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再次見面,是在第二周的傳統文化課。

之前兩天,我就一個人躺在宿舍,除了睡覺,就是看片,跟着看《老友記》,一集一集往下看,眼前卻總是靜姝的身姿在晃動。

如果孤獨是人生的一種常态,享受孤獨固然是對人生和自我妥協的一種生活态度,但絕不應該是一種理想和愛好。擺脫孤獨,追求愛情才應該是積極向上的人生觀。

我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想做,時而亢奮,時而沉靜,沉浸在單相思的情景中難以自拔。

我給自己畫個一個美好的圓圈,先把自己放進去,再把靜姝放進去,兩個人在圓圈裏面跳舞,感覺那就是愛情的模樣。

我受不了了,心裏想着靜姝,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但又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靜姝愛我嗎?

肯定愛我的吧,要不她怎麽會跟我出去吃飯,還讓我牽手,怎麽會看着我甜美地笑?

難道她不愛我?

她總是在一個真實的世界和一個精神的世界之間不停地切換。她仿佛已經看透了人間的生死,是否又會喜歡我這個一張白紙的窮小子呢?

我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之中。

書上說,愛一個人就是給她快樂,那我是不是應該讓靜姝快樂起來,陪着她快樂,她就會愛上我呢?

終于到了見面的日子,我依然坐在教室最後一排,而靜姝依然在前排。我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靜姝,哪怕是一秒鐘,都沒離開過。我發現靜姝往後看過,不知道是不是在找我,我相信那是一種找人的目光。

那天,杜教授又是拿粉筆在黑板上,寥寥數筆,一個老者的形象就呈現在黑板上。杜教授用标識性的和善目光,看着臺下問道:“大家應該知道這個是那位?”

“太上老君。”下面有同學喊道。

教室裏瞬間充滿了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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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教授也樂了。“這位同學想象力夠豐富的,這個人物就是這本偉大著作的作者。” 說着,杜教授拿着一本線裝的《道德經》給大家展示了一下。

“《 道德經》 全書一萬多字,論述了中國人修身,處世,治國之學問。道可道,非常道,這裏的道是自然法則之道。德是道在倫常領域的發展與表現……”

一堂課下來,杜教授講的繪聲繪色,學生也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杜教授讓大家回去寫一篇自己的感受。

下課後,大家都圍在杜教授身邊,請教各種人生問題,仿佛都找到了人生導師。我和靜姝也不能免俗,寄在人群中間,恨不得能粘點杜教授的仙氣。

課畢,我陪靜姝一起回宿舍,靜姝沒有拒絕。

“今天的課收獲大嗎?有什麽感悟?”靜姝問道。

“挺大的,很有感觸。感覺人生萬事都可以找到答案,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你說這麽經典的著作,以前怎麽就沒有學過呢?”

“我也在想,可能是太深奧吧。有些事,過早懂了,也不是好事,就像常說的:少不讀水浒,老不讀三國。”

“那也是怕我們過早看清社會嗎?”

“我想主要還是因為儒家經典是治學根本,你看四書五經裏都沒有《道德經》。”

“我看是歷代統治者怕人民群衆都看透時勢,所以刻意不想讓大家學吧。”

“也不至于,又不是禁書。不過現在各種奇葩證明,名目繁多的證書證件,各行各業的規章制度确實太多。如果讓大家學習一下《道德經》,也許貪官的數量都能減少了。”

“回去要好好琢磨琢磨,還要寫課後作業。”

周六一早,我去學校附近的書店,想買兩本《道德經》,送給靜姝一本,沒想到只剩下最後一本了。店員還特別好奇地說:“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這本書已近賣了幾十本了,早上還沒開門,就有人來買《道德經》,這是怎麽了?難道看了《道德經》,大家就有道德了?”

我竟無言以對。

上午,我在圖書館泡了半天,洋洋灑灑寫了一篇關于《道德經》和中國人的道德素質的問題。我列舉了許多國人的缺點,小到随地吐痰,擠公交,大到社會腐敗,政府管理。我搬着《道德經》進行了些許評價。

下午,我們相約一起去找杜教授交作業。見面之後,我把唯一的一本《道德經》送給了靜姝。

靜姝好奇地問:“你在哪裏買的?我上午去買,書店就缺貨了。”

“我運氣好,這是最後一本。”

杜教授辦公室在文學院大樓三樓。我們走到辦公室門口,門是開着的,屋裏還有兩位同學,杜教授正在侃侃而談。杜教授看見我們後,示意我們進來,問我上完課的最大感受是什麽,我吞吞吐吐地說:“一塌糊塗。”

“為什麽這麽說呢?”

