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1)
翌日一早, 林落還是極為大方地給許賜帶了溫熱的土司面包和牛奶。
名曰,順手,吃不完。
他吃完後, 早讀鈴也恰好奏響, 想了想, 林落慢慢挪過去,問他:“你現在回家沒?”
“回過一次, 拿我的東西。”
一聽,林落就怔住了。
看來事情的發展,比她想象的還要惡劣很多。
“那你打算怎麽辦?”
“先在外面住吧,我打算過一兩天,再在學校附近租間公寓。”
畢竟總是在酒店住,也不是事。
“你真的下定決心不回去了?”
“嗯, 不回了。”
林落停頓片刻, 沒回話了。
聽着她話裏的擔憂和遲鈍, 許賜以為她是想勸自己回家。
不曾想,只眨眼功夫,他桌面就被推過一張銀行卡。
他的視線凝在那只瘦削的手指尖上, 正牢牢按着張卡,穩穩滑至他面前。
許賜皺着眉頭:“這是幹嘛?”
林落抽回手,定定看着他說:“你不是在外面住嘛, 要用錢的地方肯定不少……”
見許賜眉眼逐漸淡下, 嘴角收攏, 她把“怕你沒錢”幾個字, 生生憋回。
是了,她最擔心的就是這點,許賜不如自己臉皮厚,她幹起蹭吃蹭喝的事來,那是家常便飯,半點不覺不好意思。
而以許賜的性格,他哪怕真缺錢了,怕是也不會跟她講。
所以,她才決定主動開口。
許賜掃都沒掃一眼,推回。
林落有些急了,忙攔住他的動作。
“你放心啦,這裏面沒多少錢的。”怕他不相信,林落就換了個說法:“裏面也就二十幾杯奶茶的錢,你就當做是我還你請我喝的奶茶錢吧。”
然而事實上,她那張卡裏還真不止那些奶茶錢。
随她爸爸生意做大,來來往往到她家拜訪的人,或是有求于林淌的,或是跟他關系還不錯的合作夥伴。
他們明面不便給林淌塞錢,但暗地裏卻以各種借口,給她塞紅包,大多數的數目還不小。
她爸媽二人都知曉,卻偏偏沒沒收她的,只讓她自己留着用。
更別提,那每年過年所得的紅包,各種親戚朋友,收紅包一路收到手軟。
久而久之,也就累積了一筆不小的數目,再加上林淌從不克扣她零花錢,還較之一般人給得多。她多數時候是用不完的,那些沒用完的,她就會繼續存在這張卡裏。
所以說,她卡裏的數目,應該不小。
許賜靜靜瞧着她,面前的人,一張小臉緊緊擰在一塊,眼神在他與銀行卡間來回打量。
明明神色裏流露着諸多不舍,偏又舍得忍痛割愛,強塞給他。
不難想象,這應該是她全部家當了。
他雖沒到山窮水盡之時,卻遇到了柳暗花明。
“我還是有錢的,你用不着這樣。”
許賜笑了笑,定定瞧着她說:“哪怕每天再請你喝奶茶,也是請得起的。”
現如今,他爸雖然凍結了他所有的銀行卡,試圖封鎖他的經濟來源,逼他回家。但至少,他手裏頭還有他爺爺和外公兩方人早年給他的卡。
說誇張點,這些卡合起來不僅能支撐他讀完大學,哪怕是庸庸碌碌混吃等死,都能讓他混個半輩子了。
林落緊緊盯着對方:“真的?”
“真的。”許賜将手裏的卡放到她桌面,繼續說:“所以啊,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蠢事了,自己好好留着。”
最關鍵是,當她不那麽豪氣幹雲地掏出銀行卡,再講出那番話時,他有種他……就要被她包養的錯覺。
感覺麽,貌似還不賴…
見許賜望着她的神情真摯,并不像作假,見狀,林落這才快速收回銀行卡。
還沒等許賜從林落帶來的感動裏回神,便聽林落理直氣也壯道:“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以後你想讓我還奶茶錢我都不還了!”
