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師院。
說來這地頭，景瑜從來沒有從正門進來過，後邊那處可以偷聽的狗洞他倒是熟得跟自個兒家似地。
景瑜一踏進太師院，就收到了各方的意義不明的目光，不過他早就習以為常。堂上的夫子卻是個生面孔，之前來偷聽時不曾見過，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大皇子巧笑着起身招呼景瑜過去，幫着介紹道：“三皇弟，過來這邊坐吧。夫子是新任尚書大人李淵一李大人，說起來還是楚尚書的門生。夫子，這邊是我向您提起過的三皇弟。”
李夫子點了點頭，目光中多少有點不屑。這些個人一向都是看皇帝的态度處事，景瑜的出身擺在那裏，如今送進太師院大概也不過是皇帝不願意落得個罵名才不得不妥協之舉，自然該如何如何，不必小心對待。
景瑜行了師禮，走到一旁落座。
今日太師院并無新課可授，主要也是練練字，畢竟日後的皇帝十有八九是在這些皇子裏頭出了，到時候禦筆親批總不能太拿不出手。因此皇帝特意下了旨意要特別設一堂課給他們練字。
當下人給景瑜面前的桌案鋪上紙張，研好墨，還周到地把筆遞上去之際，景瑜有些僵硬。
之前偷着學了點雜學，加上楚儒教了幾個月，不過這字實在是他心中一痛處，實在拿不出手，畢竟真沒什麽人教過他，連握筆姿勢也完全自己摸索，對不對還是楚儒糾正的。可惜，楚儒光糾正他的握姿，還沒來得及繼續教下去。
景瑜素來驕傲，自不肯低頭求教。
噗嗤一聲笑，大皇子探頭過去，看着那歪歪斜斜宛如小孩子随後亂塗的字跡，忍不住大笑起來。
屋子裏本清淨，這邊動靜一下子放大了，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都争着趕着過來要看景瑜的字，看完後都笑作一團，熱鬧非凡。
景瑜一張臉漲得通紅，好歹就是個孩子，可也驕傲地昂着腦袋，不肯低頭。
屋外頭，皇帝正巧過來，站在門口，不怒自威。
水公公尖細着嗓子高喊一聲皇上駕到，瞬間屋子裏頭連彼此間的呼吸聲都能分辨出來。
李夫子甩手行禮：“微臣參見皇上。”
幾位皇子齊刷刷跪了一地：“參見父皇。”
皇帝不言語，側身走進來，跟在他後頭踮着小步的五皇子鑽了出來。說來這五皇子實在受寵，幾個皇子裏頭也就他獨獨在宮裏頭有個自己的夫子，不用跟着來這太師院。
“這字不是一蹴而就，不過字是門面，多跟着李淵一好好學學。”
皇帝掃了眼被景瑜拽在手裏的紙張随口說道，雖不算平和，但沒沖他發火也是難得。
五皇子屁颠屁颠過去，扯了那紙張，嘻嘻哈哈的笑：“三哥哥真是笨，還沒小五寫得好……”
也不知怎地，不用蹲狗窩偷聽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如此富麗堂皇的地兒是件高興的事，可景瑜還是紅了眼眶，這不是一向驕傲的他會有的樣子。
五皇子一擡眼瞧了個仔細，伸出軟軟的小手抓着他，奶聲奶氣安慰道：“三哥哥不要哭……三哥哥寫得很好的，起碼、起碼……”
他搜腸刮肚想尋個字寫得爛的人，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總不能那自己宮裏那些個下人來比吧，那樣三哥該哭得更厲害了。憋了半天，一張包子臉都糾在了一起：“起碼、起碼比四哥要寫得好。”
得，也不是什麽能高興起來的主。
景瑜拿回那張鬼畫符般的紙，默默坐回位置，弄平整了放在邊側，提筆開始練下一張。
五皇子湊上前去：“三哥哥乖，不哭。小五、小五……”
眸光閃爍，驚喜道，“不如三哥哥來小五宮裏，小五的夫子字寫得可好了，小五叫夫子教三哥哥好不好？”
言罷，滿眼的期待，一雙皓目澄澈見底。忽的又有些忐忑地回頭看自家父皇，小心追問一句：“父皇，可以麽？”
皇帝滿面笑意：“這要問你三哥哥了。瑜兒，你可願意？”
景瑜不用四處看也知道這會兒屋裏的人怕都嫉妒得眼紅了，跟着五皇子日日能見着皇帝不說，那待遇就不是太師院能比的。稍稍擡眼正對上皇帝狀似随意的目光，心下一緊回話道：“瑜兒能在太師院就很好，不敢奢求。”
奢求二字有驕傲，亦是道盡了委屈。
皇帝迫近了一步沉聲道：“你可以奢求。”
“瑜兒早便希冀能在太師院念書，如今可以了，已然很是滿意，不舍離開。”景瑜搖頭。
皇帝狀似無奈又為難道：“可小五希望你能去他宮裏。”
景瑜道：“白日我自是在這太師院，五皇弟大可常來，至于夜裏，我要出宮回府，去五皇弟宮裏多有不便。”
皇帝無可奈何地俯下身子，捏了捏五皇子的包子臉，俨然一般慈父道：“你瞧，三哥哥不願意，你可以來找他玩。”
盡管不高興，五皇子還是點了點頭。
“行了，朕要回禦書房了，擺駕。”皇帝揮揮手打發了還跪在地上的皇子們，抱起五皇子離開。
君心難測。
景瑜有些後怕地暗暗握緊拳頭，慶幸适才皇帝的試探自己不曾出錯，那五皇子的宮裏豈是他這等出身能進的。
想來昨日五皇子的主動示好落在了有些人眼裏，加上五皇子尾随差點出了宮，皇帝不得不防着景瑜是刻意讨好。畢竟五皇子素來與幾個哥哥玩得一般，莫名對沒見幾次的景瑜親厚，實在叫人生疑。
本刻意讨好不是大事，得了回應，就有了結黨營私之嫌。
何況景瑜還頂着那樣的出身，就像是殺人犯的兒子總也被安上些莫名的看法，好的輪不上，壞的首當其沖。
但景瑜拒絕了這大好機會，不管是不是也是耍心機，但起碼現下皇帝滿意了，凡事都是皇帝滿意了就好說。
作者有話要說： jj是怎麽了，每次更新都要換浏覽器，真是惆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