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無道山十二峰,有專攻符箓的璇玑峰,專攻丹藥的神曲峰,專攻劍法的清淨峰,專攻陣法的無常峰,擔任總管後勤的樞機峰……不管哪一峰哪一支,都是家大業大,弟子繁多的,除了太常峰。

太常峰為掌門一脈,世代單傳,且不收外門弟子,大多數時候,太常峰就掌門一個孤家寡人,你若要問一個人的太常峰有何能力做無道山的執牛耳者,很簡單,歷代的掌門都是大乘尊者,而修道者中的尊者,如今舉世只有三人,最多時不過五人。

衛無盛當了二百年的掌門,在他任掌門的第一百九十二年,終于收了他的弟子,林殊。

林殊當時不過七歲。

那老頭留着一把胡子,不是白胡子,而是黑青的一層胡茬,日常板着個臉:“殊兒,今天的功課學的怎樣了?”

小孩兒有模有樣的行禮:“回師父,劍法練了兩個時辰,書也看完了。”

“好。我問你,何為魔族?”

小孩兒林殊搖頭晃腦:“魔族居于北地十萬大山,種類繁多;生來強壯,可使用魔氣,好戰弑殺;常犯我邊境,殺我同族,生食其肉。魔族以魔尊為首,聽其號令。”

“何為修道?”

“修道,即有天資根骨者,借天地靈氣淬煉自身,增長修為,破境界,通天地。”

“為何修道?”

林殊想:以前聽人說,修道者地位尊崇,可長生不老,原來這不是修道的原因呀,師父給自己的書裏明明是這麽說的。

小孩兒一本正經,反倒顯得不倫不類,他說:“為天下計,除魔衛道。”

林殊答完,道:“徒兒有疑問。”

“什麽疑問。”

林殊從一摞書裏抽出一本。

“為什麽要學怎樣治理魔族呢?”

魔族兇惡,他們又不是魔尊,魔族又不會聽他們的。

衛無盛皺了皺眉,更顯兇惡:“此為太常峰歷代所學功課,不可妄議先輩。”

林殊暗暗的撇了撇嘴:“那徒兒先退下了。”

“嗯。”

日頭西落,林殊伸個懶腰,活動活動手指,一蹦一跳朝清淨峰跑去。

忽然,嘣的一聲,地上落了顆棗子。

他朝上看去,少年倚坐在樹枝上,穿着黑色滾金邊的校服,抱着劍,神色頗為冷冽,一眼看過去便知是清淨峰的內門弟子。

聶琛手裏還拿着兩顆棗子,他利落地跳下樹來,勾住林殊的肩膀:“等你好久了,走走走,吃飯去。”

衛無盛辟谷多年,太虛峰的小廚房早就廢了,于是知會樞機峰,把林殊膳食份例劃到了相鄰的清淨峰去。

太虛峰是真的清淨,清淨峰白白占着這個名,情況卻恰恰相反。

一入清淨峰,兩名弟子邊飛邊打從林殊身邊路過,皆身着黑色滾金邊的校服,利落潇灑。

刀劍碰撞聲就響在兩人的耳畔,其中一名弟子顯然仍有餘力,邊打邊朝兩人打了個招呼:“兩位師兄好!”

他的年齡比兩人大,拜入無道山也比兩人早,但林殊師從掌門,聶琛是清淨峰峰主的關門弟子,叫師兄是表示尊敬罷了。

在清淨峰,這樣打架的弟子随處可見。

清淨峰喜戰善戰,提倡弟子們打架,什麽由頭都可以打,沒有由頭也可以打,少年人發洩精力也很好。為了避免清淨峰不被炸幹淨,對弟子們打架也是有一點制約的,比如不可損害清淨峰一桌一椅一草一木,損害了是要罰靈石的。

但不可損害的範圍不包括行人,所以像神曲峰上武力值超低的小菜雞們就特別不喜歡來清淨峰。

兩人勾肩搭背來到食堂,拿了飯找位子坐下,聶琛笑吟吟道:“小殊的劍練得怎麽樣啦?”

林殊邊吃飯邊道:“還好還好,侄兒怎的如此客氣?”

聶琛翻一個白眼,用筷子攔住林殊夾菜,林殊再夾,聶琛再攔,兩個人用筷子當作劍,毫無章法的開始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盛菜的盤子在兩人手中靈力下巋然不動,保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就在這時,林殊忽然撤了力,那盤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桌子外飛去,哐當一聲,一盤小油菜不偏不倚落到了鄰桌吃飯人的頭上。

洛霖是清淨峰唯二的女弟子,峰主的女兒,人人護着的小師妹。她人在桌邊坐,小油菜從天上來,眼看就要怒氣沖沖的打回去,不料一轉眼看到兩個罪魁禍首,一個是掌門弟子,一個是給她心心念念的聶師兄。

一腔怒氣被硬生生壓下去,壓出一眼眶的淚花兒,哇的一聲哭出來。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手足無措,只得乖乖被小師妹拉去劍廬。