“……”沒要你還。
**
接下來的一天裏,兼任班主任的生物老師趙粒,便十分詭異地找上了林落。于是乎,林落一連兩天都幸運地進了辦公室喝茶。
班主任看着林落,再對比手頭的各小題分數,十分理性化說:“林落,我仔細看了下你的理綜各科分數,結果發現,你就生物分數最低。”
說着,班主任還扶了下眼鏡。
在學校,向來有個現象,那就是,通常班主任教什麽,那那個班的那一科鐵定基本都不錯。
顯而易見,趙粒帶的班也遵循了這個定律,生物分數的确是在年級裏名列前茅。
然而,卻出了個名次靠前,結果連生物都不能考及格的林落。
林落讪笑:“老師……”
趙粒進一步分析:“尤其是還錯了好些基礎概念問題。”
“嗯……我下回一定好好記…”
“那就好。”趙粒欣慰地點點頭,瞧着林落的乖巧模樣,她斬釘截鐵道:“你回去之後,把我發的那幾張基礎概念知識,全都給背了,再把複習資料上的所有概念題填空題判斷題…”
“哎算了,你把前面的都寫完算了,過段時間再給我檢查下。”
說着,趙粒望向林落的眼神簡直都亮得發光了,仿佛林落的生物進化之路,已近在眼前。
想了想,趙粒還十分篤定地鼓勵她:“我相信,下次考試,你一定可以及格的!”
林落笑容頓住:……她也相信這樣做,她能及格的!
正說話間,語文老師又恰好走進,喊道:“是林落吧?到我這裏來一下。”
已經寫過好幾次作文了,語文老師對班上字跡出衆或者極難看的同學,也是印象深刻。
林落走到跟前,有些忐忑問:“老師,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語文老師思考了一會兒,終是望着她道:“林落,我就這麽委婉點說吧,你的字跡,實在是太……尤其是作文那塊,讓閱卷老師們看了第一眼後,都不忍再看第二眼。”
林落:您是不是對委婉一詞有什麽誤解!!!
語文老師接着說:“而且,光看着字跡,我都想扣這個學生好幾分。”
紮心了怎麽辦!
語文老師建議道:“如果你字跡工工整整,少說都能平白給你多加幾分印象分,所以說,你看你要不去書店買本字帖練練?”
“……好的。”
“字跡一定要一筆一劃,好好模仿着寫啊!過段時間我再看看你的成效。”
“……好…”
林落回到教室後,身體快于本能地就先向唐時尋去,結果瞄了半圈都沒找着他人影。
正打算抽回視線,結果卻在郝琬琬座位附近看到他。
兩人頭靠得還挺近,他們關系什麽時候這樣好了?
邊想,她就邊走到了兩人身後。
只能看清他們二人側臉,郝琬琬偏着頭,一板一眼的說的格外認真。
唐時亦是認真聽着,臉上還帶着一貫的傻笑。
一個認真教,一個認真學。
林落本就是心理作祟,想問問唐時能不能幫她抄抄,畢竟,她一個人,實在是寫不完。
最關鍵的還是,當同桌的期間,她發現……唐時寫字速度簡直飛得起。
除了啥也看不清之外。
恰好,她手養傷那段期間,也是她被老師們點名批評最多的時候。
林落同學是哪位?
原來是你啊。
一個女孩子的字,怎麽可以潦草得看都看不清哦。
……
就那陣短短時日,她成了各科老師心裏揮都揮不去的陰影。
哎。
她擡頭重新看向二人。
還是算了吧,她自己回去抄吧。
至少她好好寫寫,還是能瞧得出是個人寫的。
林落轉身回到自己座位,就立馬開動那本厚厚的生物複習資料了。
這本書在她來轉校之前,其他同學就早寫了大半本,先前那段時間,她大多鑽研的都是理數化。
撇開生物難記不說,首要一點是,其他三科好提分,只要理解了還會做,那就容易得分。
不像生物,本身占理綜的比例不大,且要記憶的知識點多,還容易混淆。
所以說,她這本書,除了靠後面的紙張,前面幾乎都是白的。
林落這一專心做題,就是鐵定心無旁骛,不會再講話了。
世界便就此安靜下來。
這讓習慣了她神神叨叨的許賜,感到頗不習慣,總感覺缺了點什麽。
好幾次轉頭看去,都看見她在奮力寫作業,但偏偏,她那一頁幾乎沒怎麽翻過。
什麽題目……要寫這麽久?
