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許賜再次踏及s市寬闊筆挺的地面已是下午三點多, 與林落告別後,他徑直打車回到了自己家。

甫一進門,浸潤清淡花香的空氣便揚開低沉不斂的笑意與銀鈴般的脆耳笑聲。

經久不息, 惹人生厭。

毫不意外, 他的突然闖入引得在場二人的笑音戛然而止, 齊齊掉頭。

許賜拖進行李箱,車輪底與地面白瓷發出清脆摩擦的滾動聲。

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冷哼:“你總算知道這是你家了, 還知道回來。”

許賜下晗微擡,冷冷瞥向那一大一小相擁而坐的身影,輕啧:“你不就是希望我永遠都別回這個地方,自己好獨自一人帶着小三母女茍且偷生嘛。”

“你混賬!有你這麽跟老子講話的嘛!”

許儒騰地站起,罕見地爆粗口。

“怎麽?被我戳中了?”

許儒放下自己懷裏乖巧聽話的小女兒,怒氣騰騰地快步向許賜走近, 舉高手掌欲向他揮去。

在廚房忙碌的肖玉連圍裙都來不及解便急忙忙走出, 上前攔住許儒揚在半空中的手臂。

軟聲勸慰:“你這又是幹什麽哪?小賜他不過是國慶去外面玩一趟放松放松, 這高三了也難得有個休息的小長假,孩子一回來別又打又罵。”

許儒怕誤傷了肖玉,只得趁勢落下大掌, 指着痞笑無謂的許賜。

“他放松心情?我看他是每天都在放松,成日裏無所事事,游手好閑, 到高三了成績還一直停滞不前。

學校老師三天兩頭給我打電話, 每次不是逃課就是在外面打架, 要不是看我的面上, 早就把他開除了,簡直廢物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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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二字深深刺到了許賜,他諷刺地勾了勾唇,望向那張與他一般無二的臉:“再廢物還不都是你生的。”

“你!”許儒一噎。

他褲邊猛地被人扯住,俯頭看去,不知他的小女兒幾時從沙發偷偷溜下,揚着脖頸軟軟說:“爸爸,哥哥人其實很好的,你別罵哥哥了。”

許儒本欲扯開小女兒軟軟的小手,卻在看見她赤腳在地的腳丫子時驀地神情一轉,蹲下身立馬将她抱起:“怎麽不穿鞋就下地了,醫生不是說了你不能着涼嗎?”

小女孩搖了搖頭,固執說:“你答應我不罵哥哥,我就去穿鞋。”

肖玉也趁機勸許儒:“是啊,願願都明白的道理,阿儒你怎麽就看不透呢,一家人何必鬧脾氣,和和美美才是真。”

許賜諷刺地瞧着眼前故作賢惠的肖玉:“誰跟你是一家人了?”

許儒氣不過,托過肖玉微微顫抖的雙手,本欲責罵卻又化為輕聲責備:“你啊,就是性子太軟,又對他太好,才導致他得意忘形忘乎所以。”

許賜這下倒是真笑出聲了,他倒頭回知曉,他老子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力竟已頑強至此,了不起了不起。

他也懶得再看眼前一家三口表演伉俪深情與父女情深,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你們請便,戲臺子已經搭好,想怎麽唱都随你們,我就不奉陪了。”

話畢,他就兩手抄兜,長身離去。

許儒氣得罵喊:“有本事你再別回這個家!”

許賜一路快步走出許家大門,如許儒願,再沒回頭。

這座他從小視之為避風港的舒心大宅,外表依舊,內裏不再。

早不是他容身之所。

林落回到家,因提早通知過母親紀薇,便吃上了一頓熱乎乎的可口飯菜。

今天是國慶假的最後一天,按理說,全校師生今晚都要正常恢複晚自習。

而她無論從哪個方面講,今晚的晚自習都是在所難免,逃不了的。

飯後休息一小段時間後,林落洗完澡,便垮過書包便慢悠悠向一中走去。

沿途東看看,西瞅瞅。

在距離一中僅剩一條街的馬路邊,她突然瞧見一道快步疾走的熟悉側影,與白日穿的衣服一般無二。

步伐之狠厲果決,大有手提五米大棒前去狠操社會的即視感。

“許賜!”

