哎呀,你就去嘛,別那麽磨蹭。”
“……好吧。”
趁林落拖走兩箱子的間隙,他仔仔細細地打量着自己,貌似衣服挺整齊,發型也還好,人長得也還過得去。
林落喊住許賜:“哎等等——”
她指指兩大袋子:“這個你提着吧。”
她若不買東西回去,等待她的便是橫眉冷眼,買了又會被痛批浪費錢,難受。
許賜雖不解,但還是乖乖地照做了。
他一左一右拎着兩大袋子,立在門前,有規律地禮貌敲了敲。
“誰啊?是誰在外面敲門?”
從門裏傳出的聲音氣如洪鐘。
許賜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又擔心自己表情太過僵硬,他試圖動了動嘴角。
沒用,仍舊緊張。
他正回頭打算讓林落自己上,誰知望了一圈沒找着半個人影,最後在一棵大樹粗根底下發現她,她躲在樹後。
林落見他望來,左手臂做蜷屈狀,拳頭緊握,無聲地比嘴型:“加油!”
許賜嘴角一抽。
只聽見那腳步聲逐漸靠近,許賜忙不疊回頭,立馬站得筆直筆直,擺出一個自以為最完美和善的微笑。
許賜在等待的過程中,那含在嗓子眼裏的“爺爺”二字是來回琢磨,手心緊張得直冒冷汗。
林老爺子在屋內只聽見人敲門後便沒了話,聯想到林落差不多也該到家了。
他便急忙忙趕去開門。
誰知門一打開,門外便好生生立着一個年輕小夥子,人長得還挺精神,正笑容殷勤地望着自己,他狐疑地掃了小夥好幾眼。
随即低頭看去,只見那小夥子手裏正提着兩大零食袋,花花綠綠,品種繁多。
一看就是他那財大氣粗孫女的手筆。
聯想到上回電話裏她提及的快遞一事,林老爺子張嘴,霎時打斷了許賜那呼之欲出了許久的“爺爺”二字。
“快遞小哥?還是送貨上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