按捺不住好奇,許賜湊過去瞄了眼。
這才發現,她握筆的姿勢格外僵硬,下筆時,更是詭異地一筆一劃,許久才落到紙面。
然而這字,依舊不算工整。
“你在幹嘛啊?怎麽不寫快點?”
許賜是見過她的字的,也見她寫過,不快,但也不至于慢成這樣。
林落一心一意埋在了字堆堆裏,話沒過腦,下意識就回說。
“生物老師嫌我成績差,讓我把這些題目都給做完,語文老師嫌我字寫得難看,讓我去練字帖,所以我就想,幹脆把這兩個合二為一,一起練得了……”
她話還沒說完,許賜就甚是配合地笑出了聲,再仔細地瞅了好幾眼,意味深長說:“你的字,的确還有很大進步空間。”
林落:……
聽着旁邊那人嘲諷的笑聲愈演愈烈,她沒好氣地伸腿,想踹他一腳,結果卻被他以更快速的速度躲開了。
本還想給他補上,但想了想她巨大的任務量,她又果斷把那口氣憋了回去。
來日方長,不氣不氣。
于是乎,除了一日的基本需求,在空下來的時間裏,林落就基本在寫生物題了。
如紀薇所說,她是個自由散漫慣了的人了,沒人逼,她就閑庭信步,慢慢玩着慢慢學。
倘若有人逼,那她也能往課桌那一坐,安下心來,專心致志地學習。
這樣努力練字兼做題的林落,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兩人開視頻。
許賜決定要搬出家時,同時也堅定了要進一步提高成績的想法,于是兩人又繼續開始從前的開視頻,約學習了。
時針不知不覺,就劃過十二點。
林落設置的提醒鬧鈴準時響起。
她頓住筆,擡眼望向屏幕裏的那人,他手間的筆在紙上翩然劃過,精神依舊抖擻。
想必是習慣這個點的了。
想問他是否要睡覺的話,就此卡在嘴邊。
她剛低下頭,許賜就擡起了頭:“是不是想睡了?”
林落本想搖頭,卻又轉而點頭:“沒有……我就是擡頭看看你困沒。”
做生物題做久了,倒也發現了其中的樂趣,尤其是看過教科書和例題後,能做出以前不會的題目,有種成就感。
對方輕笑了一聲:“困了就去睡吧,我是習慣了才不困。”
林落埋着頭,低道:“沒事,我也不困。”
“好,那最多再過一個小時就去睡覺。”
林落只低頭做着題,沒回了。
又過了數十分鐘,手機裏猝不及防間響起一道輕飄飄的聲音。
“你今天,穿的是校服吧?”
許賜擡眸。
“嗯,覺得我們學校的校服也還不錯,挺好看的,就穿上了。”
林落怪異地瞅向對面的許賜,猶記得她當初問他為何總不穿校服時,他頗有些嫌棄說“不想穿,校服又醜又幼稚。”
怎麽,這過了段時間,他校服還突然變美了不成?
許賜不自然地躲開她的目光,沉下聲:“時間不多了,趕緊做題吧。”
林落掃了眼時間,的确挺晚了,她也就不糾結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了。
許賜暗舒了口氣。
他不過是前段時間走在路上,聽聞幾個小女孩叽叽喳喳讨論:
“欸,你怎麽現在在教室裏都不脫校服了啊?”
“……就是突然覺得校服好看了呗。”
“少騙我,這校服從來就沒變過樣,更何況,你不是嫌棄它不好看嗎?”
“那、我偷偷告訴你…”
“你說,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因為這樣的話,我跟那人就相當于是每天都穿情侶裝了啊…”
“好啊你,我要向老班舉報!”