她大喊。

走在她前邊的人沒反應。

林落向許賜大步奔去,眼看離得近了,她一邊擡手拍他肩膀,一邊喊他名字。

結果她手才剛搭上許賜側肩,便猛地被他反手一擰,向前抽去。

她沒半點準備,但好在她反應機敏,順他方向就勢往前傾去,借以分散力道。

但免不了還是被他擰得一痛。

林落向許賜所在傾身的一瞬,風裏飄過她沐浴後的淡淡清香,與那晚他聞見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撇頭,立即松開力度攬住她。

乍映入眼簾的便是她緊擰的一張小臉。

許賜怒從中來:“你是不是蠢哪,不會喊我嗎?”

他方才只以為是有人偷襲才如此做。

林落睇了眼他塞入耳縫的藍牙耳機,老老實實回:“你戴了耳機,所以我喊了好多聲你都聽不見。”

“……”

許賜兇巴巴:“剛才擰的你哪只手?伸出來我瞧瞧。”

“這只。”

林落遞出完好的左手。

她細白瘦小的手腕上端霎時紅了一大片,透着另類的觸目驚心。

許賜心情原本就差到極點,走在馬路邊還莫名其妙遇上偷襲,勁道自然大。

但他意識到來人後也确實是及時剎住,沒想到還是變成這副模樣。

他握住她伸出的手爪子,上下左右仔細檢查了番,有些煩躁說:“女孩子就是嬌氣,一碰就紅。”

林落不甘示弱,反駁道:“明明是你力氣太大。”

許賜另一只手給她來回搓了搓,沒好氣問:“痛嗎?”

林落搖搖頭:“不痛。”

還多虧許賜及時剎手,她才只是那一陣的麻痛。

聞言,許賜替她揉手腕的動作又輕了輕,目光專注,手下放得極緩極柔。

許賜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就勢松開她手,語氣仍不大好:“過幾個小時它自然就會散去,你自己回去吧,別跟着我了。”

他就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會。

林落立馬回扯住他手腕:“你要去哪裏?晚上就要上晚自習了。”

許賜大力甩開她手腕:“你能不能別多管閑事哪。”

話畢,他以更快的速度徑直向前走。

林落回過神,下意識也拔腿跟着他走。

她看得出來,許賜此刻心情糟糕到極點,甚至說……她覺得他有點孤獨。

老頭子常嘲笑她愚鈍,但她其實并不愚鈍,真正對她好的人她都能感受到。

像許賜,他幫過她很多次,對她好。

她都知道。

并且他那怪脾氣,就跟老頭子的臭脾氣一毛一樣,典型的嘴皮子臭。

兩人堪屬面冷心熱的最佳選手。

哪怕她平時再怎麽勤加鍛煉,但人家的長腿優勢擺在那,她只能努力小跑才能勉強夠上他的步伐。

許賜發現了林落一直跟在他後面,但他就是十分莫名地不想去理會任何人、任何事,也包括……她。

至少在此時此刻,他只想獨自一人。

林落大喇喇追在許賜身後,随他漫無目的地走過一條繁華大街,又穿過一條寬敞馬路。

直到欲過第二條馬路時,她光顧着緊盯前面那道背影了,沒來得及仔細看路。

再回過神,耳邊驟然響起道緊急的喇叭車鳴。

下一秒,她便被人狠狠扯至馬路沿,跌進一個熱滾滾的堅實胸膛。

“你走路能不能看着點車?”

林落有點發懵。

她此時此刻想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自己怎麽粗心大意到沒注意車輛,而是——

他怎麽突然間聽力比她還好了???

她尋眼望去,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耳機早已不在。

她明明盯得那麽仔細那麽牢固,壓根沒見他摘過耳機啊。

許賜見林落仍舊神游太虛,眼眸瞪大,呆呆模樣。

不知是被吓懵還是又胡思亂想到什麽。

顧及到她接下來的安危,他只得無奈說:“算了算了,怕了你了,腳步快點,跟上。”

他話音還未着地,林落就麻溜地應了:“好的。”

許賜:“……”

他險些懷疑林落是上天專門遣來磨練他的了,就為了一點一滴耗幹他的耐性。

林落對許賜一直寸步不離,待走了幾分鐘,她才發現他真真是走得随心至極,毫無目的地。

于是開口:“你要去哪裏啊?”

