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店外,織田作之助靠邊停車,拿出手機低聲對着亂步解釋事件的全局。太宰治乖巧地縮在車裏,頭抵着車窗,鳶色的眼眸晦暗不明。
甜品店裏,亂步恍若受驚般手指顫了一下,銀質的勺子直直地掉落在地上,上面盛放的奶油玫瑰摔壞了形狀,沾染了除不去的灰。
“亂步?”福澤谕吉撫摸上腰間的刀,表情肅穆地掃視四周一圈,但并沒有發現異樣。
面前的名偵探的失态轉瞬即逝,他挂斷電話,冷靜地将蛋糕推開,拆開一根棒棒糖,面無表情地咬着糖塊含糊道:“千葉被帶進酒店了。”
衆多的可能性和情報此刻交織成一張細密龐大的網絡,亂步就是要在這一切或真或假的信息中,找到最正确的那條路。
福澤谕吉雙手交疊橫置在胸前,沉着地補充:“千葉他既然還沒有出來,那就想必還算安全。迄今為止進去的所有人都沒有死在酒店裏的先例。”
亂步卻是往椅背上一靠,将糖塊咔嚓一下咬碎:“但他們全都死在了酒店外面,發瘋,然後死于自殺。短短一年,上千人從裏面出來後死去,無一例外。而且,按照千葉的能力,如果他瘋了,那麽整個世界只會陪着他一起陷落。”
他擡眼直視着福澤谕吉的眼睛:“我不能賭這個可能。”無論于公理,還是于私情,他都不能。
福澤沉默了,半晌後他出聲:“那麽我能幫上什麽?”
“現在帶我去找織田作,以及聯系咒術界的這幾個人。五十個學生的慘案發生後,伊沃爾關閉了十年。此後這家酒店開始移動,而第一例受害者,出現在咒術禪院家。”亂步睜開眼睛,遙遙地眺望酒店的方向。“我覺得,在那裏,一定有東西被酒店奪走了。”
視線轉回太宰治這邊。
織田作雖然挂斷了電話,卻斷不掉他周身的低氣壓。他就是在車裏面無表情地坐着,就足夠讓太宰坐立不安了。
太宰貓也自知犯了錯誤,但若是要他坦誠地剖白自己的心思,又有點強宰所難。
他的确不在乎千葉的安危,所以行事才會這麽草率。對方除了異能力較有價值,性格和經歷都可以歸為平庸的一檔。
或者說,正是因為能力和意志無法匹配,才更像是精美的花紋雕刻在了泥磚之上,除了惋惜以外,反而升不起太多情緒。
他連探究都日益興致缺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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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話不能直接對着家長說。
太宰能做到的極限,就是打量着織田作的表情,道歉同時避重就輕地将自己知曉的情報重新包裝一翻後說出來。
“抱歉,織田作,我沒有預想到這個局面。”
是所有預想中可能性最小的局面。
“但是,千葉他不會有事的。我之前進去的前下屬并沒有在身體上有任何損傷。”
只是每一個細微的動靜都能讓他們如同驚弓之鳥。
“我可以幫忙找到最好的醫生。”
雖然部下治療效果并不明顯。
“千葉的能力會讓他活下來的。”
但也可能不會。
“更重要的事情,是把人給救出來。”
這也是最難的環節。
“對我生氣這件事,可以放在事件結束之後嗎?”
太宰治最後說話的語氣誠懇,但心情卻在下沉。織田作的神情沒有任何一點細微的波動,他僅僅只是轉過頭,用那雙暗藍色的眼睛靜靜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問:“太宰,你知道千葉始終都在把你當成朋友嗎?為什麽現在,你最怕的不是千葉出事,而是擔心我會生氣呢?”