……
那兩人音量沒刻意壓低,湊巧他經過,就全部入了他的耳,本也沒放在心上。
也不知怎麽的,他回家收拾衣服時,看到被堆在衣櫃角落的藍白相間校服,他眼前突然浮現起出一抹高挑纖細的人影,似陽而笑。
他鬼事神差地将它們裝進了行李箱。
又抱着新鮮的态度,立馬穿了一回。
結果發現……還真的挺好看?
**
許賜在第三天的中午,才收到先前網吧那群人問人問到一中來的消息。
“賜哥,他們那幫人啊,還放狠話說。”唐時有模有樣地學:“老子明天啊,就帶人去搞你們學校那個許賜,你們啊,讓他最近在外面給我小心點了。”
聽着,許賜卻心情極好的笑了笑。
他還正想着這群人怎麽到現在還不來呢。這要不來,他上哪去找人給林落冒充去。
“你去跟他們‘不小心地’透露下,就說。”許賜想了會,想到明天恰好是周五,“明天我會留在學校裏搞大掃除,要待到很久才出校門。”
唐時應承下來,複而不解問:“賜哥,那幫人我怎麽從沒見過?你什麽時候碰上的啊?”
“時間有點久了,我也不太記得了。”
“記不得那就算啦,賜哥,我現在就去跟他們透露透露。”
“好,你自己小心點。”
唐時笑得憨厚:“放心吧,說起這些事,我最擅長了。”
許賜放心地點點頭。
正是由于唐時長得正氣陽光,笑容憨厚裏,又透着無害,故而容易使人對他第一印象就不錯,容易獲取人的信任度。
唐時雖然在其他方面不擅長,但在這方面,論起演戲迷糊敵人來,那可是個中好手。
唐時激動地轉身後,卻倏而想到什麽,自言自語喃道:“奇怪了,那幫人,居然過這麽久才來找茬?”
聞言,許賜腳步驀地一滞。
沒過多久,唐時又再次返回教室門口,搓着手掌,興奮說:“賜哥,他們那群人已經相信了,說是明天下午放學後,他們就來找你。”
“好,你提前跟我們的人提前說一下。”
“沒問題!”
許賜掉頭回教室時,林落還在題了,慢慢吞吞,一筆一劃的。
正是午休時間,大部分同學都趴桌上休息了,唯餘呼呼風扇和翻頁聲。
許賜壓低了聲量:“林落。”
林落繼續做題,無言語。
“還記得上次那幫人嗎?就是網吧裏那些人。”
“他們明天下午放學後來。”
說了好幾句,林落都沒回。
也不知是太過專注學習了不想搭理,還是壓根沒聽見。
許賜突然想起,自林落認真學習以來,話簡直少得可怕。
一句話總結:她話也不說了,覺也不睡了,人也冷漠了。
他開始還想着,她興許是最初的一兩天裏,興致上頭,才這麽拼,但随着一日日過去,他只瞧見她越來越精神,渾身上下像是打滿了雞血。
想必,她是真的想實打實地寫,好好解決掉這科。
但照她這種寫字速度,又不知寫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更何況,她已經好久都沒有主動跟他說過話了。
許賜看着她說:“林落,要不我幫你寫些吧,你……”
話沒說完,林落就轉頭了,兩眼放光地瞅着他:“好!”
她等這句話,等好久了!
你刻苦學習的态度,認真的嗎?!
見許賜抿唇不答,林落就笑嘻嘻地推過生物複習書:“嘿嘿嘿,你就幫我寫一下吧,我手真的快要廢了。”
說着,她還把右手因長久握筆,而壓扁的痕印給他看。
指腹中央的細皮被擠至一側,隐隐還凹陷下去,有些觸目。
許賜瞅了眼,繼而又掃到她眼睛下方的淡黑,終是無奈:“好,我幫你寫。”
“就知道你最好了!!!”
饒是清楚她不過是一時口快之言,但許賜聽着聽着,還是忍不住彎了嘴角。
待他冷靜下來,“那我之前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聽見……不!我沒聽見!”
