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完結)(1)

第三十三章(完結)(1)

穿透層層疊雲,漸行漸近的,是蒼茫群山,高聳的峰頂入雲,缥缈無極。十幾只偃甲鳥水紋一樣迅疾劃過天空,向不周山逼近。

越接近不周山境,風雪越大。風,是龍魂之息,每一聲長吟都在警告世人,不可輕易踏足這上古洪缈之境。

旭日被雲層遮擋,自天空至山谷腹地,全被一片陰沉籠罩,風卷着飛雪,襲向試圖侵犯這片領地的外人。

那幾乎讓人仰視的穹極之峰,彌漫着黑色的氣澤,血塗之陣已經啓動,數只利目尖喙的黑鷹張牙舞爪的盤護在法陣四周,碧綠的鷹眼警惕的掃視着外圍。

血色的雲在峰頂凝集,徑直上接天極,那法暈的氣澤,回旋着兇煞與渴望,探向天穹那道透明的疆界。

烈風長鳴,大雪封山,模糊了所有方向,似幻覺一般,龍吟蟄伏在群山峻嶺之中,不知何時會破土而出。

顯然血塗之陣的力量,也引起了龍魂的警覺,但一時無法判斷出這股不加任何修飾的最原始的死亡氣息,這股讓人從心底産生恐懼的力量,來自何處。

血色長天,莫名的給人心上壓下千斤重的石頭。

沈夜一行人被阻隔在幾十裏外,尋找着縫隙闖入。所有人都禦起法胄護住自己,不與那風雪直接沖突。因為他們親眼看到,被雪片擊中的偃甲鳥,失控般向下急墜,鳥背上的人勉強被隊友接住,才免于墜入萬丈虛空。

他們沿着曲折的路線,漸漸靠近突起的群山,剛一踏足這片洪渺之境,峰頂血陣前,那雙眼睛便轉過萬裏蒼茫,向他們望來。

那視線,搜尋着每一片土地。

謝衣幾乎是在瞬間感覺到一種危險的情緒,于是也朝那個方向望去,在迷蒙的風雪中與那個目光對視。

沈夜沉聲道:“我曾經見過這個力量,這種氣息。”

謝衣看向他。

他說:“這個力量試圖帶走砺罂,我們和他對戰過,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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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衣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眼神殊無笑意:“真不該在那時候留下遺憾。”

偃甲鳳凰舒展開翅膀,褐色的土地就在眼前,他輕聲道:“跳。”

血玲珑一行人紛紛從鳥背上躍下,身形輕巧得像黑色的鳳羽,山峰的突起如同龍脊,他們就落在龍脊之上,向着那個法陣進發。沈夜和謝衣從鳳凰背上跳下來,落在峰側,動作矯捷無比。

寂明臺上,血紅色的法陣逐漸成形,五塊岩石将鑄魂石拱在中央,生魂被困在陣中,慢慢吞噬殆盡,轉換成無形的毀滅的力量,召喚着雲頂天空中沉睡的始祖劍。

這個力量,是始祖劍劍靈最熟悉和渴望的東西,血塗之陣的陣魂,沿着地脈擴散,應和着周天星辰的方位蠢蠢欲動。

所有人都感覺到,山腹內龍魂的震動。

血色法陣前的魔人,在此時感受到了異勢力的入侵,他赤色的接近透明的眼睛裏,綻放着奇異的光采,眼睛一刻不離運行着的法陣,用毫不在意的态度說:“黑鷹,去把他們殺了。”

黑鷹領命,他恢複成魔的原身,肋下生出駭人的黑色雙翼,帶領着部下們向山脊而去。

寂明臺上很快就剩下魔人一個身影,他長可及地的黑袍之上流溢着符文,眸中血紋珠結,伸出手掌,說道:“魔君,請接受離曜的觐獻。”