“就是原來的認知,通過上課以後,又得重新推倒重來,現在非常混亂,還沒理出頭緒。”

杜教授告訴我,這也是人生的必經階段,就好像那個看山的理論,小時候看山就是山,慢慢地長大了,看山就不是山了,再後來,看山還是山。

我似乎略有所悟。

我提出了《道德經》和佛學是否相通的疑問。杜教授并不認同,本質上兩者是完全不同的。簡單講,佛學講的是出世,《道德經》看似是出世,本質上他認為還是講入世。

杜教授又問靜姝的感受。

靜姝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收獲挺大的,其實,我之前思想一直比較壓抑,對人生,對社會充滿了疑惑和不解,但是通過上老師的課,我內心找到了一絲平靜,至少找到了和內心的魔鬼和平相處的方式。”

聽到靜姝的論述,杜教授顯然更為激動。他首先表揚了靜姝的學以致用和自我探索的精神,還說人最大的敵人正是自己,不是別人,戰勝自己的心魔,放下自己的執念,就獲得了整個世界。

接着,杜教授從佛學,到《道德經》,到人生的意義,講了兩個小時。核心觀點主要是人要仁愛,知足,無為,不争,上善若水,順其自然。

最後,杜教授推薦我們加入學校的禪學社,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可以一起修禪,一起進步。

我似懂非懂,若有所思,過去一年,我接觸到的成功學著作,像《卡耐基成功之道》,《人性的弱點》,《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羊皮卷》等等無非都是要求有一個積極向上的心态。佛與道的清心寡欲的境界,我難以理解。

靜姝則不然,杜教授的每一句話,靜姝都感覺和自己的心境極為契合。她一臉虔誠,滿心歡喜,好像找到了心靈的依靠。

臨走之前,我鼓起勇氣問杜教授提出自己的疑問。

杜教授認真地回答我:“其實積極和消極就像是矛盾的兩面屬性,本身也是對立統一的。所以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随,緊密聯系,處于一個統一體中。然後在一定條件下,還會相互轉化,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所以一定要在一個統一的有機體中看待這個問題。老子又講,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附陰而抱陽。這些都告訴我們要以沉着平和的心态處事,同時又積極樂觀地面對人生,這本身并不沖突。”

從杜教授家裏出來,我們一路默默無言,都沉浸在思考中。

我們一起在學校附近的川菜館吃晚飯,靜姝愛吃辣,就點了一個酸菜魚,一個宮保雞丁和一個酸辣湯。大家各自吃飯,氣氛顯得很安靜。

我想緩和一下氣氛,想起江濤之前講的笑話,就問靜姝:“你知道人什麽地方能大能小嗎?”說完我就後悔了,害怕靜姝會生氣。

“嘴巴啊!”

“啊,為什麽呢?”我驚奇于靜姝的回答速度。

“因為我吃飯的時候嘴巴很大,喝水的時候嘴巴很小。我爸從小就這麽說我。”

這個解釋完全合理,我想起之前和江濤、劉爽在一起時的反應,不禁樂了。

“怎麽了?标準答案是什麽?”靜姝看我笑了,反問道。

“是眼睛,我白天的時候眼睛很大,晚上睡覺眼睛很小。”

我突然發現這個問題不止心眼那一個答案,可以有無數個答案,而那時候為什麽大家都往那個方向去想呢?是因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還是因為和靜姝在一起腦洞大開呢?

吃完飯,我們步行回學校,一起去參加晚上的英語沙龍。當天的活動搬到了主樓的階梯教室,學生會請來一位美籍華人教授做講座。我們過來後,教室裏已經坐滿了人,走道上都坐着人,後排也站滿了學生。我們站在教室後面,好不容易擠出一個位置,可以看到教授的臉。開始時,教授用英語演講,開了兩個玩笑,氣氛緩和很多。他左手拿着一本英文書,關于美國教育的,經常念一長段。教授的英文着實難懂,大家又很想知道在說些什麽,不知是誰先提議,講座就改為用漢語介紹中美文化差異了。

教授先從美國文化的先進性開始講起,講到了美國的包容性,文化的多樣性,接着講美國教育和中國教育的差別,中間穿插着自己在美國讀書的辛苦和堅持,最終順利拿到了綠卡,這一切都是上帝保佑。教授講得熱血沸騰。

接着,教授開始講人要有信仰,沒有信仰的人就沒有底線。随手就從兜裏掏出來一本《聖經》:感謝主,上地創造了人類。

我越聽越迷茫了,究竟是我們文化不先進,還是人出了問題。我找不到答案,只是覺得怪怪的。

晚上,我和靜姝一起在校園裏晃悠,兩個人都若有所思。聽了一天的佛學,道學,上帝學,到底那個是對的?那個更偉大?

此刻,一輪滿月挂在樹梢,銀色的光線從樹枝的縫隙裏鋪瀉在校園的主幹道上,和桔黃色的路燈光線交織在一起,光影迷離,倒像是一幕別樣的風景片。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看着身邊美麗的靜姝,我在愛情的光影裏,也迷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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