許賜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倒也沒跟她太計較。
他徑直拿過她的書,接着她原來停頓的地方繼續寫。
林落好奇地湊過去,他的字體介于行書與草書之間,既有行書流暢的行雲流水,亦有草書的随性灑脫,字跡蒼遒有力,卻正好屬于能讓人能辨得出的字。
再多半分就過于潦草,不适合考試,再少半分就過于刻板,沒個人風格。
林落看癡了一會兒。
她別扭的“端正”字體,在他的烘托下,顯得像小學生寫的一樣。
她瞧着那一瞬間便被寫完的一排字,突然想到什麽,趕忙開口:“不對不對,你的字太有特色了,班主任她肯定認得出!”
許賜無聲一嘆:“那你還想怎樣?”
他的這本書,他都沒動筆。
“寫正楷!要一筆一劃寫!”
哪怕他們兩字跡還是不同,但至少可以理解為是她的字進步了。
林落說完,才發現許賜用一種“老子很給你臉了”的眼神睨她。
她立馬拍拍胸脯,十分上道地咧嘴笑:“你放心吧!不就是明天那幫人要來嘛,我跟他們打,你替我寫作業就是。”
想了想,她還補充:“還有啊,我絕對讓他們打不到你!”
許賜聽得哭笑不得,也懶得再理她,只複而低頭,将原先那一排給劃死,直到看不出原來的筆跡,他才一筆一劃地動筆。
林落偷偷瞄了好幾眼,不得不說,許賜學什麽像什麽,一撇一捺間,比她的字要好看得太多。
見他慢慢沉入其中了,林落就趁着下課時間,十分狗腿地替他杯子裝了杯水。
許賜擡眸淡瞥了眼,抿着的唇角微松了松。
在給林落寫作業時,許賜也給趙天辰幾人發了消息,讓他們明日下午放學後記得別走,再順便帶本書在手上。
群裏一陣幽靈省略號飄過。
幾人商量得差不多後,就将注意事項告訴了其他所有人。
于是乎,在衆人的翹首以待中,很快就迎來了周五的大掃除。
放學後,林落跟着許賜一路走到教學樓對面的樹底下,這裏雖安置了長椅,但天氣漸涼,且地處偏僻,故來往人少。
是個讀書兼打架的風水寶地。
許賜掃了眼椅子高度,二話不說就将生物複習書鋪開在椅面,自己蹲下身,地面已是寒涼。
他下意識皺了皺眉,倒也沒多說。
林落為了今天的這架,中午可是多吃了好多飯。
她靠在椅子上,興奮得直直搓掌:“他們什麽時候來啊?”
許賜瞧着她笑得彎成月牙的雙眸,臉上的燦爛笑意,竟生生令這灰白的清涼天氣都陽光幾分。
他默默瞅着她:“你很激動?”
“對啊,這能不激動嗎!昨晚上,我可是特意還早睡了一個小時!”
“你确定不是因為你不用寫作業了?”
許賜擡高複習書,讓她看。
林落讪笑:“哎喲,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嘛,你說要幫我寫的。”
許賜額頭突了突:“我沒說要幫你寫這麽多!”
他不過一時善心大發,結果寫着寫着,這書就還不回去,成了他的任務了。
林落自是好一番好話連篇,外加她獨家厚臉皮,又将作業給賴了回去。
過了一小會,操場周邊的圍牆,便斷斷續續跳下十多二十人。
“大哥,我們跑人學校裏來打人,不會出什麽事吧?”
“難不成你怕了?”
“怎麽可能!就那小子,哪是我們這些人的對手。”
“你也別太自負了,我聽說啊,那許賜也是這一中說一不二的人。”
“嗨,不過是幾個高中生罷了,還怕他們不成……”
“別廢話了,上次那給我們傳消息的小子,還在那邊等我們呢。”
“現在的小屁孩啊,就是太自以為是了,沒見過世面……”
一行人轟轟烈烈地走到唐時面前,語氣不善地問:“許賜那孫子呢?把他給老子揪出來!”
唐時跟其他幾個兄弟皆是有恃無恐,異口同聲道:
“教學樓對面的樹蔭下呗!”