太宰驟然陷入沉默。
朋友啊……可是對于小千葉而言,朋友這個詞不是可以輕率地用到每個人身上嗎?這樣的四處播撒的友誼,總有一天又會輕易地收回吧。
短信通知聲打破了此刻的僵局,織田看一眼後重新發動了汽車。他望着身邊表情隐沒在陰影裏的太宰,其實無奈更甚于憤怒。
這一個也還只是個孩子。
“太宰,事情結束之後,向千葉認真地道歉吧。”
太宰治擡手用手背遮住眼睛,将茫然的神色掩蓋,輕聲道:“嗯。”
織田作開車行駛到自家的工作室,這裏的保密程度很高。亂步和福澤已經在裏面等待着他們了,同時在場的還有夏油傑和五條悟。
太宰剛進門的時候,迎接他的就是沖向肚子的沙包大的拳頭。太宰下意識地想退後,退路卻被不知何時到達身後的白毛堵上了,他只能硬生生挨了這一下,捂着肚子唉唉慘叫。
一半以上的痛是誇張演出,面前穿袈裟的眯眯眼揉着手腕,雖然他打得沒有小矮子踢人的時候疼,但也是卡着重傷和輕傷的邊緣下的手。
五條悟擡手擋住試圖插手的織田,笑容令人背後一涼。“安心安心,已經商量過了,不會打太狠的。畢竟還要剩下半條命讓千葉也出出氣嘛~”
織田作之助看看太宰,又看看顯然樂見其成,抱着爆米花咔嚓咔嚓的亂步,心下了然。他淡定點頭:“這樣的話,那就随意吧。”
“诶?!織田作,不要放棄我啊!”
“太宰君,你的對手是我哦。真是的,還要對猴子手下留情,想想真是讓人不爽啊。”夏油傑狀似苦惱地揉揉太陽穴,臉上的表情卻是十足十的愉悅。
幕間時刻不過幾分鐘就結束了,太宰鼻青臉腫地癱倒在椅子上,按着肚子一臉沉思:小千葉到底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武力值超标的朋友啊!
亂步敲敲桌子将衆人的注意力拉回正題,叼着棒棒糖撐着臉,把持了全場會議的節奏。
“大家先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一說吧。”他掃視在場衆人,排除已經被掏空情報的福澤和織田作之助,目光定在太宰治身上。“先從太宰開始,你們Mafia應該知道很多東西吧。”
“對了,不要試圖隐瞞我哦。你知道沒有用的。”
太宰眨眨眼,看看周圍一圈的武力人員,再看看智商逆天的名偵探,頗有自知之明地繳械投降。
“好吧好吧,我交代,不要像看待犯人一樣嘛~根據情報收集和人為試驗,Mafia得出的結論是酒店選擇的人群是随機的,一次數量在五到十人之間,挑選範圍在三百米……最快出來的是在半小時之後,而最晚出現的則經過了十二小時。”
都是這個月用俘虜和叛徒試驗出來的真實數據。
影響現實的能力的确麻煩。明明記憶中昨天才出現,但現實中卻是相關的跟蹤記錄在一年前就開始了,這個月才等到酒店進入橫濱。就連酒店歷史,五十學生慘案事件的相關報道都完全追溯得到。
“按照他們的口述,在酒店裏的生活,就像生存在恐怖片裏一樣呢。此外,在上一批人員全部清出之前,酒店不會抓取下一批。”
“以上就是我得到的全部資料了。”
亂步點點頭,視線轉移到下一個人:“他沒說謊。那麽,接下來是五條。”
五條悟完全就是大爺坐姿,兩條腿交疊着放在桌面上,輪到他時正一口一個大福,吃得歡樂。
黑色的小圓墨鏡在鼻梁上虛虛挂着,勉強遮擋那雙仿佛将晴空和深海都共同倒映的眼睛。
“啊,到我了嗎?亂步讓我查的東西剛剛也查到了。說起來,還是我和傑的熟人。”五條悟一邊從口袋裏翻手機,一邊揚起一個燦爛的笑,殺氣簡直要從身上溢出來。
他将照片展示在衆人面前,進行了一句話的解說:“是禪院甚爾的屍體哦,沒有一絲咒力卻因此獲得了強大武力的男人。”
亂步拿過手機多看了兩眼,又從檔案裏取出一張拼着命不要也要找刺激的,業餘攝影加靈異狂熱愛好者拍攝的高清照片。
混沌的,幽暗的色調,無視那些撲向鏡頭的鬼怪,穿過衆多身影的阻擋,可以看到陰影裏站着一個男人。他随意地望向這邊,只有指尖的香煙的紅點分外鮮明。
亂步将兩張照片對比着放到衆人面前,篤定開口:“那麽就是他了,酒店的看門人,複活的鬼魂。你能殺他第二次嗎?”
五條悟收起自己的手機,随意地熄滅屏幕,露出自信的燦爛笑容:“名偵探,我可是最強啊!”
太宰趴在桌子上,臉在桌面滾了一圈,用後腦勺面對對方。他不喜歡純武力人員,但也忍不住地想一個問題,要是放中也出來和對面打一架,誰會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