數只鷹獸在鷹魔的帶領下朝着在山脊上爬行的一隊人撲來,鷹獸抓、咬、撕扯,在極度傾斜的山脊上展開最原始的殺戮。

這是真正的魔的力量,憤怒、殘忍、血腥。別無選擇,所有人抽出兵刃來與兩人高的巨大鷹獸展開厮殺。

鷹魔沖在最前,擁有最強的攻擊力,在他的帶領下,鷹獸們将血玲珑所有人阻在半路,舉步維艱。

沈夜從鷹獸強健的爪子下解脫出一個人,順便将它厚實的肉翼刺穿。朝上看,層雲之上,血陣的光芒愈盛,天地幾乎為之震動。

謝衣沖沈夜喊:“沒時間了!你上去,這裏有我!”

沈夜點點頭,于混亂中,一劍釘入一只身形健壯的鷹獸右胸,那只鷹獸奮力拍打着翅膀,向空中急退,想把他甩開,但沈夜身形極快,就着劍勢躍上它的背,騎在它背上,用手抓住它的背脊,鷹獸掙紮着,甩脫不開他,他用靈力暫時馴服住鷹獸,迫使它向穹極峰頂飛去,去勢如虹。

血玲珑和餘下的鷹獸纏鬥,鷹魔見沈夜離去,振翅追趕,謝衣卻搶先一步攔在他面前。長刀泛着銀色的冷光,刺得鷹魔的瞳孔急劇收縮。

鷹魔的利爪在空中浮動,謝衣簡略的說:“你過不去的。”

鷹魔直直向謝衣撞來,他的攻擊對付血玲珑綽綽有餘,而面對謝衣,只是被他輕輕避過。一擊不中,鷹魔翻身抓來,謝衣的長刀在他身側游走,已經劃出幾道傷口,鷹魔憤恨的厲叫,展開雙翼,尖爪上暈起黑氣,向謝衣探來。兩人身體将觸的那一刻,謝衣看準時機,踏着他的肉掌翻到他身後,拉着他的肩頸從空中翻落。

其餘鷹獸被分散開與血玲珑的人對戰,謝衣則與鷹魔對峙,半空中兩人一回回交手,勝負難分。單以靈力而言,鷹魔在上,謝衣喘息聲漸漸急促,手上出了一層汗。

他暴起沖向鷹魔時,鷹魔的眼眸被一道突然閃過的白光充滿,閉上的瞬間,感覺冰冷的刀刃刺入自己心肺。

他甚至發不出聲音。

唐刀□□,帶出一連串黑色的血珠,謝衣輕聲道:“魔也會流血的麽。”

鷹魔最後一眼所見的,是謝衣輕蔑的眼神。

謝衣手上的,是發着熾盛白光的神石,神石淨化了殘留在地上的魔氣,鷹魔的身體很快被龍魂的長吟清銷殆盡。

鷹獸發出沙啞而短促的鳴叫,飛上峰頂寂明臺,沈夜松開它的背脊,翻落到寂明臺上,看向血塗之陣前的魔影。

風吹過峰頂,四宇俱寂,那人轉過身來,左邊的衣袖空空蕩蕩,他的眉眼自黑氣之中漸漸清晰,血色的瞳孔中飄蕩着肅殺之意。

“流月城曾經的大祭司大人,我們終于又見面了。”

沈夜手握着鏈劍,扯出了一個笑:“我可真不想有這份榮幸。”

“你可以見證這一刻,見證魔界破封的一刻,見證血塗之陣,在我的手中重現。”

沈夜道:“不管你在做什麽,都停下。”

“你想阻攔我,上次你們數人合力都沒能殺掉我,現在只有你一個人,怎麽阻攔我。”

“不是也燒掉了你一條胳膊嗎。”

“只是一條手臂而已,凡人不可能殺死魔,血塗之陣,除非我流盡最後一滴血,否則我不會停止。”

“那沒辦法了,我們注定不能好好談。”

