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此刻我死活拉不開酒店的大門,也死活聯系不上系統,只聽得到斷線的滴滴滴。而少年們已經讨論好今晚的娛樂項目了。他們要在酒店裏開party,喝香槟,在熱烈的搖滾樂裏忘記人生的煩惱。
但是大家真的不覺得這打不開的大門相當詭異嗎?現實就是他們真的一點都不覺得,甚至給我投來了隐藏人道主義關懷的目光,特意囑托佐藤健:“班長你陪千葉好好玩,我們就先回房間了。”
幾乎全部學生都離開了大廳,只剩下前臺姐姐尴尬不失禮貌地對我們笑笑。
佐藤健已經放棄和我講道理了,他不知從哪裏搬來兩張椅子,自己坐在其中一張上,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我無奈道:“好吧,千葉君你随意。累了就坐一會兒,別太辛苦了。還有,我們倆被分到了一間雙人間,要是你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換一間單人的。”
單人房啊……死得最快的就是落單的人。
思及此,我連忙搖頭表示和佐藤健一間房就行。畢竟主角死得最晚,抱緊大腿或許我能茍到織田作進來救我狗命的時候。
見我不介意,佐藤健臉上反而露出一點驚訝,轉而又很欣慰似地笑了:“我還以為千葉君讨厭和我們相處呢。你不介意真是太好了。那麽今天晚上你要來樓下一起玩嗎?”
“大概來吧。”我放棄和酒店門進行無謂的鬥争了,又推又拉地試了幾十分鐘,愣是一點打開的跡象都沒有。我蔫蔫地癱倒在椅子上,努力回憶當年寫出來的劇情,時隔太久,很多細節都已經忘記。哪怕是作者本人也不是什麽情節都記得住的。
亂步也警告我不要相信書中的情節,最好将這些事情當作全新的威脅看待。
話雖這麽說,但哪怕只有一些線索能用上,也會給我巨大的安全感。
假如我沒記錯的話,第一次死人就是在今晚的舞會。在此之後,詭異事件就會不斷地出現,不死不滅。
我不知不覺中陷入沉思,距離天黑還有一些時間,或許我能想到一些對策。座椅柔軟得讓人昏昏欲睡,我的眼皮開始上下打架。
忽然地,被冷落一旁的佐藤伸手在我眼前晃晃,輕聲叫我:“回神了,千葉君。繼續想下去的話,就要錯過晚飯了哦。”
我猛然一驚,擡頭往門外一看,之前還是碧藍的天空現在已經染上絢麗鮮紅的晚霞。我再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表,指針卻連三分鐘都沒有過去。
這裏的時間完全就是扭曲的!
我的心神被巨大的不安籠罩,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需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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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一次的輪回真的會有結束的時候嗎?
我不敢繼續深想,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天空手腳冰涼。天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變得暗沉且漆黑。
佐藤的笑容沒有發生一點變化,但卻不再是商量的語氣。似乎随着夜晚的降臨,白天那個和善的面具也就此隐沒在黑暗裏。
“晚會等一下就開始了,我們去和他們彙合吧。”
我抖着嗓子,肥着膽問他:“那什麽,能不去嗎?”
佐藤歪了歪頭,動作僵硬,眼神空洞地擺出疑惑的樣子。他指着樓梯口上逐漸從房間走出,恍如提線木偶般墊腳走到走廊上的衆人,發出長長的嘆息,就像從幽冥裏吐出一口寒氣:“為什麽不來呢?大家都在等你,等了好久好久啊……”
“一起跳舞不好嗎?是因為不夠有趣嗎?那麽,燈光!”
他的話音剛落,鮮血就在一具具年輕的身體裏迸射出來,噗嗤噗嗤地灑向水晶吊燈,灑向牆壁,再順着樓梯淌得到處都是。肢體就像被水槍沖擊般搖擺扭曲,那血色就仿佛流不盡一般。
血滴在燈光下紅得觸目驚心。
“音樂!”
低啞的嘶吼,高聲的尖叫,以及細細的,纏綿不絕的哭聲旋即交替響起。仔細去聽,還能分辨出不同音色的祈禱和哀鳴。
“媽媽,我想回家,我害怕……”
“好痛啊……為什麽會這麽痛啊……”
“救我!不要!求你不要關門啊!救我……”
“舞伴!”
我的腿僵硬得仿佛被水泥澆灌固定在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從欄杆上俯視着我,好似半點痛苦都沒有一般地燦爛微笑着。
下一刻,男生摟上女生的細腰,如斷翅的飛鳥般向欄杆沖去,伴着木頭碎裂的聲音,重重倒在地面上。又以人類不可能出現的扭曲姿态,先直起腰,後猛地擡頭望向我,笑着露出沾着血色的尖牙。
一對又一對的飛鳥驟然下墜,他們坐在地上,向我爬來,扭曲得如同蚯蚓,一雙雙暗紅的眼珠寫滿了渴望。
那是食欲!
尖叫聲堵在嗓子裏,腥臭的氣味在鼻尖揮之不去。我僵硬地看向我身邊始終站着的佐藤健,他雙手合十在胸前輕輕一擊,語氣輕快:“以及最重要的,食物!千葉君,你能讓我們吃掉你嗎?”
