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番外:君子之交

☆、番外:君子之交

寧諾第一次見到江邪,江邪五歲,而他也只有十五歲的光景。

寧老爺帶着他從塞外走了兩個月的路程來到江南的柳城江家。那時候江家正為那個多病多災的少爺着急的不行,迫切的希望有一個時刻待在他身邊可以保護他的人。而西域的寧家是江家的世交,曾經受過江家不小的恩惠,江家一開口要人,寧家沒有拒絕的餘地,寧老爺煩惱了兩天後,寧老爺将他這個并不受寵的婢女所生的二兒子帶去了江南。

十五歲的寧諾清楚的知道,這一去便再也不能回頭。

雖然在那個生活了十五年的家中受盡了各種不公平的待遇,臨行前寧諾還是有些傷心,他跪在母親的墓碑前哭了好久。

柳城是個極其美麗的城市,完全不同于西域的陰冷與風沙。寧諾到達的時候,正是春天,且不論那景色,光是那柔柔輕撫的春風一下子便抓住了寧諾的心房。

江府是寧諾預料中的富貴華麗,父輩們寒暄完,那有些發福的江老爺信誓旦旦保證會将寧諾視同己出。寧諾看到那江老爺臉上的誠摯,覺得有些可笑,一個都不被親生父親待見的孩子被怎麽對待又有什麽關系呢?

吃過家宴後,寧諾便被江老爺帶着去見那個傳說中柔弱的江家小少爺。

江邪此時正在江府的後院裏游戲,被一群丫鬟包圍着。從背影看過去,他身量尚不足,頭發被整齊分成兩個髻,紮着金色的緞帶,穿着一件鵝黃色的齊膝綢緞衫兒,底下是一條藏青色的燈籠褲,褲腳收的很緊,露出潔白的腳踝和一雙紅色的虎頭鞋,他正在玩鬧着,一伸手牽起一段白嫩嫩的腰也不知道。

正當寧諾還在為那孩子的天真活潑覺得羨慕的時候,江老爺已經快步走到那小少爺面前,一把抱起他朝自己這邊走過來。遠遠的還沒有看清那個孩子的長相,寧諾突然開始緊張。小少爺靠在他爹爹肩頭,仗着爹爹的身高優勢,伸手去扯寧諾的發髻,看到寧諾吃痛的表情嗤嗤的笑,那棋子黑的眼睛笑起來如閃爍的星星。直到被江老爺呵斥了,才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喊道:“哥哥好。”接着又跟個小大人似的開始自我介紹:“我叫江邪,爹爹他們都叫我邪兒。哥哥你也可以這麽叫我哦。”

寧諾還在愣神,江老爺已經微笑着把手上的寶貝疙瘩遞了過來要他抱抱,他傻了眼,呆呆的接過邪兒,直到那軟軟的身子蜷在懷中,寧諾才有了一點點實感。

這江邪或許是看這個哥哥呆愣愣的樣子覺得很好玩,膽子更大了些,伸手去摸老師的臉頰,看到老師還是沒有反應,便湊上去,叭嗒的親了一口,還笑着問了句:“爹爹,這個哥哥不會說話嗎?他長得好好看啊,邪兒好想聽他講話啊!“

江老爺将兩人的互動都看在眼裏,看得出來江邪很喜歡這個老師,便呵呵的笑,拍了拍邪兒的頭,留下二人獨處的空間。

很多年後,寧諾都記得那個溫暖的下午,江邪緊緊牽着他的軟軟小小的手,毫不做作的笑容……以及江邪老是落在他臉上濕漉漉的唇。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守護江邪,這麽一陪,就是很多年。

某個像平常一樣兩人厮鬧的午後,那時候江邪已經算得上是個少年,小小的身子剛剛發育,臉上的輪廓還不甚清晰,依然喜歡和他黏在一起。就在江邪又像平常依然軟軟的趴在他身上玩耍,伸出手到處亂摸的時候,他第一次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欲念,強烈到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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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後來又發生了很多次。寧諾終于開始意識到,自己自初見時的情根深種。

那種想要拼盡一切力氣的保護一個人的感覺,那種想要一直陪伴在一個人身邊的感覺,那種想要傾其一切只為換取一個人一個笑容的感覺……難道不是喜歡嗎?