離曜的手指輕輕上揚,血塗之陣光芒大盛,幻化出黑色的火焰,騰耀在法陣之中。

“你來遲了一步,現在它不可阻擋。”

謝衣從山脊攀上寂明臺,他手心的女娲神石發燙的厲害。他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它能承受的極限。

他進入寂明臺的時候,看到沈夜和離曜在鬥法,兩人浮在半空,周身浮蕩着法暈,電光火石之間,已争鋒不知幾次。

謝衣直奔血塗之陣,看到了陣中張狂的黑火,和那團火焰包裹着的鑄魂石。

普普通通,甚至不怎麽好看,散發着近于白色的光芒,緩緩的轉動,就是這樣的一塊石頭,改變了上古的歷史,如果不加阻止,還将改變現今人們的命運。

他試着使用靈力來阻隔法陣的運轉,但是絲毫不管用,于是他掏出了女娲神石,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将它移近石陣。

女娲神石之前一直躁動不安,在這時卻平靜下來,仿佛就是在等待這一刻。石身白澤的光芒一接近血紅色的法陣,陣中就交替出現無數張扭曲的面孔,那是囚禁在血塗之陣中上千的生魂,他們本來已經被馴服,卻在感受到這個清涼的滋味時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撕心裂肺的要沖破鑄魂石的牢籠。

謝衣看到法陣中猙獰的人臉,心髒狂跳,那種如煉獄般的情景讓他心驚。

指尖卻感受到女娲神石的清力。

那是萬物滋生的力量,呈現出無數細微的生機,緩和着死亡的恐懼和幹涸,他似乎能聽到女娲大神在他耳旁絮語,低緩,輕柔,美妙勝過世間的一切樂音。

那聲音似乎在說,把你交給我,我來帶你解脫這一切。

他徹底的放棄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

離曜的法力,顯然比他們兩人都高的多,他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謝衣的身影,看到了他手中泛着白光的東西,他迅速折返。

離曜的手指接觸到女娲神石,仿佛被燙了一般,猛地縮回。

狂風席卷天地,這一刻,血塗之陣沖破了天穹疆界,星軌正位,離曜不顧一切,催動了法陣,只差這最後一步,就可以喚醒始祖劍,劃裂天穹,迎魔君歸來。

他那空蕩蕩的衣袖被狂風吹得飛揚,身影大開大阖護在法陣前,整個人如煉獄裏的魔鬼。

謝衣離他最近,想也沒想,就一把拉住他,将女娲神石送入了陣中,用盡全力,讓它觸碰到鑄魂石。

他的手碰到陣界,像被人割裂魂魄般疼痛,他有一瞬間意識的失控,幾乎是蜷起身體才将自己拉了回來。

沈夜趕過來,連害怕都來不及,身體進入血塗之陣,很有可能被鑄魂石抽去魂魄,瞬間死亡。

離曜白骨似的五指掐進謝衣的肩頭,将他重重向後甩去,貼到陣界之前,大吼了一聲。

謝衣被甩到地上。

然而陣法并沒有斷。

離曜半個身子入陣,用手握住鑄魂石,賦予它力量對抗女娲神石。他是魔,沒有魂魄可言,鑄魂石捕捉不到他身上一絲生的力量,因此他可以入陣,貢獻自己的氣血,維持法陣的運轉。

謝衣從地上撐起身子,就在他身後,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送入陣中,支撐着女娲石,他臉上幾乎褪掉了所有的血色。得到了他的力量,女娲神石從開始的式微,到漸漸與鑄魂石的能量持平,就這樣僵持不下,在飄散着血的腥芒的法陣中運轉、交鋒。

謝衣感覺,生命的原力在迅速遠離自己的心髒,一股冷意洪水般擴散到四肢百骸,他的眼前開始眩暈。

但這是他必須做的,他和沈夜不可以敗。

就在他再也堅持不下去,所有的感官都離開他的身體時,血塗之陣就在這一正一邪兩股力量角逐中,爆裂開來。那是從陣中開始的爆裂,鑄魂石和女娲神石在碰撞的瞬間,同時碎裂成塵沙,強光充滿法陣,一股足以撼動天地的沖擊力,由內而外噴薄而出。

