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6）

白雲低着頭，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她在等對面坐着的那個男人的破口大罵，沒想等了半天卻等來一句：“雲雲，你瘦了很多。”

以前她隔三差五地犯點小錯，他就會大發雷霆，把她臭罵一通，現在這錯大到被關進來了，她以為他一定又會暴跳如雷，破口大罵，不料他卻竟然沒有開口罵她，多麽不可思議。白雲沒有擡頭看他，繼續玩着自己的手，等那個男人說話，對方卻沒有再說話了。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她真不習慣與他這樣相對無言地幹坐着。說完這句話，站起來準備離開。

“我找了你很久，才知道你被關進了這裏。你從小就喜歡闖禍，我一直認為只要長大了，懂事了就會好，沒想到你竟然變本加厲，還拿刀去……幸好那人沒死，如果……”他幾次欲言又止，簡直不敢去設想後果，心念幾變，最後沒有再延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把心裏壓抑多年的話當面問了出口，“你是在恨我麽？所以這樣糟蹋自己來報複我。”

“恨。”白雲激動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怒視着面前這個男人，咬牙切齒道，“我當然恨你了，如果不是你跟媽媽整天吵架，還動手打她，她就不會跟人走，我就不會十多歲就沒有媽媽，我恨死你們了。”

白雲說完，立即轉身離開，眼淚卻止不住地簌簌往下流。

這是白雲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他們的争吵，以前她總是默默在一邊看着，或者哭着，再長大點的時候，她已經學會對他們的争吵視而不見，每當他們争吵起來的時候，便靜靜轉身回房關起房門。

當她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身份對他提起的時候，他才覺悟他們夫妻的不和睦原來對孩子的傷害如此大。以前她愛惹是生非，他總當成是她比起別的孩子叛逆一些，不曾想，這或許是她抗議的一種方式。

而這覺悟，似乎晚了些。

小時候父母争吵的畫面如同電影回放般一幀一幀在白雲頭腦裏劃過。

那個女人竭斯底裏，把言語化作利刃，一刀刀往那個男人身上飛去：“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冷血動物，我曾經有那麽多選擇，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

那個男人也毫不猶豫地全力還擊：“你這個無理取鬧的潑婦，我當時才是瞎了眼才娶你。”

那個女人終于忍不住跑上去撕扯着那個男人，在男人臉上抓出一道長長的指甲痕，撕扯中那個男人大手一揮，一巴掌甩到那個女人臉上，那個女人跌到一邊碰倒桌上的玻璃杯，碎片散了一地。

那時的她在一邊的角落裏眼睜睜看着，用力哭喊着，央求着，又害怕又難過。但他們都沒有理會她，他們都全心全意應付着對方，旁若無物。

争吵更激烈的時候，那個女人會把旁邊的她用力扯到面前，厲聲問道：“這日子已經沒法過了，如果我跟他離婚，你要跟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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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在這個時候，那個男人也不會示弱，咬牙切齒道：“離婚就離婚，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沒法過嗎，我也沒法過了。”說完再伸手用力一把把她扯到他面前，同樣厲聲問，“雲雲，你說，我們離婚了，你要跟她過，還是跟我過。”

他們幾乎每隔幾天就要吵一次，她由開始的恐懼然後憤怒最後麻木。

直至後來有一天，她放學回家發現那個女人不在，找遍整間屋子發現少了一些那人平時喜歡穿着的衣物，她知道那個女人是離開這個家了，也抛棄她了。他們最終還是沒有離婚，可她仍然還是失去了她。

從此心裏崩壞了一角，再也補不全。每次路過一些公園見到別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或者在學校裏看到別人的父母成雙成對來參加孩子的家長會時，她都覺得非常羨慕，羨慕至嫉妒。她很少和班裏的同學玩到一塊兒，她讨厭從他們口裏聽到好比炫耀般“我爸爸給我買了…”、“我媽媽給我做了…”、“我爸爸和媽媽帶我去了…”之類的語句。

那個女人其實并沒有對她盡到多少為人母親的責任，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與他争吵了。倒是那個男人一直希望按照他期望那樣去打磨小小的她，可面對她的異常反叛，恨鐵不成鋼的同時卻又無計可施。

白雲邊走着邊大顆大顆掉着眼淚。如果可以時光倒流，她甘願沒有出生，沒有整天躲在門縫後看父母争吵不休的童年，沒有被不良記錄被家長鄙視被老師看不起的少年，也沒有比愛恨更遙遠的過去，或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