江邪一日一日的長大,性子越發冷淡,對寧諾也不是當初那樣單純的依戀和尊敬,兩人亦師亦友,雖然不複以前那麽親近自若,距離卻短了好多。待到江邪及冠那日,寧諾終于憋不下去,想要把自己十年以來的心思原原本本的說給他的邪兒聽。可是就在他下定決心的當日,江邪從外面撿回來了一個髒兮兮的孩子,那孩子喚作承歡,有張美得傾國傾城的臉。

寧諾看到江邪那對待那孩子像對待珍寶的樣子,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又重新咽了下去。

無家可歸的承歡被江邪收做了貼身小厮,那孩子有點內向,只黏江邪黏的緊,江邪也不同對別人時候的冷淡,望着承歡的時候眼中滿滿都是寵溺。

一日一日後,直到江邪的眼中只剩下承歡,直到他再也插不進那兩人契合的世界時候,直到看到江邪偷吻上睡着的承歡嘴角的時候,寧諾終于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江邪待他的好,和對承歡從來就不同。

他去酒館買醉,去歡樓招妓,日日放蕩不堪,他能看到江邪擔憂的眼神,但反而有種自虐的快感:你看,你看,你踏踏實實的守在這麽美妙的人身邊十幾年,他還是愛上了別人啊!

寧諾記不清那段時間自己有多少次直勾勾的盯着江邪的房門,聽着那兩人的笑語歡聲,只感到自己的無助;也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回醉後卻清清楚楚的聽到自己在表白: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啊邪兒我喜歡你……

這樣混沌的日子持續到那次江邪幾乎喪命的發燒。

那日很晚的時候,寧諾還是喝的醉醺醺的搖搖晃晃的進入江府大門,卻看見本該漆黑一片的院子此時卻是燈火通明,院子裏面來來往往都是人,他覺得十分詫異,便拉過一個還算熟悉的下人問道是怎麽回事,那下人一看到他便急急的說:“寧少爺,您可回來了,小少爺高燒不退,老爺正找着你呢!”

仆人的話讓寧諾清醒了大半,他想起自己的使命:保護好江邪。這段時間,因為感情上的挫折,他竟然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事情。邪兒……他的邪兒,一直就和正常人是不同的啊……

迎着涼涼的晚風,他快步跑進後院,江邪的房間裏面已經圍滿了人,幾乎全柳城的大夫都聚集到這一個房間,大夫們都是面露難色,那江老爺大聲的叫喚着什麽;再看躺在床上的邪兒,臉上很蒼白,臉頰上卻有病态的紅暈,嘴裏還在不停的呓語着什麽,顯然已經燒的神志不清了……那承歡跪在邪兒的床邊,淚珠接連着滾落,幾乎哭濕了大半衣襟……只是兩人的手還緊緊握在一起……

寧諾清楚聽到了自己心裏那根弦崩斷的聲音。

他腦海中一直回蕩着一句話:如果江邪不在了,他要怎麽辦……

那次的事情雖然已經過去很久,寧諾還是會經常想起,因為自此之後,他終于醒悟,讓江邪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這之後,寧諾像換了一個人,費心研究醫術,日日夜夜都把江邪的事情放在心上;與江邪的距離也拉的很遠,以前親昵地稱呼邪兒也被硬生生的改成了江邪,他完完全全以一個長輩甚至保護者的姿态守護在江邪和承歡身邊,也完完全全了解到江邪和承歡之間那份誰也插不進的情誼。