所有人都被沖擊的倒了下去。

沈夜感覺身上被刀刮過的疼,那是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沒有人可以承受的住,等許久之後,一切平息,他睜開眼,看着離曜整個身子朝着他撲過來。

在經歷過強烈的震蕩之後,他找回了意識,勉強躲過,視線之內一片混沌,隐隐約約看到一束束光彙成幽藍色的長河,向着天邊而去,他想,這應該是被困在鑄魂石中的魂魄得到解脫,投往輪回井。

這麽說,血塗之陣被終止了。

他還沒來得及想別的,離曜就欺近他面前。他從離曜的眼眸中,看到了怒火與殺意,寒冷的像地獄中的火,向他席卷而來。

呼吸還帶着壓抑的疼痛,沈夜勉強道:“怎麽樣,你最終還是沒有成功。”

離曜一步一步向他走來,他們周圍的一切都變為虛幻,離曜聲音嘶啞:“放走了生魂也沒什麽,用你們的魂魄你們的血,一樣能喚醒始祖劍。”

鏈劍沾着離曜的火,被化為灰燼。

沈夜松開劍柄,說:“好吧,讓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離曜陷入瘋狂,手指所過之處,盡為瘡痍,他展現出的摧毀之力,足以毀掉這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他血紅的雙眸緊緊跟随沈夜,就待一個時機将他按在指下,一塊一塊撕碎。沈夜被摔上岩壁,看着離曜白骨般的手向他抓來。

他突然急速後退。

至少他是這麽覺得的。

他突然就踏入了另一個空間,四周是白茫茫刺目的一片,而他的面前,是一條盤着的慵懶的金色的應龍。

那身美麗的龍甲泛着耀眼的金光。

四周很靜,再沒有翻天覆地的呼嘯聲。

那條龍睜開赤色的眼瞳,率先開口說道:“你身上玄水之龍的氣息将你帶到了這裏。”

“我已經有……幾萬年沒有睜開過眼睛了。”

沈夜費力的确認着自己的聲音:“我在哪裏?”

“你還在原地。”

“原地……”

“是的,我們通過意識在交流,我們的空間發生重疊,你們……打得太激烈了。”

“你是誰?”問出這句話,沈夜就聽到周身的動靜,他在迷蒙的白霧中捕捉到了那個身影,離曜在向他逼近。

離曜手上的火焰,幻化成長刀的模樣,向着他刺來。

現在躲開,太晚了,而且由于體力所剩無幾,明智的話,不能做過多的糾纏。

金龍也看到了白霧中那團黑色的焰火,他依舊慢悠悠的說:“我是鐘鼓。”

“你說你是鐘鼓?”

金龍點點頭。

沈夜再次确認一遍:“你說你是鐘鼓?”

金龍又一次點頭。

沈夜一眼瞥到鐘鼓龍角上尖利的一椽,他深吸了一口氣。

在金龍眨一下眼皮的瞬間,他飛身而上,借力攀上金龍的頭,生生掰斷了鐘鼓龍角上最尖的那一部分。

而這一切,就發生在金龍眨一下眼睛的瞬間。

金龍發出“呃……”的一聲,沉重的閉上了眼睛。

沈夜沒有片刻的停歇,從龍身上飛身而下,撲向從白霧中完整現出輪廓的身影,那一小節尖利的龍角劈開黑焰的刀鋒,順勢準确的刺入黑曜的心髒。

沒有一絲的偏差,淡金色的龍角破開魔人的皮膚,緩緩的,堅定的,一寸一寸推了進去,所有阻隔的血肉筋脈,應聲而斷。

離曜臉上的表情,從狠戾轉換為驚訝,他臉上每一層褶皺,都透露出恐懼,恐懼刺入他身體裏的冰涼而耀目的東西。

就像天神伏羲當年不認為人可以打敗神一樣,他也不認為人可以打敗魔,但他确實敗了,敗在面前這個人手上,他直直的望進沈夜的眼睛,想要探究其中的道理。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魔也會死。

