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靜姝很快加入了禪學社,我自認為天資愚鈍,與佛無緣,有所抗拒,但又想和靜姝在一起,就一起加入了禪學社。

周三晚上,我們參加了禪學社的迎新儀式。

迎新儀式就在文學院一層的小階梯教室舉行,來的人不多,新人有十多個,師兄師姐來了七八個,杜教授也特意出席。

儀式開始前,每人發了一杯禪茶,聞着清香悠遠,入口頓感心胸寧靜。禪學社社長周陽明師兄給大家介紹了禪學社的各種情況。我聞着茶香,思路早已不知神游到何處,唯一感興趣莫過于去寺廟的禪修了。

之後,師兄讓大家靜坐三分鐘,傾聽自己的內心。這三分鐘的時間,我的思緒從生物學的進化論開始,從遠古的猿猴聯想到現代自己,從記事起的童年到現在的大學,從故鄉的小院到小城的校園,仿佛在時空輪回中,進行了一次旅行,這也許就是心靜的力量。

我想不明白的是,在我還是一只猴子的時候,似乎很快樂,我和靜姝在老家的院子裏,盡情地玩耍,而進化成了現代的人類,反而失去了簡單的快樂,連向靜姝表白的勇氣都沒有了,但是轉念又一想,倘若真要回到遠古時代,靜姝就只能屬于肌肉強大的猴王,那像我這樣身體瘦弱的人,豈不是更沒有機會了?我開始覺得沮喪,院子裏的那只靜姝猴子,也轉眼就變成了村裏留着鼻涕的翠花。

杜教授給新成員上了第一節課,關于禪的基本知識和修禪的意義等,通俗易懂。課畢之後,杜教授邀請大家周末去他家裏做客。

周六下午,我和靜姝一起,去了杜教授家裏,同去的還有幾個新同學。杜教授的家就在學校旁邊的家屬區,就在黛山腳下,一片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築,牆皮脫落嚴重,牆面因為常年的潮濕,變得暗黃,甚至黑褐。我們小心翼翼地走過一段水泥臺階,路邊雜草很多,路面上青苔從石頭裏長出來,斑駁陸離,路的兩邊擺放着一些菊花盆栽,把整條小路裝點的情趣盎然。

路邊的石凳上,座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安詳地眯着雙眼。我知道他是學校裏一位知名的老教授,我們畢恭畢敬地走了過去,生怕影響了教授的沉醉時光。

杜教授家在頂樓,沒有電梯,我們爬樓梯上去,樓道內陰暗雜亂,而進去杜教授家裏卻是別有一番天地,屋內和陽臺上擺放着各種綠植,有鐵線蓮,綠蘿等。屋內家具古色古香,極具韻味。靠陽臺的一面立着一個大書櫃,裏面都是一些線裝古籍,蠟黃的顏色顯得房間很有書香氣,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些佛教書籍和古文經典。最頂端的格子裏擺放着一尊佛祖像,更顯神秘莊重。教授的書桌也是紅木色,桌面上擺放着玉山的雕塑和紫檀木的筆筒。

在這樣的環境中,我顯得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神靈,又損害了這份莊嚴。

杜教授跟以往一樣,侃侃而談,思路敏捷,熱情高漲。從西方哲學史到東方文明,從佛教到儒家學說,他總是能引經據典,答疑解惑。靜姝虔誠地聽着這一切,我有時聽進去了,有時又不知神游到何處,總覺得有些壓抑。

作為一名生物系的學生,我知道是生物進化論本質上解釋了地球生命起源和發展的諸多現象,并且随着分子生物學的發展,對進化生物學更是起到了更大的推動作用。絕大多數生物的遺傳物質是DNA,又名脫氧核糖核酸,是一種生物大分子,組成單位是四種脫氧核苷酸,和宗教神學沒有任何關系。

臨走之時,杜教授又送給我們兩本書回去讀,一本是《心經》,一本是《金剛經》。

從杜教授家裏出來,靜姝顯得很激動,在他眼裏,杜教授俨然成了自己的精神導師。靜姝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翻書,她轉身對我說:“這兩本書咱們一人一本換着讀吧。”

我拿過一本《心經》在手裏,翻開一看,不知所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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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喜歡你可以先拿着讀,讀完給我講講就行了,我這人愚鈍,看不懂。”

“其實很容易讀的,只要你靜下心來,肯定讀的進去。”

我看到靜姝認真的樣子,突然感到害怕。原本我們上課也好,學習也好,聽講座也好,我一直以為就是課餘之外的興趣愛好,純屬好奇心作怪,不會深入進去,可看到靜姝認真的樣子,不免有些擔心。

太陽西斜,秋意漸濃,時光靜好。靜姝想買書,我們就決定去市裏的新華書店。從學校到新華書店可以搭乘兩元錢的空調車,人多擁擠,開着空調也很悶熱。我站在靜姝後邊,雙手抓着把手,盡力在前方給靜姝騰出一個足夠大的空間。沿途要路過一座大橋,橋下面就是混濁的大運河,一條條運沙的船航行在河面上。

書店在市中心,離學校并不遠。我們下車後,沿着一條長滿梧桐樹的街道,前行了大概二百米,就到了小城最大的書店。書店入口處,站了一排同校的學生,手裏都拿着一張紙在胸前,上面寫着“家教”二字。

偶爾會有帶小孩的父母停下來,咨詢一些問題。運氣好的,當下就談妥了,運氣不好的,多來幾次,也都能找到一份家教的工作。

我和靜姝開玩笑說:“要不要我們也找個家教的工作呢?”

