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地上的碎石被卷了起來,枯枝也向前翻滾,血肉污跡給人的感覺猙獰可怖。
獵戶把視線移向暗林中,隐隐有腳步聲自裏面傳出來,聲音越來越近,大地也跟着晃動。獵戶握緊手中的弓箭,村民們也都緊張起來。一聲長嘯,緊接着是樹木倒地的聲音,獵戶往前試探了一步,接着大手一揮,喊道:“退後!”
村人們向後退去的時候,那栖在水潭的怪物已經掃倒了好多棵低矮松樹踏出了林子。怪物全身籠罩在一團黑氣裏,竟有一雙金色的眼瞳。這瞳仁掃視着面前的人類,開始暴怒起來。村人們面有懼色,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做,獵戶最先反應過來,拈弓搭箭朝怪物的眼睛射去。怪物粗糙的眼皮緩緩眨下,手卻抓住了飛來的箭羽,向獵戶猛撲過來。獵戶翻身躲過。
有羽箭破空聲自怪物的身後傳來,怪物悶哼一身,轉身過去。兩個人影自林間跳出,大聲說道:“你們怎麽樣?”
“小夏!阿川!”
“原來你們沒事!”
“塗大哥,你們怎麽都來了?我們進山尋這怪物一夜,好不容易逮到它,沒想到它好生厲害,我們硬拼不過,只能逃開了。”
獵戶沉聲道:“快過來。”那兩個年輕人立馬跑到獵戶身後。獵戶打起手勢,村人們紛紛把手中的長矛向怪物扔去。
怪物身軀龐大,牙尖嘴利,像很多種動物拼湊起來的樣子,說不出的醜陋。掌風掃過之處,枝幹截斷,落葉飛天,村人們擲出的兵器一點傷不到他。怪物的大掌東掃西蕩,将村人們紛紛掃落在地。獵戶身上的羽箭早就射完了,看情勢緊急,铤而走險,踏上一個人的背飛身到怪物身前将一把匕首狠狠插入怪物肩頭。
怪物“嘶”的一聲,振臂把他揮落。獵戶重重跌到地上,怪物的大腳向他的腹上踩去。銀色的刀光閃過,怪物的動作慢了一分,等它反應過來是,腳踝上滿是暗紅色的膿血,差點被齊骨切斷。
摔在地上的獵戶趁機翻身躲過。
驚訝于竟有人能如此重傷自己,怪物震怒,探身向那個手握長刀,無聲靜立的人。
有葉子在他身旁落下,在觸到地面之前,謝衣已經旋身揮刀刺向面目猙獰的怪物。
那怪物雖然體型龐大,行動卻很靈活,快速向謝衣撲來。謝衣一個後翻淩空閃到怪物身後,手腕一揮砍上怪物的後頸。怪物一聲暴喝,轉過肥膩的頭顱,身上傷口流血,發出刺鼻的惡臭。
它被徹底激怒,無視匍匐在腳下的衆多村人,金色的眼瞳中染上了血,只想把謝衣置于死地。它暴喝着向謝衣撲來,尖而利的指甲蹭上謝衣肩頭,謝衣向旁邊閃去,躲開了這一擊,觸地的瞬間皺了一下眉,他肩上本來有傷。這一幕落到沈夜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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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衣的手指拂過刀刃,眸色中的冷意愈勝,拖着鋒刃向怪物沖去。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須在這一擊之中将它斬于刀下。
他身形變化極快,連續幾個虛招刺出,在最後的一刻将手中的刀刺進怪物喉下三寸之處,怪物身軀一震,卻還奮力一點一點向他移近,粗糙的大手抓向謝衣的頸部。
就在這時身後光芒大盛,怪物突然雙眼圓睜,仿佛難以置信。鏈劍已經從它胸前刺出,帶出一長串血跡。鏈劍和唐刀同時撤出,怪物轉身,拔腿邁向身後的沈夜。
沈夜唇角微動,聲音冷銳:“草木百凋,山岳不動——禁。”
禁咒術一出,藍色的法陣将怪物包裹在其中,鏈劍和唐刀同時刺入怪物的心口,破空而出。
怪物轟然倒地。沈夜随之飄落到地上。
一擊致命,就是要算準時機。
一兩點金燦燦的光自怪物心髒所在的地方飄出,落到沈夜的手上,他合掌把它捏碎。籠罩在怪物身上的那團黑氣就開始慢慢消散。
謝衣落到地上。
四散逃開的村人們慢慢圍攏上來,塗獵戶俯身去看怪物倒下的身軀,道:“死了……”村人都歡悅起來,塗獵戶看向沈夜和謝衣,神色中帶着敬佩又帶着驚訝:“你們居然把它打死了?!”
沈夜望着從怪物身體裏冒出來的黑氣,神色複雜。
塗獵戶抱拳道:“兩位俠士為我們村裏除了一大害,我們無以為報,只是你們這麽厲害,到底是什麽人?如果能告知大名,也好讓村人們時時銘記。”
謝衣道:“我們……有自己的苦衷,恐恕不能相告。”
塗獵戶看着他二人臉上的神色,道:“我知道人人都有秘密,俠士既然不願多說,我也不再詢問,只是還請俠士與我們回村稍坐,讓村人們備些謝禮。”
謝衣正欲答言,村人拉了獵戶道:“塗大哥,這怪物的屍身怎麽處置?”