領頭人則怪異地瞟了眼唐時,明明上次見面,唐時還是畏畏縮縮有些怕他們的,怎麽突然之間,底氣十足了。
不過,得知了許賜的所在點,他也懶得再去追究了。
于是乎,來勢洶洶,踏着殺氣。
扛着家夥利器把子的一夥人找到了樹底下。
清風拂過,卻見那一個一八幾的大高個,蜷縮着大長腿規規矩矩蹲在水泥地上。
校服穿得整整齊齊人模人樣,上衣領的扣子都系到了最頂端。
眉眼清俊,姿态清貴。
垂着頭,在寫作業!
在他旁邊椅子,還半躺着個同樣身穿校服的女孩子,眉眼灑脫,笑容燦爛地瞅着他們。
這一夥人裏,有好幾個都是當日在網吧的,一瞧,便立馬認出了眼前的女生正是那晚那個。
“大哥,你看,那個女的就是上次那個去找許賜的人。”
“沒錯,正好這回兩人都湊一塊了,得來全不費工夫。”
“大哥,我再走近前去看看。”
“去吧。”
說話的那名小弟,貓着步子上前看了,這不看不要緊。
一看,可是把他都給驚到了。
那蹲在水泥地的人,正一筆一劃在寫正楷,手下紙面刻下的字跡,那是滿頁滿頁的整齊,像是用尺子量出來似的。
小弟立馬退後幾步,将這消息告知了衆人後,一夥人便發出連連爆笑。
“果然還是個小屁孩,寫字還像一年級那樣。”
“大哥說得是,我看這小子啊,也就一張臉長得還行了,整個人看着都沒什麽力氣。”
“說得對,他也就那張臉去騙騙小姑娘了,也難怪他走到哪,身邊都跟着個不要命的女的。”
……
一夥人敞開了說,音量自然大。
林落亦是側身低頭,饒有興致地盯了他一會,時不時還摸摸下巴,點個頭。
許賜被他打量得陣陣不自在,終是挨不住了,他強裝鎮定道:“又怎麽了?”
“我覺得,他們講的挺對的…”她勾唇笑道:“你還真就這張臉長得不錯。”
聽完,許賜面上黑紅交加,捏着書頁的指尖緊了緊。
趕在他摔書前,林落立馬補充道:“別聽他們亂說,你還是有很多優點的!他們只是嫉妒你的美貌才惡意中傷!”
“……”
暗暗躲在一旁的唐時早就聽不下去了,拔腿就想沖出去:“他們講的那是什麽話?!不行,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趙天辰立馬攔住:“欸欸,別急啊,還沒到動手的時間呢,你難道沒聽那人講,賜哥在寫正楷嗎?”
唐時不解:“那又怎樣?”
江岸笑道:“你幾時見賜哥寫字那麽工整了?”
唐時想了會兒:“那他怎麽突然就寫正楷了?”
趙天辰意味深長說:“你還記得不,語文老師曾多次在班裏提及,讓林落去買本正楷的字體練練。”
唐時懵了:“你、你是說……”
其餘聽見的人,亦是驚得嘴裏都可以吞下顆雞蛋了。
這怎麽可能?!
許賜雖然成績比他們好,但作業這東西,幾時見他這麽認真寫過?!
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趙天辰點點頭:“懂了吧?當事人都不急,我們急什麽。”
那夥人在這間隙,把一切都商量好了,待會他們就随便上去幾人,先把許賜給鉗制住,再抓了林落,順路帶她出去玩玩。
被派出去的幾人,操着木棍,挺直腰杆向二人逼近時,卻見那東倒西歪躺在長石板椅上的女子,緩緩起身。
她掰了掰手指骨,撸起袖子,揚唇一笑,“不好意思啊,幾位大叔,他還沒幫我寫完作業。”
說到這,她還刻意停頓一拍。
果不其然,話一出口,對面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這個女的簡直就是在變相嘲諷他們長得老!
聽這話,就連低頭寫字的許賜,都忍不住悶笑了聲。
可真有她的,就這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哪還需要她動手。
林落卻視若無睹,自顧自繼續道:“這架,我替他打。”
話畢,那沖上來的幾人哪還顧得上她是個女生,全一窩蜂向她湧去。
見狀,許賜無動于衷,只揉了揉泛倦的太陽穴,繼續埋頭苦寫!