“壓馬路。”

許賜雙手插兜,頭都沒帶撇一下。

“……”

她自動将之理解為是操社會。

林落又跟着許賜走了幾分鐘,暗暗瞅了瞅他這過于嚣張的氣焰,見他滿心眼裏都只顧着沉溺于他的壓馬路。

她推算了下二人抵達家裏的時間,照這種情形看,他應該是沒功夫去吃晚餐的。

火車上有便當賣,但兩人無一人買。

這滿打滿算起來,相當于他就只勉強吃了頓早餐。

林落心生一計,急忙忙上前扯過他手臂,小嘴順勢一癟:“我肚子好餓啊,你陪我去吃頓飯吧。”

許賜被她拽住,低眸。

由于運動的緣故,她兩頰微微泛起粉紅,更加顯得肌膚白皙,兩邊碎發緊貼鬓角,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望向他的一雙眸子亮瑩瑩的,再配以她大喇喇下彎的嘴角,整個人都顯得可憐兮兮。

不知是在裝還是真餓了。

許賜挑挑眉:“真的餓了?”

按他的看法,她父母不是他父母,總不至于連頓飯都不賞她吧。

“真的餓了。”

林落狠狠點頭。

見許賜目光狐疑,視線始終緊鎖住她。

林落垂眸,不管不顧地拖起他就邁腿往前走:“哎喲喂,就是去陪我吃頓飯而已,幹嘛那麽小氣唷。”

許賜氣笑,耐着性子提醒道:“你認識路?”

林落猛地剎住腳步,搖頭:“不認識。”

“那不就得了。”許賜掙開她的手掌,待瞧見她一點一點黯淡的星眸,他話音一轉:“我帶你去。”

“好!”

許賜領着她到了家就近小餐館。

這家店的菜做得清淡,味道也不錯,适合她養傷的人用。

“你自己看看菜單,看有什麽想吃的。”

林落接過,一排一排認真看下去。

點菜啊點菜,關鍵是她腹中正好,不飽不餓哪。

她最終擇定幾項自己素日愛吃的,許賜只随意瞄了一眼,便遞給守在桌邊的服務員了。

菜一上來,林落便餓死鬼模樣夾了好幾筷子塞嘴裏,她激動地嗷嗷大叫:“好好吃啊,我都快餓死了!”

許賜擡眼,靜靜端詳她浮誇而又做作的表情,她難道不知道她此時滿臉幸福看着他的表情比哭還難看嗎?

卻意外的……好看至極。

許賜拿掉她左手的筷子,趕人:“去買點喝的來吧,光吃飯不喝東西怎麽行。”

林落正求之不得:“我這就去買。”

她一溜就沒了人影。

獨獨剩下滿桌她喜歡的菜食跟許賜面面相觑,兩兩對望。

許賜無奈地笑了笑。

随即從幾盤菜裏勉強挑出他能接受的,動了幾下筷子。

林落沒過多久就回來了,笑容滿面,懷揣着兩杯波霸奶茶。

許賜一看那響當當的标志,得,又是一點點。

來過這條街那麽多次,他都記不得這家奶茶店究竟在哪個旮旯窩。

她果然是“窮”得荒。

林落遞過其中一杯:“我這次再嘗嘗這個口味,給你一杯。”

許賜接過,似笑非笑問:“這次還要我付錢嗎?”

三個大點點頓時劃過林落腦海,卷走幾只聒噪的黑烏鴉。

她險些把如此嚴肅的重要事給忘了。

于是她很認真地瞅了瞅桌上滿滿當當的各色飯菜,再暗暗瞟了眼她手心的小小一杯奶茶,心中算盤飛速敲打。

她眼神真摯地望着許賜:“不,這杯奶茶是我請你的。”

她心裏連連安慰自己,也就十塊而已,不貴不貴哈。

許賜唇角不自覺上揚,弧度漸漸旋開。

他就知道,她上回是特意跟他開玩笑逗他樂的。

雖然他也半點沒樂。

況且,就一杯奶茶錢而已,哪還需要分你我。

林落下定決心,接着說:“所以啊,飯錢由你來付。”

她數學能拔得頭籌,不是沒有原因的。

誰讓生活中的“計較”,比比皆是。

許賜嘴角洋溢的微笑就此卡殼。

看吧,她再次很實誠而幽默地跟他“開玩笑”了!

雖然他此刻恨不得飛撲過去死死掐住她脖子。

林落不去看他可以用秒計的下沉面色,撕開包裝,插入吸管,靜靜享受她美好的奶茶時光。

待想起什麽,她瞟了眼桌上幾乎未動的飯菜,睜眼瞎地問:“是吃完了嗎?吃完我們就趕緊走吧。”

“不,才開始吃。”

許賜咬牙切齒回。

“那就好,你慢慢吃啊,我等你。”

許賜面上沖她笑得和善,只手下的筷子翻轉不停。

等他回神時,桌上菜已然被他夾光一半,還都是他不喜歡吃的。

林落笑笑,兩眼柔柔彎成月牙狀:“好吃嗎?”