巨大的裂痕從他臉上驟然撕開,可怖的陰影頓時籠罩了整個酒店。死亡……直接擺在了我的面前!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聲在耳邊響起,一切的陰影都極速地退卻。我驚魂未定地一睜眼,就看到佐藤正常的臉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我猛地一個後仰,佐藤伸手似乎想撈住我,但我此刻有着極強的佐藤臉ptsd,寧願連人帶椅子摔了一個正着,都不想碰他。
佐藤停頓了一下,自然地收起被避開的手,溫和地對我笑笑:“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我看你剛剛在椅子上睡着了,正想叫你起來回房間休息。”
我愣愣地從地上爬起。
屋外陽光正好,除了根本沒有人以外一切正常。剛剛的那些,真的就只是夢嗎?
佐藤沒有再試圖觸碰我,只是擔憂地皺着眉:“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好,要不還是趕緊回房間吧。需要我陪你上去嗎?或者你先自己上去,我把椅子還給酒店?”
我擡頭看着樓梯,湧下的紅浪仿佛還印在眼前。可是佐藤也同樣令我害怕。我此刻就是前有狼後有虎,進退兩難。
佐藤見我躊躇不定,體貼道:“那你就在這裏等等我吧。雖然不知道你夢到了什麽,那等一下我走前面,你走後面,這樣應該就不那麽怕了。”
假如換一個場景,我一定會為了這番貼心的話,在心裏瘋狂彩虹屁吹起來。可是現在我只是恍惚地沉默着,緊了緊身上穿着的兩件羽絨衣。體內的溫度仿佛不可逆地喪失,冰冷冷的恐懼則流了進來。
這家豪華酒店極為複古,它壓根就沒有電梯。寬敞安靜的空間裏,只有我們的腳步聲響起。一前一後,逐漸重疊,最後仿佛只剩下了我自己的聲音。
我猛地停下,擡頭看去,恍惚間看到佐藤的足跟高高離地,就像吊死的人一樣,就連腳指都觸不到地面。
佐藤轉過頭來幽幽問我:“怎麽忽然不走了呢?”
我的胃猛地下沉。
奇怪,我剛剛摔倒的那一下,疼了嗎?
肯定是夢吧,只可能我還在做夢了吧?要怎麽樣才能醒過來?我還不能死在這裏,我還沒有和亂步他們告別,也沒有解決這個事件。如果我死掉的話,就太不負責任了。
我拼命地自己找到鼓起勇氣的理由,頭腦飛速地運轉着,然後快速地轉身就跑。樓梯此刻長得仿佛沒有盡頭,我的心髒在跳動,佐藤已經整個人不緊不慢地貼在我身後,鬼氣森森地說:“既然不願意上去,那我就幫你下去吧。”
之後一股巨大的推力從後背襲來,我整個人翻過欄杆,向樓下飛速地下墜。我身下,成千上百只的斷肢殘臂向上延伸着,指尖緊繃,就宛如要抓住蛛絲那般絕望。
“呼呼!”我再一次睜開眼睛,抑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呼吸,每一次吸氣和吐氣都仿佛要将氧氣全部掠奪幹淨一般。
剛剛定下心神,我首先就給自己臉上狠狠來了一巴掌,生平第一次覺得刺痛感是這麽美妙的一件事。
真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這一次,佐藤沒有在我面前。準确地說,整個一樓都空空蕩蕩地什麽也沒有。
我看向手表,秒針已經完全不動彈了。會痛,那麽現在就不是夢。我再一次試圖去推拉那扇門,連吃奶的力氣都拿了出來。
“沒有用的,小孩,放棄吧。”
一道嘶啞的聲音從身後的地方傳出,我僵硬地轉身,只看到一個人,穿着白色的毛衣,屈着一只腿,滿臉無趣地坐在樓梯上。哪怕不站起來,也知道這個男人身量極高。
對方有一張極為英氣的臉,唇角的疤痕也沒能破壞他的面容,反而添加了一種野蠻的狠戾。
“你是誰?你也是被抓進來的嗎?”我站在門邊,一步也不敢向他靠近。對面的人就好似是一只正在小憩的野獸,即便沒有露出殺意,危險的氣息也鋪面而來。
“伏黑甚爾,不過記不記得也無所謂。你的名字嘛,就不用說了,男人的名字我也記不住。”伏黑甚爾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只煙,點燃後緩緩吸一口,又慢悠悠地将煙霧吐出。整個姿态有種難言的性感,就很像富婆會喜歡的類型。
“現在見面還太無聊了,我對弱兮兮的小鬼頭可是連動手的興致都沒有啊。”
我的神經随着他的感嘆松懈了一分,銀白色的匕首就貫穿了我的胸膛。劇痛感下一秒由胸腔傳到大腦,失血導致的眩暈令我支撐不住地倒在地上。我無力地按着胸口,試圖将那紅色的液體堵住。
第三次了,這樣無力的死亡已經是第三次了。我握緊自己的拳頭,卻恍然發現,我連動彈手指的氣力都已經沒了呢……
我果然不是能拯救世界的合格宿主,現在死掉的話,就能讓系統去找更合适的人。這麽一想,反而死得其所嗎?
但是,果然還是不甘心……
甚爾從樓梯緩緩走下,走到我的面前,半蹲身體,神情無喜無悲,冷靜得如同宰了一只豬。
“沒興致動手不等于不動手。下一次,可別再笨到敵人說什麽就信什麽了。”
紅色的火星在他指尖一閃一閃。
意識模糊間,我似乎喃喃自語了我不想死之類的話。
而作為回應的則是一聲嗤笑:“安心,在這裏沒有徹底的死亡。不過在這種地方,死不了才最可悲也不一定。”