穹極峰頂的場景重現出來,風聲和緩下來。

離曜癱軟的身體從沈夜身上滑下。

沈夜大口喘着氣,腳有些軟,這一擊以最快的速度,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松開揪着的離曜的衣襟。

離曜的瞳孔灰敗下來,他臉上的表情,寫滿了難以置信,就定格在了這一刻,灰飛煙滅。那淡金色的龍角,也在這時消失。遠處的天空,傳來鐘鼓一聲極輕的嘆息。

雲層裂開,透出淡淡的日光。

沈夜就這麽站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四下裏望去,拼命回憶着血塗之陣爆裂的那一刻發生了什麽。

他想起那一刻,謝衣與離曜在陣前相鬥,然後血塗之陣爆裂,那麽謝衣……謝衣呢?

他胸膛劇烈起伏,邁開步子,在渾濁不清的視野中膽戰心驚的搜索。

寂明臺已經裂為兩半,他在寂明臺的另一端,碎石掩映中,看到了謝衣的身影。

他躺在那裏,頭朝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胸膛似乎也沒有起伏。

沈夜跪倒在他身邊,用兩只手把他抱進懷裏,低頭用臉去貼他的額頭。他的手死死抓着謝衣的手臂,感受着他身體的溫度,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他現在什麽情緒都沒有,視野一片模糊,擡眼望着峰頂飄蕩的雲絮,和刺目得不真實的日光。

他覺得現在只要說出一句話,他就會崩潰。

他心中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心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心髒壓抑的難受,像被人死死扼住脖子,無法呼吸。

他想起謝衣說過的話,他說他不怕死,他只是怕死了以後找不到他。

他擡眼看向寂明臺之外的千仞絕壁,那并不遠,跳下去就會粉身碎骨。

他冷靜下來,做出了決定。

懷中的人似乎動了一下,然後猛烈的咳了出來。

沈夜看着謝衣漸漸睜開眼睛,看着他弓起身子一陣猛咳,他反應了一會兒之後,趕快去順他的背。

謝衣呼吸平穩了之後,沈夜直愣愣的看着他,忽然一把抱緊他,說:“你沒事?”他的聲音裏帶着明顯的顫抖。

謝衣聲音很疲憊,但還算平穩:“沒事。”他摸着沈夜的背,感受到了沈夜身體的顫抖,說:“你哭了?”

沈夜用所有的力氣擁抱他,力道把謝衣勒的發疼。

他終于平息了情緒後,才問:“法陣被破開時的力度極大,你怎麽會……”

謝衣想了想,扯開自己的外衣,露出裏面穿的銀色甲衣,沈夜才發現他穿着駐守在從極之淵的鲶魚族之前送給他們的謝禮,那件銀煌甲衣。

沈夜神色徹底松弛下來,幾乎要笑出聲。

謝衣問:“離曜呢?”

沈夜給他講了他用鐘鼓的角殺了離曜。他見到鐘鼓,再借鐘鼓的角殺了魔界的大護法,雖然是短短一瞬間的事,但色彩近乎神奇。

謝衣皺眉說:“鐘鼓就眼看着你掰掉他的角?”

沈夜想了想,特別認真的說:“他應該會追殺我。”

謝衣笑了。

兩人在峰頂膩歪了好一會兒。

他們站在雲巅,峰下地脈孕育的長河之水拍打着黑岩,舉目望去,廣闊無垠,平靜長久的壯美山河就呈現在他們眼前。

烏雲背後,日光展現了它的全貌。

魔界最終沒有沖破那個空間,沉睡着的那把始祖劍始終悄無聲息,他們成功遏止了那個可怕的可能性,守住了這片寧靜。

他們的手緊緊相握,謝衣問:“我們去哪呢?”