躲在後面的唐時,忙問:“我們要不要出去幫個忙啊?她一個女孩子跟他們打。”
趙天辰搖搖頭:“沒事,現在出來那幾個都是最差的。”
江岸點頭:“對,等賜哥動手時,我們再出去。”
唐時瞧了瞧,果不其然,那幾人都不是林落對手,三兩下就被她打倒了。
一幫人早已是目瞪口呆,這才反應過來,眼前女生也是打架的個中好手。
“乃乃的!這男的真沒用,就會躲在女的背後。”
“還讓個女的替他打架,都不嫌丢人。”
“大哥,我看我們還是別等了,直接沖上去吧。”
領頭人死死盯着那少女淩厲娴熟的動作,眼裏劃過一抹勢在必得,他揮手:“一起給老子抓住那個女的!”
“好!”
在他們湊上前之時,前面突然發出一聲怒吼:“林落,你踏馬有多久沒做作業了?!”
怎麽後面淨是白的!
林落方才的嚣張氣焰,瞬間去了大截,她慢慢扭着脖子:“……好像,也就幾天……二十多天……一個月吧……”
許賜趁那夥人被驚得愣神間,便迅速扔了筆,拉過林落手腕,附在她耳邊,言簡意赅道:“動手!”
氣候本就涼人,許賜溫熱的手掌觸到她手的那刻,自指尖傳來一股酥酥麻意,瞬間燒到她心底,少年幹幹淨淨的氣息包圍着她,讓她霎時晃了神。
見她白皙的雙頰,開始慢慢泛起粉色,許賜很是怪異問:“在想什麽呢?”
林落驀地回神,若撞上他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如瀚海星空,勾着人前去探尋其中奧秘。
她臉越來越紅了。
許賜顧不上再問,直接說:“別發呆了,可以動手了。”
林落後知後覺,道:“噢!……打!”
許賜:這孩子沒救了。
說完,一幫人就揮舞棒子,向二人打來。林落也在一瞬間回神,與許賜連連躲開,又踢回去。
趙天辰扔掉手裏的書,撿起磚頭:“走!是時候了!”
一幫人在林落許賜這沒撈着好處就算了,不過數秒,居然又有一群男生加入了戰局。
顯然就是之前在這附近看書的人,而這其中,就包含了自始至終,都動手最歡的唐時。
“操,我們被陰了,這群小崽子玩我們!”
“那大哥怎麽辦?”
“打!就狠狠圍着那個男的打!”
幾人口中的那人,便是指的許賜。
聽着,林落與許賜快速對視一眼,都立馬明白了對方眼裏的意思,點點頭,就默契地背靠背。
林落羨慕地瞅着衆人手心的磚頭,對拎着兩塊板磚的唐時道:“給我一塊。”
唐時二話不說,就送了她一塊。
于是乎,一群人開始混亂地打了起來,許賜等人在擋對方木棍時,還不忘熟練地拿板磚拍對方,紛紛避開人體部位的要害。
趙天辰等人也都是時常在外邊練出的水平,加上準備充分,這不消多久,那幫人就處在了下風。
戰況正酣間,不知是誰好心喊了句“教導主任來了”。
那幫人只好忍着不甘,再轉而掉頭向圍牆跑去。
許賜趁這間隙,立馬把林落推開了,“快,去把生物書抱上,就說你是路過的!”
林落初初不解,但還是聽他的話,疾速抱過自己落在長椅的複習書,還不忘順了順額前淩亂的發絲。
在許賜幾人的指揮下,一群人立馬将手裏的板磚扔了,轉而抱着書本。
于是乎,教導主任吹着口哨趕到時,瞧見的便是七七八八的學生躺在地面。
具是捂着額頭,抱着書。
林落也在這一瞬明白過來,她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雙手交叉抱着書。
邊走邊回想着,那弱柳扶風數學科代表的素日模樣。
然後,她臉上的表情就不自覺地“楚楚動人”了,然行走間的腳步卻是飛速,趕在教導主任發怒質問前,就抵達了他面前。
“老師~”
話一出口,這滿地躺着的人突然抖了幾抖,就連本想誇她機智的許賜,都眼皮子驀地一抽。
惡寒過分了啊…
果不其然,這道矯揉做作的女聲,瞬間吸引了教導主任全部的注意力:“同學,發生什麽事了嗎?”