好多事情不是自己放不下,只是以前的自己看不清,不甘心而已。

自此之後,便是一段長長的很安靜的時光。至少對于寧諾是這樣,他的心思已經被埋到了最深處,他的臉上終于已經不會有一絲波瀾。

不久後,他們三人便搬到青城,那個比柳城還要安靜美麗的城市,他沒有和江邪住在一起,盡管想要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的願望錐心刻骨,他還是想給江邪一段完整的陪在自己心愛之人身邊的時光,他一直都知道,他對江邪的愛有多深,江邪對承歡的愛就有多深,或許比那還要深。

之後,他和江邪曾經不止一次的找尋挽救一切的機會,可是每次都只是失望。江邪越來越灰心,盡管表面還是波瀾不驚,可是江邪每次看向那毫不知情的承歡,那眼神都是如此讓人絕望。

一種比生命更深沉的感情。

他知道詛咒的事情瞞不了承歡多久,果然一次争吵中,那孩子終于知道了一切,從開始的憤怒傷心到最後隐忍痛苦,從開始軟弱到後來的堅強,那個本來從不在寧諾眼裏的孩子竟然一次一次的煥發出無可比拟的光芒,他開始慢慢明白,為什麽江邪會被這個孩子吸引,承歡的身上有種不摻一點雜質的純淨,他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實,如此純粹,如此動人,那種安靜的但是無堅不摧的能量一直蟄伏在這個看似柔弱的孩子深處。

他無法親手結束承歡的生命。最後,在承歡狼變前,他尊重江邪的意願,帶着江邪回到了柳城。

他想着,就算江邪即将死亡,至少最後陪在他身邊的是自己。

但後來的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本該靜靜離去的江邪居然醒了過來。三言兩語中,寧諾便明白了承歡做了什麽。他待江邪的身子稍微緩過來一點便瘋狂的趕回青城。

就是在那裏,他見到了面目全非的承歡,見到了消失了許久的李拐子。看着承歡聽到少爺沒事之後那醜陋的臉上綻放的絢爛笑容,他突然覺得這個孩子簡直美到窒息。

他多麽想告訴江邪:你愛的那個人,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啊。

只是江邪再也記不得那個足夠溫柔足夠堅強的承歡了,江邪的性子越發的沉靜,他的生活也越發的平凡,越發的安穩。

寧諾隔一段時間就會去告訴承歡江邪的近況。承歡很樂意聽到這些,有時候聽着聽着他會失神,寧諾知道,他在懷念,在想象,在……難過。

有時候寧諾看着毫不知情的江邪,心裏還是會感到凄涼,這個自己愛了二十幾年的人啊,只是他再也沒有力氣去奢求一份本來就不屬于自己的感情了。

他開了一個醫館,收了一個弟子,那孩子父母雙亡,寧諾買下他的原因是因為那雙極其像江邪的眼睛。他常常透過那張熟悉的眼睛想起很多往事。一日,他正看着正想着,那平日乖巧無比的弟子突然大膽的把自己的唇貼過來,細細吻他臉上的每一處,紅着臉對他輕聲說道:“師傅,我……我好……喜歡……你……”那副含羞帶怯的樣子,那雙水光潋滟的眼,仿佛受到莫名的蠱惑,寧諾捧起那張臉,對着那紅豔豔的嘴唇就咬了下去……

很多年後,他已經屆不惑之年,醫館的經營上了正軌,徒弟也早已變成了相濡以沐的愛人,兩人收養了兩個孩子。每天他忙完回到醫館的後院,都會看到手忙腳亂的愛人,四處亂蹦的孩子,這時候他總是走上前去把三個人都緊緊的抱在懷裏,愛人常常睜大了眼睛奇怪的看着他,而他便會湊上前去輕吻他的唇,壞心眼的看到那臉皮薄的愛人紅了臉,兩個尚未懂事的孩子嘻嘻的笑。

簡單而平靜的生活,單純可愛的戀人和小孩,寧諾知道,這才是真正屬于他的幸福。(完)

作者有話要說: 舍不得不給寧諾一個好結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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