沈夜把謝衣攬在懷中,唇瓣在謝衣的唇間溫柔的停留,看着他,滿眼裏都是情意,他輕聲說:“回家。”

永夜。

至此終。

☆、番外

初七是一個永遠活在陰影中的人,他只被允許在入夜之後滿城空寂的時候來到外面,如果他想,他可以在這裏呆到黎明時分,天光掀起的那一刻。

他通常是仰躺在屋頂上,透過天穹的結界看模糊的月光,皺着眉頭,想一些不明白的問題。比如,每個人都有親人和家,但他什麽都沒有,沒有人和他有最親近的關系,沒有人在入夜之後點一盞燈等他回家。

每個人都有過往,那麽他的過往呢,還是說他完全是瞳制造出來的,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他問瞳這個問題。

瞳平靜的說,當然,每個人都有過往。

初七期待他再說點什麽,然而說完這句話,那深邃透徹的眼眸便轉向別處,研究新藥去了,瞳如果不想開口,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都沒有用。

雖然每次去瞳那裏,都給他一種緊張和難受的感覺,但他還是每月都會出現一次,因為那是他為數不多和人說話的機會。他去瞳那裏檢修身體,瞳就拿他做實驗,如果身上留下什麽傷痕,回來的時候,沈夜就不會給他好臉色。

沈夜,這個名字他只敢在心裏想想,卻也是他心裏想的最多的人。

叫出口的時候,永遠是恭敬而簡短的兩個字,主人。

初七就這樣枕着手臂,茫然的睜着眼睛望着夜空,視野之下,是一排一排房屋和千家星火。瓦上落霜,夜涼如水,他舒服的幾乎要睡過去。

這時一陣争吵推搡的聲音遠遠傳來,月光覆蓋的祭祀廣場上,一群不大的身影正圍着一個小孩子拳打腳踢,他們先是扯着那個小孩的衣服把他拉倒,進而拳腳胡亂砸在小孩的身上。

初七就在不遠處高高的屋頂上看着。

偌大的廣場上,就只有這幾個孩子在追逐,困在中間被打的孩子護住頭,兩條腿亂蹬着,還拼命往打他的那些人身上還手。

這種情形初七本不會插手,但是借着月光,他看到了被圍攻的孩子眼中一閃而過的倔強和憤恨,盡管被揍得很慘,那孩子只咬着牙忍受,不求饒也不喊救命。

初七不懂什麽叫做同情,他只覺得接觸到那孩子的眼神的一瞬間,第一次殺人時的情緒又重新占據了他的身體,他幾乎忘了那感受,忘了那個人的眼神,他以自己受傷為代價,一刀刺入了那人身體的要害之處。那是他結束的第一條人命。

沈夜對他的表現很不滿:“你本來可以全身而退,為什麽下手的時候會猶豫,你慢一點他就能傷你,你既然要殺掉他,為什麽退縮。”

是因為那個人的眼神,那種拼了命也要一搏的凜然之氣,讓他真正感覺到那是活生生的命。那種生命力,他在自己的身上,都體會不到。

他低聲說:“不會了。”

那人的眼神,就像這個小孩。他再也看不下去,一個起落就掠到廣場上,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那小孩從幾個小暴徒手下解救出來。

小暴徒們看着他在暗夜中出現,偏白的膚色,陰冷的黑衣,臉上帶着奇怪的面具,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而且動作那麽快。小孩們怔愣不到片刻,大喊了一聲“鬼啊”,飛快的往四下裏跑開了。