林落盡可能飄着嗓子,發出又細又小的聲音,還聲情并茂地喊了句:“老師…”
教導主任也是被她嗲得面皮上的肉抖了一抖,卻又不便直說:“同學,有什麽事,你盡管說出來。”
林落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她悠悠瞟了眼躺在地上,暗暗使了個眼色,便回頭泫然欲泣說:“老師,我剛剛不過是想到這裏來背書,結果、結果我發現……”
“發現什麽了?!”
“我發現,那些外面的大叔們……”
一聽大叔這詞,倒地的一群人都抑制不住地悶悶笑了,卻又不敢出聲,只雙肩不住顫抖。
方才那幫人,最大年紀的頂多也就近三十,不少人還跟他們是一般年紀。
林落暗自憋住笑意,繼續說:“他們一手拎棒子,一手拍磚頭,逮着我們學校的學生就打……”
教導主任掃了眼地面,倒也沒錯,板磚有,棍子也有。
而且,地上躺着的學生,喊痛的聲音好像又大了些,更詭異的是,他們手裏還抱着書…
可以說,很有一中精神了啊!
被打時還不忘保護書!
許賜等人本是常犯,但這個教導主任卻是新升上來的,上任沒多久,對衆人的面孔也不熟悉。
但教導主任卻記得,上一屆主任臨走前,千叮咛萬囑咐,讓他一定要小心高三十班的那群學生,尤其是那個叫許賜的。
見教導主任陷入思索,林落雙眼泛着淚光,急忙忙道:“老師,那群人居然就這樣跑到我們學校打學生,我路過時,簡直都要被吓死了!”
教導主任默默看了眼林落,她五官都可怖得擰在一起了,獨那嘴邊咧開的弧度,怎麽就讓他瞧出……絲絲興奮呢?
為了保險起見,他繞開林落,走到一群人面前。
的确,他們或多或少臉上是有些泛青,但至于這額頭傷口,他就瞧不見了。
想了想,他直接問:“你們是哪個班的?”
“高三五班。”
“高三七班。”
“高三一班。”
……
沒有一個是高三十班,他心落下一半。
“那你們認識一個叫許賜的嗎?”
說完,在場人裏無一人答,甚至是圍觀而來的學生,都沒人講。
許賜沒随他們躺着,只裝作是被打的人的好友,前來扶他們。
聽着,許賜立馬掐了下由他扶着的唐時,他小聲道:“說不認識。”
唐時被掐得下意識喊了聲,教導主任向他望去。
唐時喊:“老師,我們不認識許賜!”
“那你們聽說過他嗎?”
唐時忙不疊點頭,想都未想就說:“聽說過,就是那個逃課、抽煙、喝酒、打架……哎喲喂…”
許賜再次用力掐了唐時一把。
很好,原來他在他心裏就是這種形象。
唐時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便立馬改口:“但是成績又特別好的那個許賜嘛!”
說完,他才感到自己一條命,終是又活了過來,抵在他腰間的石頭,終于挪開了。
聽聞這話,其餘人忙不疊點頭應和,又刻意展現出他們死死護着書本的樣子。
教導主任又掃了眼圍觀的學生,也沒人反駁,瞧見這幕,他才徹底安了心。
躺着的趙天辰忙誠懇道:“老師,這個倒黴,我們就認了,但打我們的那群人,你都不知道他們有多壞。到時候追究起來,他們肯定還想反過來将我們一軍,肯定會污蔑是我們打他們。”
“但是,我們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學生啊,就想着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哪惹得起這些人。”
說着,圍觀學生裏不知是誰笑出了聲,被許賜眼風一掃,那人又只好憋了回去,再不出聲。
教導主任早就被趙天辰那最後一句話給感動了,哪還注意得到其他。
趙天辰還在一心一意地賣慘:“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