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終于太師院授課結束。
景瑜乖乖沖李夫子和一溜皇子們施禮道別，也不多做停留，兀自出宮。反正這宮裏想叫他留下的人真的數不出一個來。
回了小王爺府。
庭院裏空蕩蕭索依然，稀稀落落的幾個下人漫不經心地施禮，本想着會有人翹首企盼自己歸來的場景并沒有出現，景瑜眼底暗湧的雀躍神情瞬間消散，立馬變回了那個喜歡背手而立的小大人。
王府管家見着了忍不住道：“小王爺，青梅姑娘親自下廚在飯堂備了好些吃食，不知道現下如何了，小王爺可要過去看看？”
景瑜眸光明顯亮了亮，狀似施恩般：“過去吧。”
王府管家暗暗露了個欣慰之容，這個王爺府裏也就他一個是景瑜之前宮裏的，這個孩子過得實在叫人心疼，難得能見着這般別扭的情緒，至少看起來是個孩子了。
腳下輕快，飯堂就在前頭。
推開半掩着的門，青梅正俯身整理桌上的擺盤，屋裏一派亮堂，景瑜覺着暖洋洋的，過往十年，亦是不曾有人等過他。
君歸來，滿身風塵。妾自守門庭，掌燈待君回。
青梅揚了笑顏：“小王爺，回了？”
景瑜點頭，過去落座。
青梅先盛了碗湯水放在他前頭，然後遞了個紅雞蛋過去，眉眼彎彎：“小王爺想來是忘了今日生辰之事。爹爹說過，生辰要備了紅雞蛋在府上分，好叫人都知道主人家的生辰之喜。”
生辰？
景瑜面色僵了僵，沒說什麽，只擡手接過，丢了在旁，淡然道：“用膳吧，生辰也不都是喜事，沒必要。”
“小王爺的生辰于王爺府便是天大的喜事。”
青梅鄭重回道，順手把其餘的紅雞蛋遞給候在旁的管家，“勞煩管家分了下去，叫王府也鬧一鬧。”
王府管家哎了一聲，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景瑜掃了她一眼，到底沒有吱聲，心裏卻是說不出的忐忑，随即又小心眼地惡狠狠腹诽，要是剩了很多紅雞蛋，他定叫那些個不識相的下人都卷鋪蓋滾蛋，落個清淨。
瞧着景瑜蒙頭喝湯，青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沒替別人操 辦過生辰，也不懂規矩，小王爺先将就着。皇上那邊尚且盯着王府，不好大張旗鼓，也請小王爺要忍了。”
“行了。”景瑜蹙了眉，“有沒有也是無妨，日後府裏的事你看顧着便是，無需再禀報。”
青梅應下了，低頭用膳。
一桌子上的不過兩個孩子，一個剛滿十一，一個八歲有餘，卻是連對話都厚重的如山，平頭百姓家的大人恐都及不上。可他們就是習以為常，游刃有餘。青梅每每跳出來瞧着，皆是心疼不已。
用罷吃食，景瑜又一臉嫌棄之下勉強吃了幾根青梅說的長壽面，便回了書房，準備青梅晚上的授課。
按照慣例，青梅先問了白日景瑜在太師院的事，聽到皇帝過去還有借着五皇子試探之事，心下一涼。眼瞅着景瑜糾結地練着的字，輕嘆息了聲，帶着慶幸帶着無奈：“幸好小王爺寫得一手爛字。”
景瑜一聽，不高興了：“若本王一早入了太師院，區區你一個小破孩還能在本王眼裏。”
一句話，尖刺畢露。
青梅正色道：“小王爺，您不曾入過太師院，卻在我爹爹被指給您之前便念了些書，還在皇上面前出言不遜過，您以為皇上會如何想？此番皇上叫小王爺入那太師院，還第一日便親自過去瞧，您道是為何？”
景瑜神色懔了懔，說不出話來。
青梅取了桌案上那紙張，指着上頭景瑜剛寫上的幾個其爛無比的字，“小王爺的字給了皇上一個暗示，小王爺并無學到什麽，也就是些有的沒的，不足為患。若小王爺寫得一手好字，今日便危險了。”
出身賤鄙，小小年紀，心思深沉，其心可誅。
這些個詞，前世的時候，正是落在了景瑜的頭上，才逼得他一怒之下暗地裏強奪兵權，最後差不多景朝的大半江山實權都拽在了他手裏。誰能想到他本只想做得好些再好些，叫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也能瞧上自己一眼，最後也只落得個其心可誅罷了。
青梅想着，起碼這世，不能叫景瑜再傷了心。
“小王爺，日後便在府裏頭練字，這于太師院不可露了真，但老不長進也不行，這個度要小王爺自己把握。”
青梅叮囑完，自己跑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搬了一大筐的書進來，對上了眼剎那笑顏爛漫。
“這是青梅送小王爺的生辰之禮，小王爺可要好好讀懂了才是。”
景瑜盯着那一筐子的破爛書籍，臉直接黑到了鍋底，真沒見過哪個生辰送禮是送一堆破書的，不過看在自己第一次收到生辰之禮，也就算了，好歹是個小王爺，總有些氣度不是。
早猜到他會不高興，青梅讪讪陪着笑臉：“今日之事，皇上疑慮還不至于全消了。小王爺該換個态度，驕傲是不知進退，沉穩是心機深沉，總也不落好，不如幹脆嬉笑怒罵、輕佻到底，然後等待時機，叫皇上覺得小王爺也可擔大任，自個兒許你兵權。”
景瑜明白她說的話，可一時還真做不出來。
青梅龇牙：“笑，懂不？輕佻呢，就是調戲調戲宮女啥的，容易得很。書上說，色字是男子本性，小王爺年少，但也是個男的不是。”
景瑜就瞪着她不做聲。
青梅表示無奈，前世這人不是做得很好，怎麽到了這世變得這般穩重，這到底是要鬧哪樣？
在腦子裏一番搜腸刮肚，努力想起前世這人是如何輕佻，如何風流，想是想起來了，可一對上那雙漆黑不見底的眼，青梅直接認慫了。調戲景瑜這般高難度的事，莫說重活一世，就是重活十世、二十世，她也是個慫貨。
“對了……”
青梅僵硬着轉移話題，“王府裏眼睛太多，不可全留，不如趁着紅雞蛋這事清理掉一些。那些個不接紅雞蛋的，不是沒眼色就是太蠢的，留着無用。”
景瑜點頭，不置可否：“嗯，聰明的留下不會叫人起疑。何況，我也不能忽的轉了性子，不妨就由府裏開始，叫那些個眼睛幫着傳些話出去。畢竟三人成虎，事半功倍。”
青梅很欣慰，自己是再活一世才能這般清醒，可景瑜不過才過的十一歲生辰，那心思已不是旁人可比。當今皇帝無識人之目，怨不得景朝日後處處被外敵制肘，也叫景瑜趁機握了護住身家的兵權。
“吃紅雞蛋是假，王府換血才是真吧。”景瑜篤定地瞧着人，多少有點自作多情後的不悅，“親自遞給管家，你也不怕得罪人。”
青梅輕聲淺笑，明朗迤逦，滿眼流光：“幸好我是個女子，與小人齊名，不用擔心君子不君子。”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寝室不和諧，浏覽器也有問題，只能更這麽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