“好、吃!”

真踏馬的好吃。

“吃飽了吧?吃飽你就去前臺付錢,然後我們走人吧。”

許賜艱難地磨出一個字:“……好。”

見許賜壓根沒動那杯奶茶,林落便順手替他捎上了。

待走出餐館,迎面的滾燙熱意撲臉而來。

林落饑渴地瞅向她手心還尚存涼意的奶茶,大喇喇将細管插進。

她激動地說:“你不喝是吧?正好我還沒喝夠。”

她擡高手,徑直往嘴邊遞去。

電光火石間,她奶茶被人蠻橫搶走。

“送了我的東西,就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許賜将她的霸道耍無賴給學了個十成十——那就是連忙塞進嘴裏。

通過舌尖味蕾,液體滾入咽喉,奶茶什麽味道他沒嘗出,全身心便就此只剩下甜一個大字。

像被硬生生地塞進一坨糖,甜得他整個人都如置身糖果世界,發膩。

林落笑眯眯問:“甜嗎?”

“……比上次甜。”

“甜就好,這次我讓店員小姐姐放的全糖。”

“…………”

見許賜有要扔掉的趨勢,林落趕緊說:“你要是扔了的話,我下次再也不給你買了。”

許賜又默默地握緊了奶茶杯,猛吸了一口,意志堅定地屈服在她十多塊錢的甜奶茶之下。

畢竟能喝到她一杯免費奶茶,不容易。

兩人吃了頓飯,中途又耽誤了這麽久,遲到早已是在所難免的事。

但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許賜還是同意去班裏頭打個轉。

林落在學校附近的小賣部停下:“你先等我一下,我進去買點東西。”

許賜叼着吸管,沖她“甜甜”地點了點頭。

林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情舒暢地拍了拍他肩膀,随即快步跑進又很快出來,握着一瓶礦泉水。

“給你啊。”

她把礦泉水強塞給他,繼而伸手去搶他那杯甜得發膩的奶茶,毫不猶豫将只剩下小半杯的奶茶丢進垃圾桶。

“你怎麽把它給丢了?”

“我逗你玩的,趕緊喝口水吧。”

她沒有說的是,點單時她還特意讓小姐姐在全糖基礎上再多加了“一些”糖,并言明她是替她糖分愛好朋友買的。

那人無糖不歡,無膩不喝。

店員小姐姐一個同情,便善良大方地給她又多添了些。

所以哪,連她都難以想象那杯奶茶會有多甜。

她本意就是惡搞他的,知道他不喜歡甜食才買的。

哪成想,他這一喝就是大半杯,怪傻不拉幾的。

許賜揣着甘潤解渴的礦泉水紋絲不動。

他難以置信問:“你踏馬逗老子玩的?”

林落乖乖點頭,吶吶道:“嗯哪。”

她哪猜得到他居然會如此聽話,抗甜能力還如此強大,比她都牛掰。

“操!”

踏馬的第一次喝她送的奶茶居然還是她的惡作劇。

林落自知理虧,便善心大發替他主動擰開瓶蓋:“趕緊喝點水吧。”

萬一甜出病了她還得付醫藥錢。

許賜垂眸深深地盯了她一眼,旋即毫不遲疑地接過,仰脖一骨碌喝下。

想必是被膩得厲害了,這一灌就是整瓶下肚。

于是林落便領着許賜悠悠走在一中空曠無人的校園大道,只餘些許教室傳出的老師訓話聲。

更為厲害的是,被林落亂七八糟一攪混,許賜只覺肚子不餓了,口也不渴了,人也…

變甜了。:)

好巧不巧,兩人湊巧上到三樓時,班主任已然抱肘守候在門。

“你們總算知道回來了。”

趙粒自知她磨不過這家裏頭有錢有勢的兩位小主,但沒關系,她多少還有些班主任的特殊職權。

林落笑得燦爛,試圖解釋:“老師,我們是因為吃飯才不小心來晚的…”

趙粒擺擺手,大度道:“沒事沒事,你們現在進去看看吧。”

林落被班主任嘴邊挂着的奸笑給唬得一愣,像是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來不及問趙粒發生何事,她拖過許賜就跑進教室後門。

見狀,她整個人呆若木雞,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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