被揍的小孩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自己身上的土,跟初七大眼瞪小眼的對視。

一大一小的身影走在夜路上,小孩面朝他,倒退着走,一路上跟他說了很多話,初七一聲不吭。

那小孩忍無可忍了,說:“你是啞巴嗎?”就算是啞巴,也會點頭和搖頭吧。

他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的生命中只有兩個人,沈夜和瞳。瞳醉心于試驗,不喜歡說話浪費時間,沈夜很忙,而且通常當沈夜說話的時候,那些話都不需要他回答。他像幽靈一樣,觀察着流月城每一個人的生活,再回來報告給沈夜,如果沈夜開口詢問的話。

他終于開口:“他們為什麽打你。”

小孩見他說話了,眼睛一亮,開始時因為他臉上帶着偃甲面具,小孩有點害怕他,現在膽子大了些,嘗試着和他親近。

小孩說:“因為我的哥哥背叛了流月城,成了罪人,我們被人家看不起。”

初七不置可否。

“其實謝衣哥哥他……算了不說了。”

初七看着小孩又圓又亮的眼睛,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謝衣”這個名字。心裏有些觸動,他熟悉這個名字,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折過一條街,就是小孩的家,這個家門戶緊閉,看着氛圍就有些沉重。小孩往光源處跑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看他,朝他揮了揮手,說:“謝謝你……你住在哪裏?”

初七朝後退了一步,退入黑暗中,沒有說話。

小孩嘆了口氣,他很聰明,知道招惹某些人會有麻煩,所以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初七看着他敲開了門。

那扇門打開,又緊緊關閉,把有限的光源關在了門裏,天地間又清靜下來。

初七摘下偃甲面具,将眼睛暴露在夜色中,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人家。

不等他有所動作,城中心宏偉的祭司神殿露臺上,一雙眼睛就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的所在。

沈夜在召喚他回去。

他毫不猶豫的轉過身,沒入夜色中。

畢竟,那是他唯一熟悉的目光,他存在的全部意義。

☆、番外

沈夜回到祭司神殿的時候,神色凝重。華月随在他身後走進來,向他彙報近期流月城大大小小的事務。

他靠在椅背上,一手扶着額角聽着。華月将情況彙報完畢後,看他所有所思的樣子,試探着問:“砺罂說了什麽。”

沈夜輕輕吐出幾個字:“得寸進尺。”

“你們交手了。”

“嗯,過了幾招。”

“阿夜,你沒事吧。”

沈夜閉上眼睛,将緊皺的眉頭舒展開:“沒事,現在還不到和他翻臉的時候,你回去休息吧。”

“阿夜,今天是……”

沈夜輕聲道:“我知道,你下去吧。”

“小曦今天嚷着要見你,為你慶祝。”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看她。”

華月點點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那我先過去陪她。”

初七無聲的從後殿走出來,看着華月離開的背影,這個女人,總是在沈夜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視着他,目光溫柔長久。沈夜只有在面對她或者沈曦的時候,聲音難得的帶着感情。

然而即使是像華月這樣心甘情願的守候在他身邊,沈夜也是孤獨一個人,如果他想,他可以關懷和照顧別人,可是沒有人有能力關懷和照顧他。流月城的每個人都用崇拜和期待的眼神看着沈夜,沒有人相信他也有疲倦與軟弱的時候,他是所有人的希望與夢想,永遠站在神壇之上。

這麽一想,初七才驚訝的發現,他與沈夜才是挨得最近的,沈夜允許他走進自己的生活,注視着他或是高傲或是孤獨的每一刻,只有他可以無聲出現在沈夜身後,沈夜根本不會覺察。

沈夜疲倦的說:“你來了。”

他走過去,看着沈夜。沈夜卧在神座上,臉色不好,嘴唇緊抿着,那從耳廓延伸至下颌的線條,讓他有些着迷。

只有在沈夜不設防的時候,初七才敢這麽看他,那是一張看了就讓人自慚形穢的臉,生來就注定高貴而不可一世,讓人甘願臣服。

他看了許久,覺得自己的目光有些過分,趕緊垂下眼睛,好在沈夜沒有察覺。他看着沈夜很累的樣子,說:“主人,不舒服嗎?”

