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梅迅速處理好楚儒的喪事,沒有安排吊唁禮,守靈也只一晚,便将人葬在了楚家主墳。幸好楚家沒人,也少了來青梅面前念叨她不孝的人。

沒了楚儒的楚府,青梅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麽是可以被自己帶走的,前世離開的太早,早便記不真切這楚府大小事何況是人。前世的十九年,有十一年是在王府過的,如此算算,倒是半輩子都埋汰在了王府。

楚府僅有的幾個下人很快被遣散,只一個年邁的老管家不肯走,青梅這才想起來老管家可以說是瞧着楚儒長大的,對楚府的感情自是不必說,這要賣了楚家宅子的事,他是第一個反對的。

老管家默默掉淚,踟蹰着問:“小姐,王爺府怎麽說不是自個家,要是受了委屈,小姐總該有個可以去的地方,何至于要賣了這宅子。”

他這話是背着景瑜說的,人畢竟是個小王爺,不受寵是一回事,但平白得罪了總不好,人還要養着自家小姐呢。

青梅把地契塞到老管家手裏,淺笑着卻很是堅決:“賣了吧,王府豈是說進就進,說走就走的地方,有些個銀子傍身比較實在。”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

賣了宅子,才能真正絕了退路,好的壞的,都沒個能怨埋的。

老管家握着地契的手顫抖個不停,抹了幾行老淚,輕嘆息了聲,算是應下了賣掉楚家宅子一事。

“小姐,小姐……”

适才離開的一個下人火急火燎地闖進來,禀報,“外頭來了一群人說是楚家旁系,老爺過去了,來替老爺接手這宅子,說……說小姐您無權處理這宅子……他們……他們沖進來了……”

話音才落下,人已經進了來。

領頭的是個精瘦老頭,一見着青梅便端出長輩的架勢道:“我乃楚家第三十一代旁系楚天,這嫡系出了事,楚家的一切財物理該由旁系接手,斷沒有叫你一個黃口小兒随意處置的道理……”

青梅到底是是多活了十一年的心,這些個話可唬不住她,只見她淡笑着聽精瘦老頭在那裏胡扯瞎掰,一衆跟着後頭來的人跟着起哄,她依舊一派淡然,等消停了,才緩緩道:“楚家旁支?我不曾聽爹爹提起過。”

精瘦老頭從懷裏掏出本冊子,揮了揮手:“這是楚家族譜,上頭白紙黑字寫得清楚。”

眉眼一挑,鄙夷姿态盡顯,老頭懶懶收好所謂族譜:“不過給你個一個丫頭片子瞧也瞧不明白,邊兒玩去,這裏我自會打理。”

青梅嗤笑出聲:“好笑,族譜我楚家祠堂可也供着一本,上頭我爹那一代只他一個名字,我這一代也只我一個名字。”

“那你楚儒欺師滅祖……”

精瘦老頭義憤填膺,狀似氣得整個人都抖起來。

“那些個恩恩怨怨我一個丫頭片子怎麽會懂?”青梅冷眼道,“先不說族譜不族譜的,光說我爹爹喪事,你們這些個旁系可有一個出現的?還是說,皇上尋人看顧我的時候有一個出現的?現下知曉我要賣宅子了,倒是一個一個來得齊整,我若不依,光天化日,你們還想做強盜不成?”

明明是個八歲女娃娃,小小的站在那裏,淩人的氣勢懾得那些人沒了章法。

老管家又是欣慰又是酸楚,抹了幾把老淚,擋在青梅前頭,耿直脖子,揚聲道:“別看我家老爺不在了,楚家就好欺負,只要我老管家在這一日,就不能叫你們這些蛇蟲鼠蟻都冒出來欺負我家小姐。”

那夥人愣了楞,來時沒想着會遇着抵抗,一下子還真有點回不過神來,不過當初決定要來,就沒想空手回去。

精瘦老頭啐了一口道:“敢情都是你這個老東西在生事。”

擡手一揮,後頭的人一擁而上,兩方相推攘起來,楚家這邊人丁單薄,簡直不值一提,不一會兒便都給制住了。

精瘦老頭吩咐道:“先将這老東西打個幾十棍,叫他明白明白楚家家規,現在這家裏誰說了算,叫他長長記性。”

老管家立即被按在地上,就地取了花圃裏做支架的棍棒,行起“家規”來。想那老管家一把年紀哪能吃得了這個苦,揣着惡意的一棍子下去,人連喊都喊不出來身子直哆嗦。

青梅對着扣住自己的人一陣拳打腳踢:“放開他,你他娘的放開他……流氓!強盜!放開他……”

可憐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兒能有多大力氣。老管家被打暈過去,青梅也沒能掙脫開來。

