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長夜将盡,天地間最黑暗的時刻。

旅店熄滅了所有燈火,寂靜的星空下,只有一小格窗子裏透出些微光亮。

謝衣垂落的睫毛顫抖不定,聽沈夜敘述完所有的事情後,他擡起眼睛,問了一個不甚相關的問題:“你什麽時候和夏夷則計劃好的?”

沈夜說:“離開江陵之前,他需要我的幫忙,我也需要他幫忙而已。”

謝衣的神情介于醉與清醒之間,他定定的看着沈夜,似乎是在分析他說的話。

屋子裏光線較暗,謝衣的眼睛卻格外明亮,瞳仁中捕捉着暗夜裏所有的光芒,顯露出動物一般的敏銳。沈夜清楚,他這種眼神,通常是在下決斷或權衡利弊。

他專注的視線,讓沈夜無法移開他的眼睛。

他就那麽看了沈夜好一會兒,說:“我跟你一起去。”

沈夜:“嗯,我也需要你對抗魔界。”

他沒有問沈夜的選擇,因為他知道沈夜一定會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沈夜答出他這句話之後,整個人都松了口氣。他不覺好笑,他真有點把謝衣當成自己媳婦兒,做這個決定,稍微有點先斬後奏的惶恐,他也知道,謝衣有多珍惜他們現在的生活。

不過他們永遠是會想到一處的,沈夜不能原諒和不能忍受的,謝衣同樣不能。

謝衣冷靜的說:“不過還不夠,我們要做好詳細的準備,畢竟魔的力量不可小觑。”

沈夜道:“我們必須阻止血塗之陣成形,到了萬不得已時,只好毀了鑄魂石,即使魔的力量再強大,在蘊天界星辰之力撕裂空間之前,也不能大舉進入不周山神域。”

鑄魂石,謝衣當然聽說過鑄魂石的傳說,它在頃刻間奪人性命,永遠的囚禁生魂,讓人一提起這個東西,心頭就一陣戰栗。如果它被偏執而瘋狂的力量所控制,将興起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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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衣冷靜的思考着:“不周山穹極,終年白雪皚皚,長風呼嘯,有龍魂駐守,常人很難進入,我們要阻止魔界的計劃,需要更确切的情報。”

沈夜說:“更确切的情報,只有一個人知道。”

“不過他肯不肯開口,就看夏夷則的了。”

謝衣輕聲說:“三天時間,足夠了。”這句話既像安慰自己,又像安慰沈夜。

理性的分析完畢,天空已經現出魚肚白色。

謝衣揉揉眼睛,說:“我困了。”

他才喝了酒,本來就應該休息,可是強撐着精神分析了這麽一通,沈夜把他抱到床上,柔聲道:“你睡吧。”

謝衣拉着他的衣服,說:“你跟我一起睡。”

沈夜輕笑道:“嗯,我抱着你。”

夏夷則秘密的找上他們的時候,沈夜一點也不意外。

他帶來了關于魔界的詳細情報。南海之底那個連接了魔淵與濁世的法力通道,他已經知會了太華觀的人前去處理,意在清理一切魔界的蹤跡。

夏夷則說他已經聯系了天墉城、太華觀、瓊仙派等各派人士,兩天後前往不周山與魔界決戰。

沈夜道:“我不喜歡和別人合作,既然我去,就不需要他們。”

夏夷則的表情是,你知道魔界的實力。

沈夜道:“你也知道人多事雜,要是驚動了不周山的守護龍魂,會發生什麽,而且如果我不能阻攔魔界的計劃,你手下這群烏合之衆就能麽。”

夏夷則看着他,還是不肯動搖。

沈夜道:“你可以派人駐守在烏海之外,一旦我死掉了,你們再英勇進攻,一舉消滅魔界。”

夏夷則聽得出他語氣中的諷刺,閉了閉眼,說:“好吧。”

沈夜問他:“你打算把血玲珑的人怎麽辦?”

“除掉。”

“我需要人,把他們交給我。”

“你有把握讓他們聽命?”

沈夜微微一笑:“我想比起瞬間被鑄魂石吸走魂魄,他們還是願意茍延殘喘的。而且,要打敗魔界,我需要他們。”話說到最後,沈夜恢複了鄭重的神态。

夏夷則說:“好。你還需要什麽。”

沈夜放松了身體,靠在椅背上,說:“不需要了。”

夏夷則臨走時,沈夜突然問他:“當皇帝的滋味怎樣?”

夏夷則想了想,說:“還好。”

沈夜笑了笑,任他離開。

血玲珑認契于司徒氏的血,把他們交給沈夜之前,司徒念言以血解了他們認主的契約。草草用布包紮了手臂,他伏在沈夜的馬邊,仰頭看着他,說:“我把血玲珑交給你,想到你要帶他們去送死,還挺心疼的。”

他穿着一襲白衣,神色憔悴了些,卻還是一副藐視一切的模樣。

沈夜低下頭,看着他的臉,說:“比起把魂魄都束縛在你手下,還是肉體的風險,要好承受一些。”

“你以為自己是不可戰勝的嗎?”