沈夜望向東方的天空,微一皺眉。
獵戶吩咐完村人處理屍身,再回過頭來時,眼前已經什麽人都沒有了。
殘雪堆積的山道上,日頭正與視線平行,沈夜道:“剛才你感覺到那股靈力了嗎?”
“是,有修仙之士在附近。”
“看來和本座想的一樣……”隔過一座山谷,樹木漸稀,寒冬籠罩的地方就是無厭伽藍,沈夜望着那個方向,漸漸無言。
行至夜晚,才出了碧傷綿綿的大山,到了濕潤的草地,折了些木枝,謝衣用術法生了火來取暖。
沈夜靠在樹下坐着,擡眼看林外的夜空。從地上看星星,比在流月城中要清晰許多。他将手探向燃燒着的火,他竟然也會感到冷。看來謝衣是對的,随着矩木中的神血消失殆盡,自己體內神血的力量也漸漸消散。而流月城中的那場戰役,消耗了自己大部分的靈力,要恢複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向謝衣看過去,正好與謝衣的目光相對,一句話沖口而出:“你的傷勢還沒好全,剛才不該貿然出手。”
“我不能眼看着那魔物傷害無辜的人。”
“救人,也要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
謝衣道:“師尊的靈力也沒恢複,卻還妄動法術。”
“本座——”話說出口他想到自己已經不再是流月城的大祭司,于是換了個稱謂,“我在你的想象中,就那麽弱嗎?”
謝衣避開他的目光,往火裏添了些木枝。
沈夜很滿意能逼得他沉默。不過,和謝衣聯手禦敵,還是一百多年來的第一次。
也是難得。
正這麽想着,謝衣把用大片葉子包裹着的果子送到他面前。
在流月城中時,烈山部人因神血庇佑,靈力充盈,可以不飲不食而活,但是地上濁氣彌漫,他們靈力耗損過度,還是要吃一些東西補充體力。不過沈夜向來對吃的東西很是挑剔,因此看了看謝衣拿來的東西,只是微微擡了擡眉毛,一點也不願意觸碰的樣子。
謝衣道:“這裏是山間,還請師尊将就将就。”
沈夜:“……”
不過這比謝衣把東西做熟了給他吃還是要好些,他想起還在流月城時,有一回謝衣聽聞了下界人對廚藝一道很是精修,也興之所至在流月城許久沒人用過的廚房研究了一整天,做出了一碗熱乎乎的湯給他喝,那場景那滋味……他不願意回想。
後半夜的時候,謝衣靠着樹睡着了。他好像很累了,睡着的時候微微皺眉,不自覺的咬上嘴唇。
沈夜知道他是做了噩夢。做噩夢會咬嘴唇這個習慣,是他小時候就有的。那時候他剛被選為自己的弟子,要搬來神殿居住。小孩子離家,雖然有侍女伺候,肯定還是怕的,因此在自己的寝殿讀書時總會磨蹭到很晚,過了掌燈的時分,還不願意走。一些講過的道理,總要扯着他再講一邊,直到扶在桌案上沉沉睡去,自己再抱他回他的房間。
別人看到他都會因為他大祭司的身份和冷峻的樣子而害怕,只有他,不會怕他。
想到這裏,沈夜拿起謝衣放在自己身邊的果子,看了看,最終還是因為缺乏勇氣而放下了,就在這時,他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謝衣也在這時醒過來,直覺的握上刀柄。
兩人面前的空地上,漸漸閃出一個人形,那人從法陣中走出來,氣宇軒然。沈夜的第一反應是,他的隐身術還算不錯。
那人朗聲道:“在下瓊仙派弟子崔軒義,兩位是何人,為何會在此處?”
“過路人。”謝衣答。
“白天的時候在下路過碧傷水畔,聽聞有人殺掉了危害百姓的異獸,在下一路追蹤到此,卻隐隐察覺出一絲魔氣。此地離北疆不遠,請問兩位與流月城是何關系?”
沈夜道:“你認為呢?”
“兩位身帶靈力和魔氣,神色之間不同于常人,在下大膽猜測,兩位與流月城烈山部人有所牽連。”
“如果是,你準備怎麽辦?”
“流月城之事牽涉重大,在下要帶兩位回去,查明因果。”
“哦,你有如此的把握可以帶我們回去?”
“足下這句話是何意?”
“沒有什麽意思,只是想告訴你一句,多餘的好奇,會招來殺身之禍。”這句話說完,那把玄身淬金的鏈劍已經刺穿他的胸膛,沈夜自他身後現身,收劍在手。
那人滑跪在地上,頭重重的垂下。
謝衣走過來,黯然道:“我們只需抹掉他的記憶,讓他無法說出我們的行蹤,又何需殺了他?”
沈夜道:“此人靈力不弱,你敢保證,他能忘記與我們有關的一切?烈山部的犧牲已經太大太大,不能在這最後的一刻功虧一篑。”他說着這話,微微傾身,臉色很不好看,胸前不住起伏。剛才用了瞬移的術法,過度消耗了靈力。
謝衣趕快扶住他,他一拂衣袖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