前世這些個事都是景瑜處理的,青梅一丁點都沒插手,更不可能遇上這樣的遭遇。不用思量也知道是今世青梅做了些事阻撓正常發展才會落得這般田地。思及此處,青梅心下一陣悲涼,扭頭狠狠咬住鉗制自己的手臂。

那人一巴掌甩過去,直接将人摔在地上,瞅着手上的咬傷,上前狠狠踹了被摔得暈乎的人一腳踩解氣。

青梅晃了晃腦袋,只顧着爬向老管家。

精瘦老頭看着,皺了皺眉,剛想開口,誰料一隊官兵闖了進來,把他們統統圍了起來,一個小男孩從後面緩步走進來,玉身直立,自有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氣勢,叫人不敢動彈。

小男孩淡淡吩咐:“把人拿下。”

“是。”

官兵迅速動手,刀子出鞘,精瘦老頭那夥人脖子已經懸在刀刃口上。

精瘦老頭穩了穩心神,話一出口還掩飾不住顫音:“你是什麽人,光、光天化日,還、還有、有王法嗎?”

小男孩兒冷哼一聲,精瘦老頭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底下人刻意上前一步道:“小王爺,這幾個闖人民宅的強盜該如何處置?”

小王爺?

那夥人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腿軟得厲害,眼前這人是小王爺景瑜?這可走得是怎樣的黴運喲,聽說楚府一個八歲小女孩兒當家才想着來撈一筆,不曾想一出手就遇着小王爺,這真真是送死來的。

景瑜沒答話,走到挂着兩行淚痕趴在老管家身邊的青梅那裏,蹲下身子,緩緩攬了人在懷:“我來了,沒事了。”

青梅擡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袖。

怎麽會沒事呢?為了一己私心,改了旁人命數,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等孽障,該如何承受?

擡手攬住景瑜,青梅掉着清淚,笑顏明媚:“是啊,你來了,沒事了。”

景瑜覺得很難過很難過,懷裏的人這麽瘦小,笑容這麽明媚,可他忍不住難過,恨不得拿刀刻平了那輕蹙的眉頭。

“世上定是找不到比你更蠢的人了,你是極致。那點斤兩,想做女将軍想到癫狂了,還以為自己能以一當十!”

克制不住嘴壞,手下稍加使力,将人抱了起來。

他還太小,小到還抱不穩八歲的青梅。腳步踉跄,目光堅毅。

小小的人端着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樣,倒像是将整個天下都抱在了懷裏,扔下世間喧嚣在身後,只一懷安穩便好。

小王爺府的管家早聽了風聲帶人來收拾殘局,這都是慣例了,只希望上頭知曉了,別再罰得那般狠才好。

景瑜直接把人抱回小王爺府。

青梅暗暗許自己這一路的奢求,可以盡情貪戀他的氣息,等這一路走到盡頭,唯有清明。

“小王爺。”

遠遠的有聲音傳來。這一路實在短,才開始走就到了。

景瑜應了一聲,抱着人繼續走,青梅也樂得在他懷裏多待會兒,自不會說自個兒要下去的話。

可這能叫眼高于頂的景瑜應聲的到底是誰,青梅好奇了,稍稍轉頭,正瞧見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子站在王府門欄處,一襲短褂白衣,白扇輕搖着,倒有些溫潤如玉的味道。

只堪堪一眼,青梅手腳都僵硬了。

“三哥……”

一聲歡騰得厲害的叫聲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青梅心下一凜,果不其然下一瞬出來的人正是十一年前的郡主,還是個小小的可愛模樣。

景瑜蹙眉往那邊廂瞥了眼,談不上不悅,但情緒明顯不高當下變得難以接近倒是真的。

看着他們兩個,青梅覺得前世種種如流光洶湧而來,仿佛要淹沒她,若她是站着的,定是要站不穩了。

那白衣白扇男子稍稍上前幾步,語笑晏晏打趣道:“小王爺急急離去,原是去找的楚姑娘。”

盡管不情願,青梅也只好将視線投了過去。

前世裏,于青梅而言,眼前這個男子的印象一直是停在十六七歲之後的,如今縮小版的瞧着,若不是有橫亘在兩人間的種種,也許能笑得單純些。畢竟,誰那般幸運,能回到曾算是喜歡過的男子少時見上一見。

“在下張仲景,楚姑娘有禮。”

白衣白扇男子稍稍俯身作揖,如此迂腐的一番做派,他做出來帶着些賞心悅目的味道。

青梅點點頭致意,轉回了臉,閉了眼不再多看一眼只希望能掩下澎湃的心潮。

張仲景,見到你,提前了五年,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斷更是因為要參加一個考試,今天才回來呢,恢複日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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