沈夜笑道:“我本來就是不可戰勝的。”

因為即使他下地獄,也要拉着敵人一起,他的一生,從來沒有眼睜睜接受過失敗。

沈夜不可一世的笑容,輕易就能灼傷人眼。

司徒念言退後一步,為他送別:“我等着看結果。”

重回紀山,有種恍如隔世之感,外界的緊迫與危機,這裏全都感受不到。可是眼下,一刻都不能耽誤。

謝衣取出女娲神石,吸走了血玲珑所有人身上的魔氣。

那些人短暫的昏迷,清醒過來之後,瞳孔清澈,不再是被魔氣控制的傀儡。沈夜自有辦法讓他們全部臣服。

借助血玲珑的勢力對抗魔界,是最好的選擇。

女娲神石淨化了大量的魔力,色澤越發淺淡,晶瑩剔透,交替閃現着五彩的光芒。它習慣性的吸食着謝衣的靈力,脫胎換骨般的展現出原貌,晶耀得讓人不能直視,那種如日月清輝般的光彩,讓人自慚形穢。

謝衣運用靈力催動神石,很快疲憊不堪。

沈夜見他臉色不好,按下他的手,說:“夠了,可以了。”

謝衣深吸了一口氣,說:“總算,他們可以解脫了。”

神石在他們手中,仿佛完全被喚醒了一般,色澤照亮了整個屋子,散發出寧靜的氣蘊。

謝衣把它牢牢握在手中,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趨于平緩。

下午的時候,竹裏到紀山小築,謝衣交代了他一些事宜。

竹裏奇道:“你們不再回來了嗎?”

謝衣平靜的說:“不是。”

竹裏安下心道:“謝伯伯不在時,我會細心照顧這裏的,你們早點回來。”

謝衣點點頭,說:“好。”

接下來是準備偃甲裝備,讓血玲珑的人全部武裝起來,畢竟以凡俗之軀對抗魔的力量,一絲也不能大意。

一切準備完畢,謝衣偎在沈夜懷裏,看着窗外泛着輕波的竹海,兩人心照不宣的享受着最後一點珍貴的時光,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話。

沈夜用下巴輕輕蹭着謝衣的頭發,低聲笑道:“我有沒有說過你很漂亮。整個烈山部,就你長得最好看,從小時候起,就長得好看。”

謝衣“嗯”了一聲,也不知聽到沒有,躺在沈夜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極了,他能感覺沈夜輕輕的吻落到他頭發上。

沈夜突然說:“對不起。”

那是很輕的三個字,伴着他一貫低沉的嗓音。謝衣睜開眼睛,動了動身體。

“如果萬一……”

司徒念言憐憫的眼神,并非沒有道理,人的力量再強大,也及不上魔族與神族的力量。可是要讓他眼看着魔族染指下界安逸的土地,除非他死,除非他們踏着他的屍骨而過。

可是他承諾對謝衣好,承諾他們會有一個溫馨的家,現在有很大可能,他不能完成自己承諾,所以他覺得愧對謝衣。

謝衣靠在他懷裏,靜靜的說:“我不怕死,我是怕死了以後找不到你。”

沈夜的心跟被抽了一下似的,有些疼有些酸。這幾個月和謝衣的相處,就好像南柯一夢,似真似幻,但留在沈夜心裏的回憶,甜蜜的難以置信。

“我想……和你一輩子好好的,這樣的日子可以長一些……再長一些。”

沈夜忍着心頭翻湧的情緒,說:“是上天選擇了我,要我承擔這一切,這是我的命運,可是你沒有必要……”

謝衣道:“是我選擇了你,你別想再把我甩開。而且你該知道,我與魔界,也有不共戴天之仇。”

無論是他臉上留下的魔紋,還是他要忍受的魔氣控制他身體的痛苦,都是他發誓加倍歸還給魔界的羞辱。

不用沈夜把想法說出來,謝衣也明白他們将要面對的是什麽,風險有多大,他對沈夜的實力很了解,對魔界的力量也一清二楚。

他沒有阻止沈夜,因為這也是他想做的,他的血液中,有不甘心和報複的願望,他不僅是一個出色的偃師,更是一名天生的殺手。

在危險面前,沒有殺手會選擇逃跑,他們會飽飲鮮血,享受肆意拼殺的快感,即便是死,也要選擇最榮耀的死法。

烈血,燃起晨曦之火,他覺得是他們最好的結局。那樣,所有的不平和罪孽都會被洗清,留給人們一個幹淨的充滿希望的未來。

或許經此一役,他們能迎來真正的晨光,能不帶着一絲遺憾和愧疚,過自己的日子。

兩人聽着彼此的心跳,感知到了彼此的心意。

沈夜溫熱的手指摸了摸謝衣的臉:“你不後悔嗎?”

謝衣舒了一口氣,慵懶的說:“你別想甩開我。”

沈夜笑道:“不甩開你。”

他的手伸進謝衣衣服裏,謝衣舒服的哼了一聲。

沈夜眨了眨眼睛,倒映着漫天星光的眼睛裏,盛着醉人的笑意:“最後再幹你一次,萬一以後沒機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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