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了牢門,周堅榆領着人七拐八拐,一下子便甩丢了對方的眼線。黑壯漢子小七子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出來的,照面打得甚是突兀。

景瑜掃了他一眼,對周堅榆的本事倒是有個新的估價。畢竟一般江南首富也不至于會做到一個侍從進出府衙牢房如入無人之境。

周堅榆對上景瑜那般露骨的目光,笑容溫和:“聽聞小王爺書念得一塌糊塗,勉強才能跟上其他皇子,看來誤傳頗多。”

語氣篤定,卻是比牢裏更親近幾分。

景瑜這般出身的,将一直瞞着的事情毫無保留地暴露在旁人眼皮底下,便是交心之舉,沒道理自己反倒小家子氣。

景瑜狀似無意道:“楚青梅說的人總不至于太難堪。”

周堅榆點頭,心下越發對青梅起了興致,恨不得能立馬見上一見。随手将銀袋子和順手牽羊來的供詞遞給小七子,轉而問景瑜:“銀子上有官印,供紙是鐵證,這摘烏紗帽的事落在一些庸官手裏,倒顯得這般沒意思。”

“主子。”

小七子耷拉着臉,明顯平日裏他是周堅榆的有意思來源,“這當官的又不是給主子玩的,主子玩玩手上的生意就好了。”

周堅榆佯怒地橫了他一眼,小七子自顧自傻呵呵笑着。

景瑜見着四周安全,幹脆靠到邊側矮牆上,繼續着把牢裏未補完的覺給接上,一派安然。

小七子好奇道:“怎麽不見瑜公子邊上的小厮?”

周堅榆一臉好笑,眼中毫無愧色:“一不小心給忘在牢裏頭了。瑜公子睡着的時候,那小厮也睡了,沒注意。”

景瑜依舊閉着眼,淡然得很:“他自己會搞定。”

小七子不悅道:“那幹嘛呆在這裏?”

世間之人哪個見了周堅榆不是點頭哈腰,不知道他身份的,亦是因着他的氣度和顏悅色的,怎出了這麽個主,這般地驕傲,也沒見多有本事。

周堅榆倒是半分都不介意,拍了拍小七子腦袋,安然地跟着靠在矮牆上,懶懶地張揚開笑顏:“平日不曾留意,這般景致實在賞心悅目。”

小七子各種不耐,可畢竟自家主子開口,只好蹲在一邊,找路邊的花花草草出氣,不一會兒,滿地殘花敗柳。

“辣手摧花啊。”

周堅榆實在瞧不過,勾了嘴角笑着戲谑。

小七子讪讪地收回手,正想抱怨一句,卻是一陣風拂面而來,緊接着,眼前已然出現一個身材颀長的男子,如出塵絕世般,全無人世該有的樣子。頓時,小七子開始了盲目崇拜,這可是自己向往已久的人生啊。

那男子朝景瑜拱了拱手道:“張公子任務完成,可以啓程。”

景瑜睜眼,點頭:“走吧。”

長風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繼續一張死人臉補上一句道:“青梅姑娘一切安好。”

走在前頭的景瑜頓了下腳步,繼續往前走。

長風面上還是淡淡的,一個猛子,感覺是往後掠過,如風一般,然後已經消失在眼前。

小七子整個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前些日子在牢裏,長風忽的出現,他也只覺得不過是個小厮,沒留意,如今真是悔得腸子青。因着長風,于是連帶着看景瑜,不滿皆被抛到了九霄雲外。噌噌幾步蹿到景瑜身側,讨好道:“現在要回去拿那狗官?帶上我吧,帶上我吧,我可以幫着抓人,游街也讓我來實行吧。”

景瑜沒有搭腔。

小七子讪讪回到周堅榆身後跟着,糾結着張委屈的臉。

周堅榆瞧着,樂得歡實,面上笑顏和煦如風,到底是個好主子,樂夠了也就算了,開口問道:“小王爺可有打算?”

“難得來了江南,總不好空手回帝都,平白叫那人防本王這些年,總要叫他防得值當才是。”景瑜語氣淡然,目光卻是威儀刻骨,叫人不寒而栗。

周堅榆恍若未覺,大有跟着大幹一番的氣魄,笑顏道:“如此倒是有趣,不知小王爺可有想法,在江南,在下不遑多讓,還有些本事。”

景瑜掃了眼過去。

周堅榆摸了摸自己鼻翼,也不隐瞞:“自然,我早說了,凡事總要有個由頭。我只想見一見那個知曉我身份的青梅姑娘。”

說實話,景瑜對周堅榆是不待見的。張仲景也時常與青梅背着他商量些事情,但對張仲景,景瑜就是放心,至于這個周堅榆,他就是莫名定不了心神,半點也不願他與青梅接觸。不過,現下也不是鬧情緒的時候。