惹哭小師妹,被小師妹告到了峰主那裏——這本來也不是什麽事。

清淨峰峰主脾氣好,又不好責罰林殊這個掌門弟子,兩個人當着峰主的面向小師妹賠個禮道個歉,這事也就完了。

可到了峰主的劍廬,峰主正樂與人說着話,他對面那人面無表情,正在喝茶。

正是衛無盛。

林殊心裏咯噔一聲,心道完了完了,硬着頭皮與另外兩人上去行了個弟子禮。

“弟子見過師尊,見過峰主。”

衛無盛看了看洛霖一眼淚,通紅着眼眶的樣子,又看看林殊和聶琛,皺緊眉頭,訓斥道:“成日裏惹是生非,若實在閑,現在各門派都去抵禦魔族入侵,你們過兩天便跟着我和洛峰主到前線歷練歷練去!”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懲罰倒是如了兩人的願。

兩日後,兩個少年跟随衆人前往人魔兩族的邊境,萬仞關。

修道者也不是人人能禦劍的,一行人騎馬行進,夜間也要尋個地方修整。

是夜,月兒挂在高高的天上,映着大樹枝丫上兩個不知愁滋味的少年。

“還有多久到萬仞關?魔族真的像書上畫的那般青面獠牙嗎?”林殊晃蕩着腿,用手肘戳了戳身邊的聶琛。

“我也沒見過。你怕不怕魔族?”聶琛冷着一張臉吓唬林殊,“聽說魔族最喜歡吃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孩子了。”

林殊不甘示弱:“你不過比我打了兩歲,如果魔族喜歡吃我,那也一定喜歡吃你喽。”

聶琛正要說什麽,林殊忽然把手放在唇間:“噓——你聽,那邊好像有什麽聲音。”

在一片安靜的夜裏,細細索索的蟲鳴之間,有一點聲音顯得沉悶、嘶啞,與周圍格格不入。

他們現在已臨近萬仞關,沿着邊境一路向萬仞關走。現在正處在一個小鎮子上,聲音那邊,不過是幾處普通的民居。

聶琛握了握手中的劍:“走,我們去看看!”

林殊還沒有正式的佩劍,從百寶袋裏找出一把趁手的,道:“走。”

兩個少年從樹上站起,一路飛檐走壁而去,十分迅疾。

終于,那聲音越來越近了,他們落在一處房頂,向院中看去。

這是林殊第一次見到魔族,身軀如馬一般大,身體是深黑色的,六爪,上半張臉上是一只碩大的單眼,下半張臉是一張血盆大口,長了一口獠牙。

在它的手下,是未吃盡的一條腿,看樣子是個人。

林殊剛才吃下去的飯差點嘔出來,少年第一次親眼看到殘忍的現實,他才知道太常峰那些書籍對魔族的描寫實在太過平淡,也太過文雅。

林殊心中激蕩,壓抑的實在難受,又不知該如何發洩,于是握緊了手中的劍,沖那魔物殺去。

林殊年際雖小,但能被選為掌門傳承之人,可見天資出衆,這一下用了一個築基靈修十成十的力量,又有劍法的加成,那魔物被他一擊致死,墨綠色的血濺了他一身。

剛才林殊出手太快,聶琛現在才反應過來,落在庭院中。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驚魂未定。

林殊顫巍巍拔出劍,又顫巍巍道:“魔族階層越高智慧越高,外形也越像人,修出魔核的魔族死後會化為飛灰,這個應該只是一只連魔核也沒有的、低階的魔獸。不知為什麽闖到了這裏。”

聶琛拿劍柄拍了一下他的肩,強自鎮定道:“我知道,又不是沒背過魔族百解。我們看一下屋裏還有人嗎。”

“嗯。進屋看看。”

房間簡陋,桌椅也陳舊,可藏人的地方并不多。

床上一床被子,被子下有一點輕微的鼓起,雖不像有人,但林殊還是順手掀開了被子。

下面是一個安然熟睡的嬰兒。

兩個人把庭院中僅剩的一條腿入土為安。

次日清早,林殊詢問了鄰居,嬰兒母親早逝,是被父親拉扯着,并無其他親人了。于是把嬰兒抱給了神曲峰的師姐。

一行人繼續向萬仞關行去,兩天後抵達萬仞關。

魔族兇殘,普通人難以抵擋,是以守城的軍隊出自各大修仙門派,皇帝只管安撫治理普通民衆。

守關的将軍急急地迎上來,因為來了援軍滿臉欣喜:“見過尊上,魔族已經發起了攻城。”

林殊就跟在衛無盛身邊,看着城牆下形态猙獰的魔獸,後面跟着魔族大軍,它們不懼疼痛也不懼死亡,前赴後繼的沖上來,一旦沖上來,便像成群的白蟻,把人啃食的屍骨不留。即使有衛無盛這樣的大乘尊者,也不過保一段城牆安全無虞。

每一次守城,都意味着許多将士有來無回。

孤城一片萬仞山,林殊好像明白了,何為除魔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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