沈夜睜開眼睛,看着他,他身後是蔚藍的夜色,祭司神殿空曠的大殿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他随口問:“小曦睡了嗎?”

話說出口他就意識到他問錯人了,這話他應該問華月,而不是面前這個人。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初七搖頭。

沈夜說:“很好,你不需要知道。”

他看沈夜沒有再繼續說什麽,就恭敬的說道:“屬下告退。”

他剛轉過身走了兩步,就被一雙手拉住,接着那雙手緩緩的攬上他的肩膀,把他摟在了懷裏,初七沒敢動。

沈夜的氣息充斥在他臉側,他有那麽一瞬間想躲開,他接觸到沈夜皮膚的幹燥和溫熱,心裏一陣顫抖,他一動也不敢動,任沈夜的手指觸碰着他的肌膚。

沈夜覺得很冷,他心情不好,夜色足夠讓人沉迷,他想感受身體的溫暖,他全身的重量都支撐不住他一個人站立。

如果不是病痛突然來襲,他都忘了自己身上還有這麽一個弱點,如果不加掩飾,很容易被敵人利用。

他用嘴唇觸了觸初七的耳朵,輕聲說:“以後,會用更多的事情交由你去辦,你會聽話嗎?”

沈夜通常不會與他這麽親近,除非是心情極不好的時候。

初七可以感受到沈夜的視線熱烈的在他身上流連,他被沈夜輕柔的吻住耳朵,酥酥癢癢的感覺一直傳到心底。

他回答了一句:“嗯。”

“很好。”

他感覺沈夜的身體越來越熱,手在他身上各處游移,略微有些幹澀的唇碰了碰他的嘴唇,初七腿開始發軟。

沈夜呼吸略微急促了些,啞聲說:“你聽話就好。”

這是他得到的第一個輕柔的吻。

初七記不清沈夜是怎麽把他拉到寝殿裏的,他不敢看沈夜的眼睛,因為那雙眼睛,每當看向他時,總有些讓他看不懂的情緒,探究、仇恨、厭惡還有難過,混雜在一起,像要把他掰開揉碎似的,他一直不明白沈夜想要透過他尋找什麽。

沈夜伸手摘掉他臉上的面具,把他按在床上,有些粗暴的解着他的衣服。他也有了反應,仿佛像喝醉了一樣,又像漂浮在水裏,身體不由自主的想去依附另一個人。

所以在沈夜親吻着他的鎖骨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的抱住了他,迷蒙的視線與他對視,沈夜着迷的吻着他,把他摟進懷裏,啓開他的牙關,舌頭在他口中流連,一遍一遍品嘗着他的味道,下身的腫脹很明顯,刻意的蹭着他。

初七呻吟道:“主人……”

這兩個字一出口,沈夜的動作緩了下來,望上他泛着淚光的眼睛,沈夜的喘息聲低了下來,他有些失望,同時找回了一絲理智。

他淡淡的親了親初七的臉頰,從他的身上離開,靠在床頭,把初七按了下去。

初七已經不是第一回幫他做這個了,但是他想不通沈夜剛才的停止,和他眼中明顯的失落感,他有些喜歡被沈夜壓在身下親吻的感覺,好像沈夜對他是有感情的,而現在,他接收不到那種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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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咳嗽着,把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沈夜的臉上泛着情欲過後的紅色,看也不看他,随口道:“滾吧。”

初七擦掉了嘴角留下的液痕,拉上自己的衣服,向沈夜施了跪禮,離開了寝殿。

他離開之後,沈夜才将視線轉過來,看着滿床的狼藉。他想起有一年生辰,謝衣為他慶祝,送給他的禮物,是可以為全城供暖的偃甲爐,他很高興。

他把人灌醉了,抱他回房的時候,看着他睡着的樣子,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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