“我景瑜雖非金口,但亦是玉言。”

周堅榆松了口氣:“小王爺開口,我哪有不信的道理。”

一行人走完長長的巷弄,站在出口處,景瑜停住腳步,瞧着外頭熙攘的人群,目光悠遠:“生意場上無君臣,在江南開商路的是我瑜楚,不是什麽景朝小王爺,周公子記好了。”

周堅榆笑得溫和,目光裏是柔柔的欣賞:“我也斷沒相讓的道理,銀子總握在自己手裏比較實誠。”

景瑜不置可否,出了巷口,直接回了客棧。

長風已然在客棧候着。

小七子頓時又高興起來,屁颠屁颠丢下周堅榆,纏在長風身邊,可惜了,不他如何絮叨,只不是景瑜開口,長風斷不會多說一個字。可小七子不介意,能絮叨,似乎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周堅榆看得好笑,頗有些可憐長風,盡管人神情沒半松動過,還是忙笑着解釋道:“長風莫怪,周家雖大,卻皆是經商之人,難得見着個武藝超群的,小七子大概是市面上閑書看多了,特別癡迷武功。”

長風點點頭,依舊無話。

景瑜取出張紙攤在桌案上,手指在上頭輕點,良久開口道:“周公子以為,這江南縣郡,除了曹休,哪個官員最怪異?”

“哦?”

周堅榆揚眉,故作思慮道,“不知道瑜公子說的怪異是否有所指,不知道掌軍糧的曹家侄子曹林算不算。按道理他掌這南方守軍糧草,據聞南方守軍素來清湯寡水,他該頗有身家才是,可他的宅邸,大概也只比茅廬稍好些。”

景瑜彈了彈桌案上的紙張:“曹林,正好。長風去曹林家走一趟,順手牽些東西回來。”

說着掏出個帕子,丢給長風道,“這東西,不經意掉道曹林家中。”

長風接過帕子,擡眼看了看景瑜,多少有些猶豫。

景瑜指了指周堅榆:“江南首富跟着,沒道理身家性命都不能護好。何況本王素來不是什麽文弱書生。”

長風終于點頭:“小王爺萬事小心。”

言罷已然揚長而去。小七子又是一陣感嘆和星星眼,恨不得能跟着一躍而出,就逍遙在那天際。

周堅榆斷言道:“瑜公子真是好一招打草驚蛇。”

景瑜望着窗外,已然是快入冬的時節,可在江南,依舊能随處見着綠意,行人亦是穿得不多,空氣裏都是一派盎然,不比北方初冬便開始蕭索。

他說:“這般熱鬧的江南,總要有些本錢才能從周公子手上分一杯羹。曹林那邊正好下手,同是曹家,驚動了這頭,剩下的總也會活動起來,那些藏着的銀子不露出來也不行。要銀子還是要命的抉擇,銀子就難被瞧上了。”

“這景朝多了個小王爺,真是虧了。”

周堅榆不由得有些遺憾。那個二皇子景韻他見過,沒什麽腦子,據說大皇子還可以,近來在皇帝面前也混得不錯,可從景瑜親來江南要控制江南商路一事,那大皇子便不夠瞧了。

歷朝歷代國庫充盈的不多,空虛的倒是不少。江南雖離帝都遠了些,但對于國庫來說絕對是快肥肉。

小七子撓了撓腦袋,對他們的話有些費解:“直接幹掉曹休,順杆子挖掉其他人不就好了,何必麻煩。”

周堅榆無奈道:“怨不得你笨,別再招搖了,笨不是什麽好事。”

小七子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蹲一邊角落裏喝茶,順便巴望下外頭,希冀着長風趕緊回來,許能教上他一招半式也不一定。

這個當官的,哪個搜刮了民脂民膏,會都放在明面上的?也只将他們逼入絕境,透些危機過去,那些暗地裏的銀子才會活起來,蹿到明面上。

更重要的是,皇帝一向不待見景瑜,派他來江南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思,景瑜要是一早解決了曹休,那就要馬上回帝都做他的小王爺,日後有個萬一,也只能束手挨宰。

如今留了曹休,先動下頭的人,案子可就擱置了,留在江南的日子自然長。該收入囊中的也已收下,江南的商路也打開了,跟上頭鬧到撕破臉的時候,也不至于沒個保命的後盾。

十五都還缺些時日的年紀,有這般剔透心思,誰敢說不是命裏的天子。可惜,景朝律例,凡王爺者,皆不可繼承皇位。

那個現下高座上的皇帝,保不齊,這會是他掌政一生裏最大的失策,亦是景朝損失。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日修片子,實在累,只好斷更。

ps:晚上還有一更(這更是補上昨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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