我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打定主意也找個家教來掙些生活費。

“家教這麽好找嗎?”靜姝随口問道。

“好像是的,據我了解,小城特別注重教育,聽說小城籍貫的院士都上百位了。”

“這麽厲害啊?”靜姝似信非信,徑直往前走。

進入書店,可以看到很多孩子坐在地上看書,到處都是孩子和陪同孩子的父母,很少見到像我們一樣的同齡人。

書店一共四層,各類書籍琳琅滿目。我們沿着文化藝術類的書架,漫無目的的閑逛,看到喜歡的就停下來翻翻。靜姝對哲學類的書籍比較感興趣,她拿着一本《哲學通史》,翻了很久,又開始翻看黑格爾,之後,靜姝又拿起一本張愛玲的《傾城之戀》。

我問她是否喜歡張愛玲,她說非常崇拜林徽因,卻又可憐蕭紅。

“同樣是才女,卻因為性格不同,選擇不同,人生道路也迥異。”

“但是他們都是精彩的人生啊。”

“人生受盡苦難,最終換來內心的平和,才能到達極樂世界。你相信極樂世界嗎?你肯定不信。”

“我相信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那是因為你還年輕。”

“你也不老。”

“我心已死。”

靜姝的悲觀情緒常常讓我感到壓抑,而又産生愛憐之情。如果穿透她的眼睛往深處看去,裏面就是北冰洋。

随後,我們逛到四樓的文化用品區域,我挑選了一支毛筆和一本趙孟頫的字帖。這時穿來了一絲古韻琴聲,在裏面拐角處的有一個老師在彈古筝,他年約五十,面目滄桑,頭紮發髻,頗具仙風道骨。悠揚的琴聲,引來觀者駐足,老師的技法更加出神入化。

從書店出來,靜姝提議走路回去,也不算遠。我當然願意走路,說自己以前就是長跑隊的隊員。

“是嘛?看不出來啊?”

“真的,不騙你。”

“那你肯定跑的很快。”

“錯了,我跑的并不快。”

“那你為什麽能進長跑隊?”

“這個故事得從初中說起,當時我們學校有一個長跑隊,每年都會選拔一批隊員,經過培訓之後,表現優異的隊員有資格參加全市的中學生越野賽。因為長跑比較累,大多數學生就不願意參加,所以選拔的那天故意跑的很慢,而我當時傻乎乎的,和一個大個子在前面沖鋒,率先跑過終點,就被選入了長跑隊。”

“哦,這樣啊,那你有後悔嗎?”

“肯定不後悔,長跑确實很累,每天都要跑十多公裏,無論寒暑,繞着縣城的環城公路跑,但因為我小時候,身體一直不好,自從練了長跑,身體就好多了,而且長跑也鍛煉了我的毅力,所以我很感激這段經歷。”

我們沿着布滿梧桐葉的輔路往回走,放眼看去,路邊的梧桐樹上都是大片的白色和黃色的樹斑,葉子碩大無比,暖暖的太陽光照在葉子上,層次分明,光線折射出虛幻的光圈。靜姝伸開雙臂,步态輕盈,面帶微笑,緩緩地前行 。

“你們老家有梧桐嗎?”

“我們那裏都是楊樹和槐樹,”

“我不喜歡楊樹,我對楊花過敏,倒是梧桐樹,大大的葉子夏天可以遮陰,秋天黃色的葉子鋪滿街道,美不勝收。”

“那你是沒去過黃土高坡,《白楊禮贊》學過的吧,貧瘠的山坡上,一棵白楊樹傲然挺立,也是很美的,一種孤獨而蒼涼的美。”

“要是再有一群羊在吃草,樹下坐着一個羊倌,正在抽旱煙,那就更美了吧?”

“看來你是懂的。”

“因為有人的活動,風景才美,就像梧桐樹下,走過一隊手牽手的戀人,是不是最美呢?”

“就像現在這樣嗎?我們要不試試?”

靜姝莞爾一笑,走到了前面。

我追上去說:“像你這樣一個人走着,倒是很凄美。”

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運河橋邊,橋頭有一個老大爺推着三輪自行車車上裝滿廢品,正在踟蹰前行。我毫不猶豫沖過去,幫助大爺一起推,靜姝也過來幫忙。上到橋頂,大爺早已是滿頭大汗,連聲說謝謝,說完騎上車就沖下了橋。

我們倆站在橋上,倚橋墩而立,往橋下看去,可以看到船身從橋洞裏面一點點地移出來,船上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男人在駕駛,女人好像在忙碌着洗菜,船漸漸清晰,之後又走的越來越遠,慢慢地,船身消失在我們視線的盡頭。

“行船的工作也挺好的,一家人在一起,以船為家,以水為生,忘卻時間煩惱。”

“感覺是不錯,不過時間久了,也挺無聊的啊。”

“不管做什麽,久了都會無聊的吧,關鍵還是內心的平靜。”

“那為什麽我和你在一起就不無聊呢?”

“那是因為我們還不夠久。”

“我不信。”

“那是因為你還小。”

“你也不大啊?”

“可我經歷過生離死別。”

靜姝沒有繼續說下去,我很想再問,卻啞口無言,只感覺她眼裏的北冰洋的冰山已經要化了。

從橋上下來,天氣漸漸變暗了,他們一起去了學校附近的川菜館吃過晚飯,又散步到涼亭那邊,天氣漸冷,英語角的人越來越少了。我們繞着涼亭轉了一圈,興致寡然,就各回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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